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司機在開車下坡時有人會掛空擋慢慢溜下去，據說這樣可以節油。我駕齡不長，沒有嘗試過，不知道這樣好還是不好；但當外科醫生有些年頭了，倒是曾經有過掛空擋做手術的經歷。
年輕的時候，曾經有老師教育我，遇到剖腹探查手術時，最好別穿內褲，掛空擋直接上，因為你無法預料會碰到什麼情況，說不清楚什麼時候，衣服褲子就會被病人的腹水、滲出、血液、或者腸液什麼的浸溼。
手術衣褲浸透了可以換，但是內褲浸溼了，還要自己洗。如果是被HIV、HBV、HPV，或是淋病、梅毒病人的體液汙染，一般的清洗也洗不乾淨，多數時候只有直接扔掉。經常扔內褲成本太高，還不如直接掛空擋，這樣手術衣褲打溼時也不怕，脫了衝個澡，換一身衣服又可以接著幹。
薑還是老的辣，我畢竟太年輕，又加臉皮薄，總覺得大男人掛空擋上手術，不好意思；下面空蕩蕩的，走路稍快點，襠下生風陣陣涼意，很不習慣。
我沒有聽從老師的善意提醒，結果有一回就遭了殃。那是一個癌性腸梗阻病人，結腸癌晚期，滿腹腔的種植轉移。因為瀰漫性的腫瘤種植，形成了多部位多節段的腸梗阻；因為長期的慢性梗阻和天女散花般的種植轉移，腹腔內積蓄大量腹水。
當打開病人的肚子看到那滿肚子的腹水和星星點點的轉移灶時，我就提醒自己，手術時要小心些，節奏慢一些，以免被病人體液玷汙衣服褲子。
應該說，大家的神經還是繃得非常緊的，因為，幾乎臺上的每一個人都有術中衣服褲子被浸溼的痛苦經歷。而這個病人，腸梗阻嚴重，組織滲出多，大量腹腔積液，幾乎佔齊了所有的高危因素。
我們把腹腔積液吸除乾淨，用無菌塑料保護套把切口保護好，把塑料薄膜的周邊也翻折捲過來，然後把腸子抱到切口外，捋清梗阻的部位後，準備進行術中的腸腔減壓。
正當我們正在全神貫注地擼腸子清理腸腔內容物時，我突然覺得大腿根部一陣涼意襲來。低頭一看，翻折的塑料薄膜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形，兜在裡面的腹水、滲出全部流了出來，浸溼了無菌單，浸溼了我的小腹，還有下身的衣褲。
手術衣褲一旦浸溼，就起不到隔離細菌的作用，加上內褲也被浸透，溼噠噠地貼附在身上很不舒服，我只有趕緊下臺。
無菌衣褲手術室有現成的，但是內褲並沒有多餘的，而且被癌性腹水汙染過的內褲，洗了再穿心裡總會有芥蒂，所以，我沒有猶豫，直接把它扔進了垃圾桶。簡單沖洗了一下身子，穿上乾淨的手術衣褲又上手術檯。
其實，掛空擋上手術的感覺挺好的，至少穿脫手術衣褲要利索得多；尤其是夏天，腳底的風穿襠而上，整個人涼颼颼的好不愜意。而且，襠部涼快了，心也不會那麼躁動，有助於專注地做手術。
曾經有人研究了內褲的發展史發現，在中華文明近五千年的歷史長河中，有一大半時間，無論男女，都是不穿內褲的。
人類文明發展之初，都是用樹葉遮擋下體，或用獸皮圍繫腰部遮蔽，其實，最開始的時候是保護多於遮羞。一直到距今2000年前的漢朝，才穿上了開襠褲，天冷時就用纏腰布或者長裙之類的衣物裹身禦寒；後來隨著騎馬狩獵，馬上作戰等騎射活動的增多，男性逐漸意識到了進一步保護襠部的重要性，才首先穿上了內褲。
雖然，隨著文明的進步，和對生活情趣的追求，今天女性的內褲種類尤其繁多，像三角褲、吊帶褲、丁字褲、C字褲、V字褲等琳琅滿目，但回顧內褲發展的歷史，實際上男性穿內褲的時間要更長。
有人認為，男性穿內褲的最主要原因是，如果不穿內褲，睪丸長期處於懸空狀態，容易發生靜脈曲張。
這種觀點太過牽強。人類從猿類進化以來，浩浩蕩蕩數百萬年，經歷千般困難萬般曲折，什麼都進化完全了，最後居然遺留個精索靜脈曲張的缺陷，需要穿條內褲來補救？
其實，外科醫生掛空擋最大的風險不是靜脈曲張，而是春光外洩有失體面。
手術檯上外科醫生褲子脫落的狀況不經意就會發生，有時是因為帶結鬆開，有時是因為褲帶斷裂，有時是因為手術時間太久肚子癟了，褲帶顯得相對寬鬆，褲子垮了下來。
圖1
如果穿了內褲，外褲垮了雖顯尷尬，倒無傷大雅，大家無非驚訝一下，順便聊聊內褲的話題，反而有助於活躍一下手術緊張的氣氛；但是，如果沒穿內褲，外科醫生兩個白花花的屁股露在眾人面前，豈非斯文掃地顏面無存？
圖2
另外，還有一種更常見的情景是，手術衣褲經過反覆洗滌消毒後絲線腐蝕，容易出現佈線撕裂的情況，襠部尤其是重災區。
我有個習慣，手術後通常都要親自分標本，一是檢查標本的完整性審視手術的質量，二是檢取淋巴結以利於病理科的分站送檢。
有一次，手術結束，我習慣性的蹲下來準備分離標本，誰知穿的褲子太緊，下蹲的動作過猛，只聽“呲”的一聲，後方有種突破感，隨之感覺肛門一涼，我頓時意識到褲襠已經撕裂。
我有點不好意思，有矜持的美女也識趣地把頭偏過去，偏有好事的妹妹故意過來“關心”發生了什麼事情。
好吧，不就是褲襠裂開了嗎，不就是內褲露出來了嗎？反正全體人民都知道外科醫生穿什麼樣的內褲，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沒什麼新奇。
不過，我還是很慶幸當時沒有掛空擋，否則就糗大了。不穿內褲，雖然有種自由寬鬆奔放的感覺，但是穿了內褲讓人感覺更踏實穩當放心；當然，關鍵時刻還能遮羞。
手術檯上意外太多，外科醫生做什麼事情，安全還是應該擺在第一位考慮。畢竟，浪費內褲損失錢財事小，喪失斯文有損顏面事大。
外科醫生，上手術時，不該掛空擋的還是別掛空擋，以免暴露了不該暴露的，有辱斯文，還便宜了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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