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宏觀經濟金融形勢與政策展望

時間:2019年1月4日 下午

地點:北京大學經濟學院603室

主題:東方紅·宏觀經濟與金融市場沙龍


溫彬:感謝蘇劍老師提供的學習交流機會。今天,我主要就當前宏觀經濟金融形勢和政策談談看法。剛才主持人也提到了,最近關於GDP要不要“保6”引起了廣泛討論。有觀點認為經濟不能再下滑了,否則會出現很多問題,需要刺激;也有觀點認為我們潛在增長率在下降,靠刺激政策維持GDP增長很難持續。其實,這個問題既是一個理論問題,也是現實政策選擇的問題,核心是怎麼準確衡量潛在GDP增長率。


我十年前做《國際金融研究》雜誌常務副主編時,投稿最多的話題是關於人民幣均衡匯率的計算,不同模型和假定算出來的均衡匯率也不一樣,現在回過頭看,人民幣均衡匯率也是根據宏觀經濟基本面和其他因素變化而變動的。與均衡匯率計算一樣,潛在經濟增長率也是理論上計算出來的值,採用不同的模型和方法計算出來的值也會有差異。如果潛在的GDP增長率是6%,而實際增長率只有4%,那是需要刺激的,通過積極的財政政策和寬鬆的貨幣政策熨平經濟週期變動,拉到潛在的水平;但反過來如果我們的勞動、資本、技術只能支持潛在增長率4%,而你要達到6%的增長,雖然通過刺激政策可以實現,但從中長期來看,會導致經濟結構進一步失衡、金融風險也會上升。


今天時間有限,我想講四個觀點,一是對全球形勢怎麼看;二是無論外部風雲怎麼變化,中國經濟穩定內需是至關重要的;三是金融風險總體可控;四是調控政策要形成合力。

從全球範圍來看,無論IMF、世界銀行還是OECD等國際組織都先後下調了去年的經濟增長率,IMF預計只有3%,創下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最低增速。今年的形勢還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從PMI先行指數看,歐、美、中、日在2017年是單邊上升的趨勢,2018年出現下行,去年四大經濟體開始同步低於50,進入收縮區間,美國PMI已連續五個月是收縮的。一個好的信號,中國的PMI,11月、12月連續兩個月回到50.2%,這個數字意味著中國經濟從目前開始已經有所企穩,未來走勢還要進一步觀察。


看全球經濟,還是要分析判斷美國經濟情況。根據美國國民經濟研究局定義,美國在過去一百年經濟衰退14次,最近一次是次貸危機,百年一遇,整整衰退了18個月。歷史上來看,美國每經過4年,即48個月就會陷入一個衰退,但是這次的美國經濟增長整整延續了10年,是過去100年擴張時間最長的週期,但這個週期力度又是最弱的,因為過去週期中平均GDP的增速是3.5%,而這十年的平均是2%,所以它的力度是比較弱的。到目前來看,美國這幾個主要的數據,GDP年均增速2%,失業率是3.5%,創了1969年50年以來的最低,但通脹只有1.6%,這跟傳統的經濟理論是矛盾的,即當實現充分就業以後一定會出現通貨膨脹,儘管美國、日本的就業狀況都不錯,但仍處於低通脹、甚至通縮的局面,這個確實是需要理論上去討論的,這跟我們今天沙龍的負利率主題也是高度相關的。


去年,美國一度出現國債收益率倒掛的情況,3個月的國債收益率超過了10年期的國債收益率,根據過往的經驗,如果倒掛持續下去,意味著美國未來6到12個月會陷入衰退,所以在去年美聯儲連續三次降息,進行防禦性降息應對可能出現的衰退,應該說效果有所顯現,因為目前這個收益率曲線重新轉正了。目前美國經濟的情況到底怎麼樣呢?從積極的方面看,消費還比較強勁,這個紅的線是密歇根消費信心指數,基本是近十年來最高點;從不利的方面看,製造業比較疲弱。下階段,究竟是消費保持旺盛帶動製造業回升,還是製造業低迷導致工人失業、工資下降,影響消費增長,還需要進一步觀察。但不管怎麼說,貨幣政策在美國經濟十年擴張中起到了積極作用,從次貸危機伊始實施量化寬鬆,到耶倫任美聯儲主席後貨幣政策正常化,再到重啟降息和擴表出現一個輪迴。現在大家最關注的是2020年美聯儲還有沒有加息的可能或空間?從昨天市場的預測概率看,到今年底美國8次的議息會議會保持聯邦基金利率不變。這會對美元帶來什麼影響。2018年,美元指數大漲5%,2019年只是略有升值。什麼因素會影響美元指數?一是看貿易收支狀況,美國貿易逆差越多美元肯定是貶值的,但是在過去十年,美國的貿易逆差佔GDP的比重始終在2%左右,所以美元最近的升值跟貿易收支關係不大;二是看利差情況,2018年美聯儲連續4次加息,每個季度加息一次,使得美元與歐元、日元的利差迅速擴大到2%以上,在利差擴大的驅動下,導致了美元的升值。反過來,去年隨著美元的3次降息,美元與歐元、日元的利差收窄,出現美元貶值的走勢。去年對投資者來說應該是個豐收年,股、債、匯、大宗商品的投資收益均超過過去十年的平均收益。


我們研究發現,最近幾年美元指數變動與大類資產收益呈反向關係。凡是美元漲的時候投資收益都不好,凡是美元跌的時候投資收益都不錯。我們預計,如果今年美聯儲貨幣政策保持穩定,美元會大概率出現貶值,那麼今年的投資收益應該表現不錯。唯一不確定性的可能是美國的股票,現在全球兩大硬資產,一個是美國的股票,一個是中國的房子,過去十年買到賺到,但是美國的股市已經高高在上,美國的機構投資者在這個位置買股票也比較慎重,一旦出現“黑天鵝”事件,股市就會出現劇烈波動。


債市應該表現不錯!目前,全球負利率的債券規模已經高達17萬億美元,佔全部債券餘額的1/4,隨著經濟不確定性增加,債券仍然有投資的機會。


從匯率來看,比較看好日元和英鎊,英鎊年內有可能進一步上漲。過去幾年,大家可能不太關注日本經濟,目前日本的投資、消費相對平穩,日元屬於避險資產範疇。


黃金從中長期來看值得配置,去年上半年,全球的央行就購買了近400噸黃金,我國央行已連續11個月增持黃金,而黃金在整個全球央行外匯儲備中,還有進一步提升的空間,更不要說在債券出現負收益率的情況下更突顯了黃金的配置價值。


不管外部的環境如何變化,中國經濟穩住內需、穩增長至關重要。次貸危機以後,我們對經濟形勢的判斷從“三期疊加”,到“新常態”、再到“供給側改革”到“高質量發展”,到“六穩”,就業情況還是不錯的,去年前10個月就已經完成了新增1100萬人就業的目標。穩增長的目的就是穩就業,中國經濟結構變化對就業結構也帶來變化,過去是二產重工業為主,那個時候GDP增長1個點只能帶動100萬人就業,所以我們為什麼保8,就是保證每年新增1000萬人就業,但現在不一樣,三產服務業貢獻佔比超過60%,現在GDP增長1個點可以拉動150萬人就業,也就是說現在增長6%就可以實現每年新增1000萬人的就業目標,所以儘管目前有經濟下行壓力,但經濟運行總體是健康平穩的。


大家非常關注貿易戰的影響。從貿易戰到科技戰、金融戰,要看到不僅僅是貿易問題。當然,中美相向而行,近期達成第一階段協議,徵收關稅已經從上升趨勢轉向下降趨勢,當然下一階段談判壓力還是比較大的,所以不管外部形勢怎麼變化,穩定內需至關重要。當前,中國經濟已經從過去出口和投資拉動型轉向了消費拉動型,但是這幾年也面臨著消費和投資增速下降的趨勢。過去十年,拉動中國經濟增長的汽車和房地產兩駕馬車,基本上是三年一個週期,現在正處在第三個週期的下行階段,之所以經濟下行壓力這麼大,主要是汽車和房地產銷售都出現了下降趨勢。投資對穩增長是至關重要,但是投資中只有房地產保持在10%以上的增長,而製造業和基礎設施都是隻有2%左右,還是比較低迷,如果今年房地產投資增速下降,那靠什麼來穩增長,只能是基礎設施投資。現在,政策已開始向基礎設施方面傾斜,地方政府專項債可用於項目資本金,銀行要加大中長期配套貸款支持力度,都有助於基礎設施投資回升,短期實現穩增長,長期補短板、優化結構。


但現在的問題是,從宏觀角度看數據都不錯,GDP運行在合理區間,就業也完成的不錯,但是要跟行業和企業交流,都覺得沒有宏觀數據那麼樂觀。相反,過去幾年金融業增長很快,增加值佔GDP的比重一度超過美國,的確存在脫實向虛的問題。第五次全國金融工作會議以後,加強對金融領域的監管,要求迴歸本源,一要服務實體經濟,二要防範風險,三要改革開放。隨後出臺了一系列文件,其中《資管新規》、《委貸管理辦法》、《信託貸款管理辦法》三個比較重要,本來是要金融機構去槓桿、治理影子銀行,但我們的金融體系存在二元結構,表內的主要服務對象是國有企業、大型企業,而表外主要滿足民營企業、房地產公司、融資平臺等需要,治理影子銀行首先影響到了民營企業、小微企業的融資,而由於銀行資本約束、合規等問題,又很難回到表內,導致民營和小微企業融資難、融資貴問題比較突出。所以,儘管當前流動性是充裕的,但信用則是結構性緊縮的。


去年末召開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對金融風險判斷總體健康,具備化解各種風險的能力。十九大報告把金融風險放在了三大攻堅戰之首,然後是脫貧攻堅、防治汙染,這次倒過來了,把金融風險放在第三位,意味著總體是可控的,但是仍有潛在的風險值得警惕:一是結構性通脹,雖然CPI上漲,但PPI下跌,令央行貨幣政策操作陷入兩難;二是房地產,中小房地產商面臨融資困境;三是部分地方政府的財政壓力;四是資本市場的風險,特別是債券違約壓力較大;五是部門中小銀行的風險。


總的來看,我們認為目前我國潛在增長率在6%,從中長期看,需要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釋放新的增長活力,從短期看,針對週期性因素還是需要運用積極的需求管理政策,發揮逆週期調節作用實現穩增長,特別要強調財政和貨幣政策的配合,形成合力。


我建議要降“四率”穩增長,財政政策方面要降低所得稅率,而不僅僅是增值稅率和社保費率;貨幣政策方面,要降低法定存款準備金率、政策利率、增加人民幣匯率彈性。從微觀看,除了需求不足外,企業的經營成本還是比較高的,特別是稅收和融資成本。直接降低所得稅稅率,企業的獲得感會更強、更直接。


今年貨幣政策的核心是進一步暢通貨幣政策傳導機制,信用總量是沒有問題的,問題是如何把信用引導到實體經濟,特別是民營和小微企業是關鍵。這次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首次提出降低社會融資成本,貨幣政策還有很大空間。一是降低法定存款準備金率,今年元旦全面降準0.5個百分點,我認為還有空間。應該說,降準不是寬鬆的政策,只是對沖外匯佔款減少對基礎貨幣的影響。如果不降準,雖然通過MLF、SLF等可以獲得流動性,但成本高、期限短,不利於銀行做好長期的資產負債管理安排。降準則可以優化流動性結構,降低銀行的資金成本,引導金融機構降低實體經濟融資成本。二是降低政策利率。在去年8月實施LPR新機制以來,貸款利率報價的市場化程度提高,但直接降低MLF利率會更直接有效地降低實體經濟融資成本,預計二季度以後CPI漲幅趨緩,屆時將開啟下調政策利率的空間。三是人民幣匯率要增強彈性。去年人民幣兌美元匯率一波三折,彈性明顯增強。進出口企業的匯率風險上升。企業應該樹立匯率中性的理念,使用好人民幣遠期、掉期和期權等衍生品,做好匯率風險管理。


以上內容,供大家參考,不當之處請大家批評指正!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