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疏影——民國奇女子談月色的書畫印藝術品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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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時月色,暗香疏影。
年歲老矣,不忘詞筆。
談月色的一生,頗具傳奇,而耐人尋味。她幼年出家,後因愛還俗,嫁與名士蔡守。
她畫人、印人一身兼,揮毫揮鐵俱清嚴,所畫梅花上承宋元遺風,下繼明清筆意,尤得黃賓虹“三筆七墨”法的真傳,揮灑自如;她治印涉獵廣泛,古璽、瓦當、甲骨、鐘鼎、秦篆、漢金文等,並以瘦金書體獨步印壇。
這位民國奇女子,以金石篆刻書畫終其一生,她的故事穿過歷史煙雲,被一點點還原……
人物名片
談月色(1891—1976),廣東順德人。原名郯,字古溶,又字溶溶,常署名"月色溶溶"。因排行第十,人稱談十娘。晚號珠江老人。有“現代第一女印人”之稱。少時入廣州檀度庵出家為尼,擅誦經,嫻書畫。曾師從程大璋、李鐵夫,黃賓虹習畫。31歲還俗,嫁名士蔡守。
談月色的篆刻與書畫藝事日進,以古璽、漢印、隸書、佛像印、園朱文見長,在藝壇嶄露頭角。談月色篆事之外,還擅畫梅,書法尤擅瘦金書,並創新的將瘦金書入印,蘇曼殊詩讚:“畫人印人一身兼,揮毫揮鐵俱清嚴。”書畫之餘,更好考古。1928年,蔡哲夫夫婦成立了廣州第一個考古組織“黃花考古社”,後隨哲夫寓居南京。建國後,任江蘇省文史研究館館員、文聯委員及書法印章研究會會員。以篆刻、瘦金書及國畫梅花馳譽海內外。
談月色這樣的女子,出現在民國廣州波瀾壯闊的長卷中,只是遠景中的一點微光。可就是這點微光,也還是讓人懷想的。
民國時候的廣州,滿城的麻石都被男人們的雄心烘得滾燙。你方唱罷我登場,金戈鐵馬,北上中原。夕陽西下時,天邊一片血紅。這些雄才偉略的男人的身影映在蒼老的城牆上,留下了說不完的話題,猜不透的謎。可談月色呢,她就像城牆縫裡偶爾開放的野花,無聲無息地生長著,卻也給這座政治和商業氣息濃郁的城市,抹上了一點溫柔的色彩。
月色擅畫梅,擅瘦金書,更是篆刻名家,民國印壇,女子治印者無出其右。她曾廣拜名師,程大章、李鐵夫、黃賓虹、王福庵等大家都點撥過她。1928年黃賓虹赴廣西講學,路過廣州,指導她篆刻作畫,授以用筆用墨之法。談月色因之持有“賓虹衣缽”一印。
月色的夫君蔡哲夫是南社名士,和蘇曼殊、柳亞子、黃節等過從甚密,金石書畫詩文無所不能,亦是不同於流俗的真君子。當年,他把在檀道庵裡靜心抄經文的談溶娶回了書齋,為她改名為月色。
月色婚後和夫君是琴瑟相合的。他們一起成立了廣州第一個考古組織“黃花考古社”,一起編著了《廣東城磚錄》,對嶺南城磚、陶文進行了專題研究。一本留存至今的《藝彀》雜誌上,鈐有“談月色”之印,是夫婦二人於1932年共同編輯出版的,封面為談月色所繪梅花,封底有“蔡夫人談月色畫梅約”,亦即潤格,由蔡元培、于右任、孫科等名人代訂,蔡元培手書影印。
婚後的生活是清貧的。哲夫文人本色,不善家計,故常有賒柴米油鹽之舉。月色畫畫刻印,兼以持家,平靜淡然,與夫君舉岸齊眉,只求歲月靜好,兩情相依。她的畫上,每每鈐印“月色溶溶寫瘦金、蔡談月色、寒月吟、牟軒雙管、蔡守缽月色、牟軒夫婦同觀”等等,可見琴瑟相合。春日案頭,綠暗侵紗,照面成碧,月色畫花鳥小品,哲夫鈐“月色寫經”之印,留住的是一段風日妍靜的歲月。
月色畫梅石圖,題的是這樣的詩句:“易米梅花不諱貧,玉臺壺史自千春。閩茶絕品承遙寄,我亦城南窮巷人。”城南窮巷,綠樹青蔥,屋子裡陰潤薄明,書案上硯墨未乾,哲夫和月色之雅趣,可比當年的李清照和趙明誠。
恁是神仙眷屬,亦逃不過亂世磨難。上世紀30年代末,夫婦倆顛沛流離,嚐盡辛酸奇辱。月色刻印明志:“無欲則剛、歷劫不磨”。生平劫難,亦以小印記之:“丁丑十一月七日當塗罹難戍寅八月二十八日廣州家破”。哲夫天涯浪跡,行篋飄零,所幸有月色相伴,也算是平生大慰。他在《劫稿》中寫道:“亂後行窠已蕩然,艱難設備苦經年。劫餘尚剩銘心品,三個陶瓶兩古磚。”其實,真正的銘心之品,是他當年在尼庵裡牽手的抄經文的女子。她是他生命中最溫柔的月色。
離亂中夫婦曾寓居鼓樓二條巷,古巷中猶存明末詩人、志士杜茶村的遺址。哲夫因之顏寓舍為“茶丘”,自號“茶丘殘客”。離亂之日,夫婦倆猶不忘苦中作樂,於庚辰上元后一日(正月十六為杜茶村生辰),遍約文人名士作“茶壽會”。一時之間,紀念、題詠文字紛玉珠披。黃賓虹題曰:“茶村挾濟世才,丁時數奇,憂患流離,羈棲轉徙,其所以詩,讀者謂天寶之杜甫,義熙之陶潛。以蔡君之才之遇,方之茶村,古今一轍,當無不同。”文人生涯,在歲月靜好和離亂憂患中,都葆有某種堅韌的質地,亦不失飛揚的詩情。
1941年,哲夫結束了“病臥牛衣,蹇步茶丘”的日子,離月色而去。赤貧之家,全賴南社詩友資助才辦完喪事。深悲巨痛之日,月色面對友朋的饋贈,一一畫梅治印答謝之。當年蘇曼殊贊她“畫人印人一身兼,揮毫揮鐵俱清嚴”,目睹此情此景,當知此女子不只是紙上、石上清嚴貞靜,印刀上的力量也刻在人生之上。
貧病之中,月色竭盡全力為哲夫整理遺著。哲夫為文為詞為詩則有《蠡樓詞》、《有奇堂詩集》、《寒瓊遺稿》、《寒瓊室筆記》、《茶丘契闊》;為金石文字學則有《印林閒語》、《印雅》、《畫璽錄》;為碑版考證則有《寒宬金石續跋》、《寰宇訪碑續錄》;為文房雅玩雜著則有《壺雅》、《宋綿》、《宋紙考補》、《漆人傳》、《瓷人傳》。文章千古事,這些沾了心血的文字,至今仍在時光深處閃著讓人心折的光芒。
談月色晚年客居南京,自號“珠江老人”,依然治印畫梅。她將瘦金體書法融入印章中,獨闢蹊徑,自成一格。也許,那又是一段青燈黃卷的日子,可是有筆墨刻刀相伴,還有半生的溫暖記憶,月色在昏黃的燈光下,也許是不孤寂的。
在這座城市的記憶中,談月色只是一個若隱若現的影子,可是仔細打量她隱在時光深處清潤簡靜的面容,卻也有驚豔之感。在民國的時候,在城南窮巷之中,有一個蘭心蕙質的女人,能詩能畫能治印,在她留下的黃紙金石背後,還有溫暖的愛墊著。別以為這座民國的城市日日金戈鐵馬,一年熱到頭,又或是滿城流金,銀錢鬥載。要知道,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也有溫柔的月色籠罩。
那是真正的舊時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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