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中的那些病

是人總要生病的,而生病的人有可能是真病也有可能是假病,有可能是大面積的病,也有可能是一兩個人病,甚至有的人綽號裡面就有一個“病”字。如果是假病或者綽號裡有個“病”字也就罷了,要是真的病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水滸傳》中的那些病


最厲害的一場病莫過於開篇鬧瘟疫了。大宋仁宗天子在位的時候,京師瘟疫盛行,傷損軍民很多。仁宗聽了大臣的建議,大赦天下囚徒,赦免民間賦稅,還要在京師道觀寺院修設好事禳災。可是,第二年瘟疫轉盛,仁宗聽從范仲淹的建議,命太尉洪信為信使,前往江西信州龍虎山,宣請嗣漢天師張真人星夜來朝,讓他在京師禁院修設三千六百份羅天大醮,禳除瘟疫。洪信帶了御筆親書和御香到龍虎山,自己見天師受了驚嚇,還擅自命人搬動伏魔之巔的石碑,以至於走漏了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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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當時,沒有什麼科學文化,只有迷信。遇到瘟疫,朝廷就大赦囚徒,是為了補充民間缺少的勞動力;減免賦稅,是為了減輕老百姓的負擔,這些措施當然是好的。可是,請真人修設羅天大醮就不是什麼科學了,對於瘟疫亦是於事無補。朝廷應該撥糧款救災,應該派名醫到瘟疫地區辨證施治,廣施藥餌,還應該對久治不力的官員就地免職。這些措施都需要下大力氣,甚至需要皇帝親臨現場與老百姓休慼與共,當然財政開支也是巨大的,朝廷要耗費不少的錢糧。只是朝廷不願意費勁兒,不願意花大錢,只想把錢花在迷信活動上,減免一點賦稅也就罷了。要想讓瘟疫過去,只有讓它自己過去。耗時間,耗精力,真正的科學醫治幾乎沒有。以至於鬧得民不聊生,民怨沸騰。可以說,盜賊蜂起,草寇聚義和這場瘟疫不無關係。那高俅帶著的十路節度使原來就曾經是強盜,被朝廷招安之後跟著高俅圍剿水泊梁山。水泊梁山的一百單八將鬧得朝廷都怕了,才被招安。可見,瘟疫是一個由頭,預示著朝廷病了,官場病了,民間也病了。老百姓由病而生恨,由恨而造反,只弄得天下不安,刀兵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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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萬禁軍教頭王進在家裝病,不去見高俅。他的病並非真病,而是心病。原來高俅還是破落戶子弟的時候曾經學槍棒,被王進父親一棒打翻在地,將息三四個月,由此而為仇。高俅做了殿帥府太尉,豈能罷休?王進裝病不成,無奈之下去見高俅。高俅命人打王進,幸虧眾人求情,王進才免了一頓好打。王進不再裝病,夜裡偷著和母親一起逃走。

高俅公報私仇,顯然是官場之病。王進裝病卻沒瞞過高俅的眼睛,只得逃亡。到了史太公莊上,王進母親心痛病發,要了史太公一個醫心痛的方子,耽擱些時日,正好教史進一些槍棒。王進母親的病可能是為了情節的需要而故意設置的,不然何以騰出些閒暇時間教史進功夫,又何以史進逃亡後要去找師父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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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太公染病去世,賣唱的金翠蓮母親客店染病去世,都是一句話提及,也都是為了推動情節發展而設置的,或許染了瘟疫抑未可知。

高衙內讓陸虞候把林沖娘子騙出來,要調戲林沖娘子,卻被林沖發現,慌忙逃到府上,到府上就病了,而這病絕對是心病,說是相思病也正好契合。高衙內對陸虞候說道:“實不瞞你們說。我為林家那人,兩次不能夠得他,又吃他那一驚,這病越添得重了,眼見得半年三個月,性命難保!”老都管替他給高太尉說話:“衙內不得別證,卻害林沖的老婆。”由此,才引出害林沖的故事。想想,林沖也夠冤的,只因為自己老婆長得漂亮就惹得高衙內病了,由此才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可見,權勢對於弱勢群體的欺負,也可見到官場通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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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城營的規矩是囚犯入門就要打一百殺威棒,只要囚犯先使了銀子給管營和差撥,然後推說有病,就可以免掉那一百殺威棒之苦。林沖免了,宋江免了,武松憑藉本事免了,朱仝也免了,而這假裝的病,卻是需要銀子來做背書的。雖然武松沒用銀子,但他用本事來做背書,也就免了。這種病就是權錢交易的官場通病,也是權力尋租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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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大郎捉姦,被西門慶踢中心口,本來還可以將養些時日。可是潘金蓮在王婆的攛掇下要給武大郎治病,給武大郎灌下一碗砒霜,毒死武大郎。武大郎死後,為了掩蓋行跡,潘金蓮、王婆一致的說法就是武大郎害心疼病死了。武大郎的病根在於西門慶那一腳,他的死完全就是潘金蓮的下毒所致。由此可知,武大郎的病牽出了一樁謀殺案,並非真的生病,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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綽號中帶著“病”字的好漢有“病大蟲”薛勇,“病尉遲”孫立,“病關索”楊雄。“病”字並非真的像書中寫的面目焦黃,有病,而是“賽”的意思,就是說“病大蟲”比大蟲還厲害,“病尉遲”比尉遲恭還厲害,“病關索”比英雄關索還要厲害的意思。此“病”非真病,而是更厲害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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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殺惜之後,亡命江湖,網羅一大幫兄弟,還要帶著這幫兄弟投奔水泊梁山。到了水泊梁山腳下,受到“病大蟲”薛勇捎的一封家書,書信寫著他父親宋太公因病身故,讓他趕快回家。可是他急匆匆回到家之後,卻看到父親好好的。原來父親故意說假話,讓宋江趕回家,趕上天下大赦的風頭,投案自首,落得一個良民。宋太公的病故只是假話,而宋江卻不怪罪父親,而是生出很多歡喜來。可見,父子一樣的脾氣,都愛說假話糊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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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假生病的故事就是李家莊的李應在宋江攻打祝家莊的時候,礙於三莊聯合的盟約,裝病不見前來拜訪的宋江;顧大嫂裝病請孫立和樂大娘子來店裡商量事,以此脅迫孫立造反;湯隆假說徐寧生病,賺徐寧一家老小上山;宋江、吳用等人截獲進香的宿太尉,並假扮宿太尉,藉口有病,讓賀太守前來拜見,以此殺掉賀太守;燕青裝病摔倒擎天柱任原。凡是假裝的病必定為了達到某種目的,也必定能起到利用人情綁架或者謀殺對方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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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貫兵敗梁山泊之後對皇帝的奏道“天氣暑熱,軍士不伏水土,權且罷戰退兵。”後來又奏道“臣舊歲統率大軍,前去徵進,非不效力,奈緣暑熱,軍士不伏水土,患病者眾,十死二三,臣見軍馬艱難,以此權且收兵罷戰,各歸本營操練。所有“御林軍”,於路病患,多有損折。次後降詔,此夥賊人,不伏招撫……”然後推說有病,閉門不出,逃脫罪責。高俅兵敗水泊梁山之後,向皇帝奏道:“病患不能徵進,權且罷戰回京。”也就沒事了,此種“病”只是藉口,把兵敗並被活捉的事實巧妙掩蓋了,也在架空皇帝的前提下,給自己免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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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清向宋江舉薦東昌府一個獸醫:“覆姓皇甫,名端。此人善能相馬,知得頭口寒暑病證,下藥用針,無不痊可,真有伯樂之才。原是幽州人氏;為他碧眼黃鬚,貌若番人,以此人稱為‘紫髯伯’。”於是,梁山大軍裡就出現了一個著名的獸醫叫做皇甫瑞,能治牲口的病,保證了軍馬的身體健康。要是沒有此人,南征北戰遇到馬瘟可不是鬧著玩的,有可能戰鬥力喪失,甚至全軍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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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大名府的時候,宋江夢到晁蓋顯靈。晁蓋在宋江夢中說他“背上事發”。宋江第二天就感覺神思疲倦,身體痠疼,頭如斧劈,身似籠蒸,一臥不起。他背上熱疼,起了一個鏊子一般大小的膿瘡。吳用根據方書,讓他吃綠豆粉護住心氣,使毒氣不能入侵。浪裡白條張順為他去請建康府的神醫安道全,還經歷了九死一生才請回安道全。安道全到的時候,宋江口內一絲兩氣,奄奄一息。安道全把脈後,說脈體無事,身軀沉重也不防事,“先把艾焙引出毒氣,然後用藥。外使敷貼之餌,內用長託之劑。五日之間,漸漸皮膚紅白,肉體滋潤,飲食漸進。不過十日,雖然瘡口未完,飲食復舊。”宋江的病雖然也有些為情節服務的創作思路,但金聖嘆認為那是他害死晁蓋的報應。因為晁蓋一託夢他就病了,而且“背上事發”的寓意就是他違背晁蓋,不去為晁蓋報仇而去打大名府的報應。不得不說宋江確實私心很大,自己病了就讓張順冒死去請安道全,而晁蓋在曾頭市中箭他明知道怎麼回事卻不發救兵,晁蓋到了山寨也只是圍定了哭,並不請人醫治。看來,衙門裡出來的宋江深知官場之病,還要把這種權術之病應用於兄弟之間,確實陰險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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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帶著眾兄弟接受招安之後南征北戰,剿王慶的時候帶兵打荊南,因戎事焦勞,染病在營中,軍中事務都是吳用統籌。盧俊義帶著大軍到荊南,入寨問候宋江。宋江幸虧神醫安道全治療,病勢減了七八分。可是徵方臘的時候,那些患病的弟兄們就沒那麼幸運了。病死的正將五名,分別是林沖、楊志、張橫、穆弘、楊雄;偏將五名,分別是孔明、朱貴、朱富、白勝、時遷。他們可能水土不服,染上瘟疫而死。可惜,一輩子打打殺殺,卻沒弄到一個功名,成了宋江等人入朝為官的鋪路石,悲哉。

以瘟疫始,以瘟疫終。病的不僅是朝廷、官場,而且連同老百姓也病了,強盜、草寇也病了,不只是身體之病,更多的是心裡病了。皇帝、官僚、社會、人心全都病了,變成了畸形變態的發展,比瘟疫要可怕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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