01.16 母親大聲喊叫：“兒子！快來拉住我的手！”

母親在人世間最後的那個夜晚，窗外有點涼，晚上七點多鐘，三姐給母親洗嗽，母親責怪三姐沒有給她洗腳，三姐說已經給您洗過了，母親苛責三姐說：你現在也學會了和他們一樣把話反倒說，明明沒有洗腳，你偏要說洗了。三姐真的給母親洗了腳，只不過母親對腳已經失去了感知能力。

三姐回家了，接下來我陪護母親，母親已經分不清我是誰了，把我的名字喊成了我哥哥的名字，然後不再理會我，自言自語說‘鬼話’。從前聽別人講，人死之前，無常鬼會用鎖鏈來鎖人，強行將人拖至奈何橋，強迫人喝下孟婆湯，人就忘記了陽間的事，迷迷糊糊不再反抗了，跟著無常鬼過奈何橋來到閻王殿。

那一夜我似乎相信了人間有無常鬼，他們用鎖鏈鎖住了我的母親，從母親自言自語的話語中，我感悟到了母親被無常鬼拉走之前的恐懼。母親說：“來了！來了！來了！有三個，運娃！運娃！快點！快點！快點把他們趕起走！”，運娃是我哥哥的名字。

我問母親：“媽！誰來了？”，母親說：“運娃！你回來了，快去吃飯吧，鍋裡有飯，趁熱快吃吧”。我說：“媽，你要不要喝口水？”。母親說：“不喝水，喝了不好起夜，會打溼床單”。我說：“媽！你喝吧，我守著你，我會幫你的”。母親說：“款鬼話，那有兒子幫娘起夜的，快回去吧！回去陪媳婦，免得媳婦又罵你了”。

夜越來越靜了，靜得讓你能夠聽見窗外微風吹拂的聲音，黑夜遮蓋了萬家燈火，只有小巷子口那盞昏黃的路燈發出幽幽的一絲光亮，彷彿隨時會被夜風吹熄，母親在夢囈中突然高聲叫喊：“走！走！走！嗚！嗚！嗚！……”，睡夢中的母親在傷心的哭泣。我叫醒了母親，母親埋怨說：“你還沒有回去，快回去吧！”。

前天夜裡，母親在病床上翻倒在地上，可憐的母親在地上掙扎了多長的時間，那天清晨，對窗的鄰居跑過來給我通風報信，我和好心的鄰居，把躺在地上的母親搬回到床上，為了讓母親不再從病床上滾落下來，我在母親的床沿邊，安裝了一道高高的護欄，我決定每晚守護母親。

母親又哭了！睡夢中的母親哭鬧著說：“夢夢（鄰居的小女孩）跑到她的枕頭上拉了一耙屎”。我安慰母親說：“我已經把夢夢趕跑了，幫你換了一隻新枕頭”。母親說我騙人，枕頭還是臭哄哄的。我給母親餵了幾勺水，母親稍稍清醒了一點說：“老孃要和你88了，老孃不服這口氣，老孃不想離開你”。

媽的話，讓我潸然淚下，天大地大沒有母親的恩情大，河深海深沒有母親的情意深，千好萬好世上只有媽媽好。那一夜，我好害怕，夜太黑了，黑得看不見一個人，風吹動著窗簾，彷彿從窗口飄來一個靈異的鬼魂，病床上的母親不象是我的母親，彷彿是陰陽兩界的陌途之人，在這個無盡的黑夜裡走到了一起，母親在奈何橋的那頭，我在奈何橋另頭。

母親大聲喊叫：“兒子！快來拉住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