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穆:​中国人事中极看重讲话

钱穆:​中国人事中极看重讲话

这里却有一件要特别提出的,我已在上一堂讲过,即是中国人事中极看重讲话。中国人说“言行”,讲话也在事之中。其实讲话当然也是一件事,如我今天上课,即是一件事。但此事特别重要的在讲,讲这一堂课,就是一件事。

中国古人有记言、记事之分,但不能拘泥看。如我今天讲这句话,诸位回去记下,某月某日某先生讲此,这是记言,同时亦即是记事。

《尚书》中诏、诰、命、谟,言中均有事,事中均有言。如《左传》记叔孙豹讲三不朽,郑子产讲鬼神,何时向何人所讲,是事。

然而此两番讲话,实像与事无关。既不是外交,也不是军事,更不是法律,又不是政治和经济,什么都不是。那只是记言,记他讲过了这样一番话。而在中国历史里,记言的地位和分量很重,可能超于记事之上。

为何中国人更看重言?那得重新讨论。诸位当知,事有轻重大小,写历史者不能拿一切事都记下,便只有选择。如十位新闻记者访问同一件事,记下十篇文字,可能各不同,此因选择不同。

如我今天这番话,诸位每人写一篇报告,也可写来都不同。或你看重在此,他看重在彼,仍是选择不同。

如扩大写一篇听某人讲中国上古史学名著,诸位把今天以前听过的各记一篇,这将是不同更大。你所听经你选择,此外的忘了。有的没有忘,认为不重要也不记下。可见本领在挑选。

如写“中国开国六十年纪”,各人一篇,限五万到十万字,写来还是各不同。亦有人根本不能写历史。

写史须有见识、有选择、有组织,不能老是要参考材料。六十年的大事,只把许多材料凑配,写史却变成了一工具。做学问该以自己为主,做那使用材料的人,不是为材料所用的一个工具。

选自《中国史学名著》,钱穆先生著,九州出版社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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