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散文)


邻居海亮刚订婚不久,县晋剧团赴村巡回演出,他马不停蹄接未婚妻来村看戏。此刻他俩一前一后走在乡村土路上,中间相隔一段很大的距离,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俩人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那个年代刚订婚的年轻人就是这样,似乎还有点腼腆。一路上,海亮的嘴似贴了封条,半句话也没有,只知闷声不响,踢踢踏踏地赶路。小琴紧紧尾随其后,脑海里不断涌现出相亲时的情景。

看戏(散文)


那是初春的一个上午,太阳暖洋洋的。海亮穿身深蓝色中山装,拘谨的坐在小琴家里凳子上,“吧嗒,吧嗒”若有所思地吸着“官厅”。小琴偷偷瞅了几眼,他大眼球,红脸膛,身材矮瘦,头发又黑又硬,根根向上竖立着。随后低头不语的站在一旁,两手不停地摆弄辫稍,羞涩中带着渴望,心灵深处蕴藏着无限张力。能说会道的媒婆王二婶,劝了这头说那头,极力地撮合着亲事。直到两家大人笑逐颜开为止。论家境,海亮父亲是个木匠,串百家门,吃百家饭,成天在外面耍手艺。两个儿子,海亮是老大,小的刚上学。听媒人介绍,海亮肯吃苦耐劳,干活最舍得出力气,仿佛活儿跟他有仇似的,非得将它赶尽杀绝。家里条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说起来,自己同意这门亲事,还缘于海亮的那句表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辈子绝不让她受委屈。”正是这句话打动了她的芳心。这次,要不是海亮来接自己去看戏,说啥也不会单独登门的。

看戏(散文)


小琴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行到前面岔路口眼看要爬山,海亮忽然红头胀脸地对她说:“你先走,俺去沟里方便一下。”这句话,好像在他心里憋了很久,每个字都似害怕打仗的逃兵,在他嘴里你推我搡,谁也不肯先出去,出了口,也是那么的轻,如同随时可以融化在空气里。说罢,海亮头也不回,急匆匆拐进右边的干河沟。她心里一顿,走就走,又不是路不熟,到山头等他就是了。顷刻间,海亮蹲在沟内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了内急,就施展出善于爬山的特长,从沟底抄近路,“噌噌噌”没用几分钟便蹿到山顶。他举目眺望,群山起伏 ,层峦叠嶂,远处不只是小琴她们的村子,还零星散落着四、五个村庄。山脚下一条向上蜿蜒延伸的小路,迟迟不见小琴晃动的身影,心中暗想,肯定前面先走了,海亮就一阵风催着一阵雨地往家里赶。推门进家才知道,小琴还没有到。这时赶了半天路,腰酸腿乏,累得海亮涌泉穴差不多跑到天灵盖上了。饥肠辘辘的他,瞧见饭好了,就在炕桌上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直到酒足饭饱,眼看太阳快落山,晚霞的余晖染红整个天边,还不见小琴的影子,他突然意识到不妙,就匆忙地顺着原路去寻她,待赶到山顶,只见小琴穿着红色的确良上衣,围条绿围巾,孤零零地站在哪儿,左顾右盼,焦急的向下张望着。海亮一边抬起胳膊用袖口擦把儿头上的汗,一边气喘吁吁地对她说:“ 闹两岔了,还以为你到家了呢。”小琴这才如释重负般挪动起脚步。

天渐渐黑了,空中一轮明月冉冉上升,洒下一团淡黄色皎洁的微光。两人明显加快了步伐,一袋烟的工夫,便走进一个依山傍水,人烟稠密的村落。趁着朦胧的夜色,小琴一眼认出,这就是海亮他们的村子。当行至一处“虎皮墙”房子前,海亮轻声说:“到了。”说罢推开右边的木头门,小琴相跟着进了屋,海亮父亲出去溜达了,母亲坐在锅台前小板凳上,将一根根粗细不一的柴禾填进灶膛,火光映红她的脸。吃饭时,小琴惊讶地发现,海亮一家早吃过了。桌上只她一人,饭菜是吃剩下热热又端上来的,一盘炒酸菜里还掺杂着豆角丝,白菜块等 。海亮手里抱个白色搪瓷缸,“咕嘟咕嘟”一个劲儿喝水,显然是渴厉害了。此时此刻,小琴心里顿感憋屈极了,差点哭出声来,但泪水还是无声地漫过睫毛,不可遏止地滴落到饭碗里。

第二天一大早,小琴睁开惺忪的睡眼,从炕上爬起来,猛然想起昨天海亮一家人上演的一幕,心里觉得堵的慌,显得烦躁不安的,片刻也不想在他家待。就编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踏上回家之路,海亮怕耽误看戏没顾上送她。 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了,小琴早已儿孙满堂,承欢膝下。海亮仍在光棍队伍里裹足不前,不知是不是这件事造成的负面影响,搁浅了他的终身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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