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辛亥革命”的意義——新疆,西藏等地區歸於中國的法理基礎

過去我們理解辛亥革命,通常都覺得它是一次民主革命。皇上退位,亞洲第一個民主共和國建立,就這麼簡單。

但是,《樞紐》這本書提示我們看到辛亥革命的另一個意義。就是中國從一個“古典帝國”轉型為一個“現代民族國家”。

請注意,這裡就有一個概念了,什麼叫“古典帝國”?

過去我們對於“帝國”這個概念是有一些誤解的,不是說有君主的就叫帝國。帝國在現代國際政治中的含義是:在一個較大地理區域內、涵蓋較多人口,整合了不同文化的族群,這是一個帝國。簡單說,就是一個民族大雜燴。帝國的紐帶,不是共同的文化,不是族群認同,而是君主或者是宗主國。

舉個例子你就明白了。比方說,在羅馬帝國中,不僅有羅馬人,還有希臘人,高盧人,不同的民族組成一個國家。歷史上的奧匈帝國,主體是兩個獨立的國家,奧地利和匈牙利。它們互不統屬,有各自的政府,但是共同認同一個皇帝,它們合起來叫“奧匈帝國”。

大英帝國也是這樣,在法理上,英國是英國,海外殖民地是不同的政治實體,合起來叫“大英帝國”。英國19世紀的維多利亞女王,既是“大不列顛和愛爾蘭國的女王”又是“印度皇帝”。

你看,認同的紐帶是宗主國和它的君主。所以,當我們說一個國家是帝國主義的時候,不是說它有個皇帝,比如說“美帝國主義”,美國就沒有皇帝,但是它只要試圖對其他國家和民族,試圖控制甚至是吞併,它就是有帝國主義傾向的。過去我們說蘇聯是帝國主義,也是從這個意義上說的。

可是你看現代世界的格局,主要是由“民族國家”組成的。挪威就是挪威人的國家,德國就是德國人的國家,波蘭就是波蘭人的國家。現在的國家,基本上都是“民族國家”。也就是說,國家認同不是認同哪個君主,而是認同我們是同一群人。

抽象一點說吧,“古典帝國”是縱向認同,雖然我們是不同的人,但是我們認同一個統治者。而民族國家是橫向認同,我們是同一群人,所以我們生活在一個國家。這兩種政治形式的區別,就是一個國家的凝聚力來源的不同。

現代政治演化的過程,基本都是從古典帝國轉型為民族國家,因為民族認同的凝聚力更大嘛。但是,相應的結果就是歷史上的大帝國全部崩解了。大英帝國盛極一時,二戰後殖民地也紛紛獨立了。土耳其帝國盛極一時,但是要在現代國際社會生存,它也必須轉型為一個民族國家,代價是其他的不屬於主體的民族紛紛獨立,土地面積大大縮小。

可是你發現沒有,唯一的特例就是我們中國。辛亥革命之後,中國也是從一個古典帝國轉型為一個民族國家,但是基本保留了大清帝國的疆域。原來中國是由很多民族組成的,但是現在我們把這麼多民族合起來認同為一個“中華民族”,沒有發生各個民族紛紛獨立的事,這在世界歷史上,在從“古典帝國”到“現代國家”轉型的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

這當然是一件大好事,但問題是,這個結果是怎麼發生的?

其實回到辛亥革命的現場,你會發現,這不是歷史的必然,這是一個非常驚險的過程。

當年的革命黨,就是孫中山那群革命家,其實剛開始是按照民族國家的理想來設計未來的。

比方說,當時有個大名鼎鼎的思想家叫章太炎,他就覺得,在推翻清政府之後,應該建立一個漢人政權,也就是恢復明朝,甚至宋朝的模式。在具體構想上,章太炎甚至說,要把朝鮮,越南這些,受漢文化影響深的地方納入中國。至於,像草原、沙漠、新疆、西藏這些地方,愛來來,不愛來就算。

孫中山的剛開始的想法跟章太炎一模一樣,你看他提的那個口號,“驅逐韃虜,恢復中華”,這句話就是直接把當年朱元璋驅逐蒙古的口號拿來用。這個做法其實可以理解,當時在革命,有什麼力量就用什麼力量,民族凝聚力就是最大的力量源泉。

你看,我們的大好河山都被異族給佔了,現在我們革命,就是要把他們趕出去,恢復自己的國家。孫中山在國外演講,說的就是這一套,這才有大批海外華人願意捐款,才能組織一次又一次的起義。

但是,如果辛亥革命一直按照這個路數走下去,就算成功了,中國也就危險了。你能想象今天的中國沒有新疆、西藏、蒙古和東北嗎?那我們的國際環境就要惡化得多,中國的實力也要差很遠。

如果中華民國一開始,就像世界上其他很多古典帝國那樣,雖然完成了從帝制到共和的轉變,但同時變得四分五裂,那後來能不能挺過抗戰,捱得住日本的侵略,都是一個問題了。那為什麼這個後果沒有發生呢?

說到這裡,我們再來看辛亥革命。表面上看,這是革命黨勝利,清政府失敗的過程。但實際上,清政府做為博弈的雙方之一,在客觀上也有貢獻。

為什麼這麼說呢?這就得注意一份文件的價值了,就是《清帝遜位詔書》。高全喜老師還專門為這份文件寫過一本書,大家有興趣可以去看。

《清帝遜位詔書》是一道全方位的退位詔書,什麼叫“全方位”呢?我們來看他的詔書是怎麼寫的,“特率皇帝將統治權公諸全國,定為共和立憲國體。總期人民安堵,海宇乂安。”下面這句話重要了,“仍合滿、漢、蒙、回、藏五族完全領土為一大中華民國。”這句話最為重要。

其中的意思是,我全權退位,連滿洲的旗主我也不當了,全交給你。從前的大清國,就是現在的大中華民國。不管是哪個民族的人,你們從前怎麼效忠清政府,現在就怎麼歸附中華民國,這份詔書也是中華民國的法統來源。

你想,當年的漢人的革命黨一造反,推翻了皇帝。如果皇帝直接二話不說就退位,那當時的滿洲人會怎麼想?我們旗人還是認這個皇帝的,還有蒙古、西藏,他們也都是認同皇帝的。

現在沒有皇帝了,我們是不是就該獨立啊?這種思想就難免會冒出來。但是現在皇帝在退位詔書裡說了,別胡思亂想,“仍合滿、漢、蒙、回、藏五族完全領土為一大中華民國。”攤子沒有散,我是全部交權給了共和國,這才在法理上維持了中國的統一。

當時南京的中華民國臨時政府,就是孫中山的革命黨政府,也是很快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所以在頒佈《臨時約法》的時候,就不再提什麼“驅逐韃虜,恢復中華”了,而是說“合漢、滿、蒙、回、藏諸族為一人”,也就是所謂的“五族共和”。

你看,這個時候,孫中山他們已經放棄純漢族的民族主義,而是在構建一個大中華民族主義的國家。當年的一念之差,可能後來的歷史走向就完全不同了。這就是我們今天的題目,叫“驚險的一躍”。

當然,這個過程沒有那麼簡單。法理上的統一隻是第一步,真正讓那麼多個民族在身份上認同我們是一個“中華民族”,這還是一個漫長而艱難的過程。——節選自《羅輯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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