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從前除了大富大貴，一般普通人家很少在家裡吃早點的。當時雖然沒有晨跑、跳土風舞、打太極拳一類活動筋骨的運動，可是時興早晨遛彎兒。
小編注：1930年代景山公園，戴著冰刀的老者。Photo by Hedda Morrison
把筋骨活動開了，肚子有點發空，街頭巷尾有的是賣早點的。甜鹹酸辣五味俱全，你儘量換著樣兒吃，準保整月不同樣兒。其中我最欣賞八面槽一帶賣豆腐腦的。
（小編注：據說在明代，官員從東安門入朝，所驅的馬匹會放在東安門外讓隨從看著。那裡有朝廷專設的一個八角形的大槽供多個馬匹同時飲水，那一帶於是被叫做八面槽。王府井一帶在清光緒年間開始慢慢繁華起來，成為商業街。1915年，北洋政府繪製《北京四郊詳圖》時，把王府井大街分為三段，中段金魚衚衕西口至燈市口西口，叫做八面槽。老北京八大樓之一的萃華樓就坐落在八面槽。圖片來自網絡）
最近臺北有一家餐館有饒陽豆腐腦賣。提起饒陽有許多人不知道在哪一省，其實就是河北省深縣，從前叫深州。深州以出產水蜜桃馳名全國，該處所產的桃子實大水多，跟奉化的玉露水蜜桃，一南一北相互輝映。至於深州的豆腐腦知道的人就寥寥了。
八面槽那位賣豆腐腦的姓周，因為他身軀矮小，為人隨和又愛說笑，所以大家給他起了一個外號叫他“恨天高”，他自己還挺得意呢。久而久之，大家都叫他恨天高，有些人連他姓什麼都不知道了。
恨天高就是深州人，原本在深州大街上賣豆腐腦，直奉之戰他怕抓伕，就逃來北平重操舊業。他每天六點準出挑子擺在八面槽錫拉衚衕口外，豆腐腦是用老滷點的，可不帶一點滷味。
（小編注：1920年直皖戰爭址後，直系與奉系軍閥共同執掌北洋政府，直系吳佩孚，奉系張作霖，前後發生三次戰爭，最後張作霖勝出。圖為張作霖。圖片來自網絡）
（小編注：錫拉衚衕東起王府井大街，西到東皇城根南街，明代原名錫鑞衚衕，是專為宮廷製作錫器和鑞器的作坊一條街。晚清時期，為了上朝方便，很多達官貴人住在那裡，包括曾任內閣總理大臣的袁世凱。圖片來自網絡）
勾出來的黃花木耳肉片滷，黃花木耳用料雖然不多，可是選得很精，肉用肥瘦肉切成薄片（跟此地饒陽豆腐滷裡放瘦肉丁完全不同）。
小編注：賣豆腐腦是老北京三百六十行之一，豆腐腦挑子是醬式兒的。圖/首都博物館
他勾的肉片滷，兩個小時要賣一百五六十碗，舀來舀去滷都不瀉，人一誇他滷好，他就說：“這跟俺在家鄉做的差遠了去啦！此地沒有深州高臺井的水重而且甜，所以豆腐腦差點勁兒。將來如果有緣，咱們去深州遇上，我用高臺井水做的豆腐腦給您老嚐嚐，就知道俺不是胡吹亂嗙啦！”其實他在八面槽這份挑子，在北平已經算是第一份了，真有人從安定門遛到八面槽來喝碗豆腐腦的。
圖/饞貓愛寧
他挑子上還帶賣馬蹄燒餅，他每天從寶華齋買一方片好的青醬肉來，熟主顧跟他說：“一碗夾兩個。”就是一碗豆腐腦兩套馬蹄夾青醬肉來。這一份早餐真是適口充腸，現在吃過的人談起來，沒有不流口水的，將來返回內地，怕也不會有這樣早點吃了。
本文選自唐魯孫著《談吃》。【本文小注部分，請勿抄襲或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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