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西部往事》，心中情不自禁地湧出一個詞：史詩級。
《西部往事》(1968)是導演賽爾喬·萊翁和作曲家埃尼奧·莫里康內這對黃金搭檔繼"鏢客三部曲"（《荒野大鏢客》、《黃昏大鏢客》和《黃金三鏢客》）之後，再次聯袂奉獻的一部突破和顛覆好萊塢傳統類型化的西部片，成為對西部片進行追憶、告別與終結之作，成為電影史上最偉大的西部片。
《西部往事》海報
這部長達165分鐘的半個世紀前的老電影並不讓人產生隔閡，今天看來依然讓人心潮澎湃，這一方面得益於明星陣容的精彩演繹，比如有奧斯卡終身成就獎、金球獎終身成就獎得主的亨利·方達，還有有查爾斯·布朗森和克勞迪亞·卡汀娜等大腕；另一方面則是導演基於對西部片的深刻認知，在一個更宏大的時代背景下講述了一個蕩氣迴腸的故事。
其實，這部偉大的電影作品可以切入的角度非常多，無論是視聽語言，還是電影配樂，都值得大書特書。本文主要從故事結構、象徵寓意和時代主題三個方面對電影進行分析。
一、多線程、非線性敘事結構帶給用戶極強的觀影快感
《西部往事》與傳統的西部片不同，不是講述一個黑白分明的善惡故事，而是在時代變遷的宏大背景下講述一個主題複雜的故事。因此，採用多線程的非線性敘事結構有助於描摹人物群像，製造故事張力，使觀眾獲得極大的參與感。
電影的主角大體上有四個人：三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這四個人物分別對應著一條故事線索：
1.神秘的口琴客
神秘口琴客對應的線索是復仇。口琴客就像是一個古龍筆下傅紅雪式的、為復仇而生的神秘人。他臉上寫滿了滄桑，眼中流露出深不見底的寒光，身上散發出死亡的氣息。
《西部往事》劇照
為了復仇，他孤身一人來到這片西部荒野；為了復仇，他失去了惺惺相惜的新朋友；為了復仇，他婉拒了一份真摯的愛情。
為什麼他要一直吹著那麼蒼涼悲愴的口琴呢？他和弗蘭克之間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這是電影的一大懸念，一直牽掛著觀眾的心，直至電影結尾，導演用一個閃回的倒敘，才讓觀眾恍然大悟。
2.狠辣的弗蘭克
弗蘭克對應的線索是爭名逐利。弗蘭克是典型的西部牛仔，奉行"強權就是公理"的叢林法則，憑藉著心狠手辣地一系列操作，他成為西部這片土地上的強勢人物。
《西部往事》劇照
他與資本家商人勾結，為了獲得一片有價值的土地，不惜殘殺無辜；為了隱匿自己的罪惡，不惜嫁禍當地有名的匪患。
弗蘭克心中沒有明顯的善惡羞恥，眼中只有一張張美元鈔票，他嚮往成為像莫頓一樣真正有權勢的人。
3.亦正亦邪的夏恩
夏恩對應的線索是正名。夏恩是西部這片土地上的另類，是一個亦正亦邪的人物。一方面他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悍匪，賞格達到了5000美元；另一方面他又是盜亦有道、俠骨柔情的真漢子。
《西部往事》劇照
他被栽贓陷害而捲入了麥克·貝恩滅門慘案之中，他雖然殺人不眨眼，但是也有內心堅守的正義和行為準則。他與口琴客惺惺相惜，暗中保護"新婚寡婦"，與弗蘭克爭鬥。
4.偉大的妓女吉爾
吉爾對應的線索是開拓。一個從良的妓女，從東部的新奧爾良來到西部荒漠，剛到新家就變成了新婚寡婦，美好的憧憬瞬間變成了殘酷的現實。
《西部往事》劇照
在時刻面臨被槍殺的環境下，她憑藉著強大的生命韌性和樂觀的人生態度，勇敢留下來完成亡夫未竟的事業，成為西部精神的重要傳承人。
三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復仇、爭名逐利、正名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情感交織在一起，充滿了無窮的戲劇張力，推動劇情不斷向前發展。
二、反覆渲染的意象象徵著舊時代的終結，新時代的來臨
《西部往事》將故事置於美國西部開發的大背景下，一切角色都無法超脫這個大時代。時代車輪滾滾向前，舊的事物和價值觀念開始讓位於新的事物和價值觀念。
電影通過反覆渲染某些意象，時刻提醒觀眾時代正在發生變化，舊時代即將終結，新時代即將來臨。
1.火車和馬
20世紀初的美國正在進行西部開發，那是一個屬於鐵路、蒸汽機、汽車和商業的時代，火車鐵路開始從美國的東部向西部延展，新興的工業化文明開始衝擊西部的原始文明。
《西部往事》
隨著西部開發帶來的人口流動，西部將迎來嶄新的未來。電影中有兩個有遠見的人，一個是農場主麥克·貝恩，一個是資本家商人莫頓。
麥克·貝恩是一個有投機心理的拓荒者，他買下了火車西進的必經之地，打算在這片荒地建立一個"甜水鎮"。天算不如人算，當一塊肥肉被許多人盯上時，總有失敗者成為利益的犧牲品。
《西部往事》劇照
莫頓是一個有身體缺陷的瘸腿商人，他的理想是等火車橫貫東西之後，坐船去看看大西洋，聽聽海浪聲。本來是佔盡天時、地利的優勢，不過他的理想也只能停滯在那一條臭水溝前，因為他終究沒有跨過那套西部傳統的價值觀念和行事原則。
電影中反覆出現火車、火車站、鐵軌、鋪路的場景和意象，而作為西部片典型的意象——馬，則退為其次，出現的次數明顯要少許多。
《西部往事》劇照
以莫頓為代表的資本家，他們是火車的代言人，代表著新興的現代化文明。騎在馬背上的口琴客、弗蘭克和夏恩則是馬背上的牛仔，代表著沒落的傳統價值觀。
2.美元——槍
弗蘭克是用槍說話的人，莫頓是用錢說話的人。弗蘭克與莫頓曾經有過一番"
生意人"的交流：
《西部往事》劇照
莫頓認為弗蘭克做事情太魯莽，好多事情其實不用趕盡殺絕，因為這不過是一樁生意。要做成生意，要解決問題，最好的武器其實就是一沓沓美元。
弗蘭克則認為莫頓的作風是軟弱可欺的，真正信得過的只有腰間的手槍，它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也是通往財富和地位的唯一保障。
莫頓用每人500美元的價格，收買了弗蘭克的手下，讓其去反殺弗蘭克。這也成為一個美元勝過手槍的例證。
《西部往事》劇照
弗蘭克與莫頓的矛盾，既是槍與美元的矛盾，也是西部牛仔與東部商人的矛盾，它象徵著時代變遷下新舊勢力的觀念交鋒和力量角逐。
影片結尾，一列火車開到正在建設中的甜水鎮，而西部牛仔們則或者死去、或者離開，象徵著舊時代的終結，新時代的來臨。
三、英雄已成絕響，西部精神卻將長存
一部西部開發史，就是一部西部脫離蠻荒暴力，接受東部法律秩序的文明史，同時也是舊式"英雄"逐漸逝去的歷史。
1.信奉古老牛仔精神的馬背英雄退出歷史舞臺
電影飽含濃濃的感傷情緒，彷彿在哀嘆時代洪流太過迅猛，往昔的諸多美好不得不隨風而逝。
《西部往事》劇照
當時代的車輪滾滾向前，有的人趁勢而上，有的人觀望猶疑，有的人固守己見……
口琴客、夏恩以及弗蘭克，雖然每個人追求的人生目標有所不同，但都堅守著西部的古老法則。口琴客不願意弗蘭克被莫頓收買的人暗算，夏恩為行俠仗義而血灑黃沙，弗蘭克雖兇殘狠辣卻不失磊落……與新時代格格不入的他們，本質上都是信奉古老牛仔精神的馬背"英雄"。
導演賽爾喬·萊翁並未對他們有明顯地褒貶，他對這些被時代拋棄的人充滿了悲天憫人的情懷，這也是電影震撼人心的地方。
電影史上最偉大的決鬥來臨之前，弗蘭克與口琴客有過一段經典的對話：
口琴客：所以你發現你根本就不是一個生意人?
弗蘭克：只是一個人而已。
口琴客：一個古老的人種。
弗蘭克：我來這裡找你。不為錢，不為土地，不為女人。
他們選擇用共同信奉的一套行事原則來解決問題，決鬥中無論誰死誰活都毫無怨言，一切恩怨終將從此結束。
《西部往事》劇照
當口琴客騎馬載著夏恩的屍體，離開正在熱火朝天建設者的火車站，默默消失在畫面的遠方之時，標誌著那些舊式"英雄"徹底退出了西部的歷史舞臺，關於他們的傳說成為遙遠的絕響。
2.西部精神被新"英雄"傳承下去
馬背上的英雄逝去之後，狂野的西部荒漠需要新的"英雄"，他們將在這裡重建新的輝煌。
一個看起來並不光彩的女性，經歷了人生的黑暗時刻後，迅速成長起來，她成為西部的新"英雄"。
如果說舊英雄逝去讓人倍感落寞的話，那麼新英雄誕生則讓人對未來充滿憧憬和期待。導演用吉爾送水的場景表達出對新時代的樂觀希望，只要有像吉爾這樣的堅韌女性，她們會將西部精神傳承下去。
《西部往事》劇照
也正是有了這些投機冒險和堅韌不拔，才有了美國西部開發的活力和生機，後來者將重建屬於這個新時代的輝煌。
結語
《西部往事》是一曲舊時代的輓歌，也是一曲新時代的讚歌。舊時代的離去固然讓人惋惜，英雄的逝去也讓人感傷和落寞，但新時代的來臨也讓人對未來憧憬和期待。
賽爾喬·萊翁用自己的人生閱歷和生命理解重新闡釋了西部和西部精神，這部史詩級的西部片給人無盡的遐思。我想，每個人看完電影都會有自己不同的理解和認識，這也許正是一部偉大作品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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