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帖學大家,一代書宗——沈尹默

「人物」帖學大家,一代書宗——沈尹默

沈尹默(1883—1971)

原名君默,字中,後更名為尹默,號秋明、瓠瓜、聞湖蘧廬生等。齋號有瓠庵、秋明室等。浙江省吳興縣竹墩村人,生於陝西興安府。沈尹默是現代著名書法家、學者、詩人、教育家。早年留學日本,後任北京大學教授和北平大學校長、輔仁大學教授,《新青年》雜誌編委。與兄長沈士遠、弟沈兼士合稱“北大三沈”。新中國成立後,歷任中央文史館副館長,上海市人民委員會委員,第三屆全國人大代表等。

沈尹默以書法聞名,民國初年,書壇就有“南沈北於(于右任)”之稱。20世紀40年代書壇有“南沈北吳(吳玉如)”之說。1961年上海中國書法篆刻研究會成立,沈尹默被選為主任委員。之後,沈尹默全身心投入到書法研究和創作活動中,在藝術創作與學術研究上都有豐碩成果。同時,沈先生又在上海積極從事書法教育事業,培養了一大批書法才俊。沈尹默還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主將之一,是新詩的早期作者之一,在現代文學史上也具有很高的地位。


沈尹默論書

要論書法,就必須先講用筆。實際上是這樣,不知道用筆,也就無從研究書法。

第二進而論筆勢。形勢已得,必須進一步體會其神意,形神俱妙,才能盡筆墨的能事,故最後論筆意。

書家對於執筆法,向來有種種不同的主張,我只承認其中一種是對的,因為它是合理的,那就是由二王傳下來,經唐朝陸希聲所闡明的:擫、押、鉤、格、抵五字法。

筆法是任何一種點畫都要運用著它,即所謂“筆筆中鋒”,是必須共守的根本方法,筆勢乃是一種單行規則,是每一種點畫各自順從著各具的特殊姿勢的寫法。

我們知道要離開筆法和筆勢去講究筆意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從結字整體上看來,筆勢是在筆法運用純熟的基礎上逐漸演生出來的,筆意又是在筆勢進一步互相聯繫、活動往來的基礎上顯現出來的,三者都具備在一體中,才能稱之為書法。


沈尹默及其書法藝術

沈尹默是20世紀50年代最為活躍的書法家。他在當時實際居於書法領袖的位置,左右著當時的書法風氣。他與鄧散木、白蕉、潘伯鷹等均為二王一派帖學大家,而以沈尹默影響最大。雖然在20世紀末“書法熱”興起時,曾經對沈尹默的書法風格有過質疑,但這絲毫不會影響和動搖他的歷史地位。他儒雅的風範是當代以及之後書法家應當永遠追求的楷範。

沈尹默書法以行書見長,是現代書法史上帖派書家的最傑出代表。沈尹默學書是從12歲開始的,最早學的歐體,但基本以黃自元所臨歐體楷書《醴泉銘》《皇甫誕》為主,這是從塾師先生那裡學來的。他家藏有葉蔗田所刻《耕霞館帖》,刻帖包括鐘王以至唐宋元明清諸名家書跡,雖為節選,卻足夠效法了。沈尹默對書法的興趣與這套刻帖關係極大。可以說,沈尹默早年學的這些東西品位都是很低的,他後來也自謂這個階段“不明用筆之道,終日塗抹而已”。雖然早年接觸到的東西使他走上了愛好書法的藝術之路,但這種低俗僵化格調的東西影響了他一生,使他到底未能徹底擺脫早年所學對他的影響。另外,沈尹默早年的書法還受他父親的好友仇淶之的深刻影響,從仇先生那裡也沾染了不少習氣。

1907年,25歲的沈尹默到杭州任教,陳獨秀碰見沈尹默,一見面便直言不諱地說:“昨天在劉三處曾見你寫一詩,詩很好,但字則其俗在骨。”從此,沈尹默對自己的書法才有所警醒,仔細研讀了包世臣的《藝舟雙楫》論書部分,並開始用淡墨臨寫漢碑。

1913年,沈尹默到北京大學任教。書齋懸掛著顏平原《顏家廟碑》舊拓全幅。課餘堅持臨帖,主攻北碑,從龍門二十品入手,又寫了《爨寶子》《爨龍顏》《鄭文公》《刁遵墓誌》《崔敬邕墓誌》等,對《張猛龍碑》用力最勤。隸書研習《大代華岳廟碑》,堅持三四年之久。1916年後,沈尹默又得元魏新出土碑刻《元顯儁(jùn)》《元彥》等墓誌,著意臨習。這段時間,應酬均以楷書為之,意在克服以前習氣。

「人物」帖學大家,一代書宗——沈尹默

沈尹默 楷書正可但知聯

1933年起,沈尹默開始致力於行草書,從米南宮而智永、虞世南、褚遂良,再上溯二王。對褚遂良更是遍臨其傳世諸碑。後又涉及米芾《草書七帖》、王獻之《中秋帖》、王珣《伯遠帖》及王羲之《喪亂帖》《孔侍中帖》等,又在故宮博覽歷代名跡,眼界大開,心悟神通,書法大進。在學褚書同時,也選臨陸柬之、李邕、徐浩、賀知章、孫過庭、張從申等唐人法書及五代楊凝式的《韭花帖》《步虛詞》,宋李建中《土母帖》、薛紹彭《雜書帖》,元趙松雪、鮮于樞等墨跡。尤對唐太宗《溫泉銘》用力較深。因上述諸家皆屬二王系列,而二王墨跡世無真傳,不得不在上述諸家中用心揣摩。

1943年,61歲的沈尹默撰寫《執筆五字法》一文,這是他的第一篇論書著作。沈尹默嘗臨八柱本《蘭亭》三種,但拘束不能放手,未能得其寬博,遂補臨《張黑女墓誌》以救此病。又得見褚書大字《陰符經》真跡印本,其與《伊闕佛龕碑》為同一時期的作品,仔細對勘,伊用筆始能顯露。1947年,65歲的沈尹默又致力懷素《小草千字文》的臨寫,取其使毫行墨之精微,理解腕運之妙理。

總結沈尹默一生對書法的探索,他將漢碑、魏碑與二王唐宋元明體系打通成一片,最終形成了他典雅優美而又不失風骨的書法面貌。

在現代書法史上,沈尹默給人的印象是一位專業的書法家,但這其實是他晚年給人的印象。他一生所從事的主要事業是古典文學的研究與教學。當年,他在北大是以講授古典文學而聞名的。他在文學史上也是以新詩創作而聞名於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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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尹默 行書《景寧雜詩》後記

沈尹默典型的書體是行書,行書是他一生書法藝術的最高成果,體麗筆健、清雅脫俗可為之概括。

首先,沈尹默書法給人一種珠圓玉潤、骨肉停勻的華麗之美。沈尹默用筆,講究極為嚴格,他要求筆筆中鋒,不能苟且。他嘗言:“中鋒乃是書法中的根本方法,必當遵守的筆法。”如此,他的書跡出規入矩,頗為耐看,也極為秀勁。他還肯定趙松雪“書法以用筆為上”的說法,認為:“凡是謹守筆法,無一點畫不合者,即是書家。”正是這種嚴謹的用筆方法,使沈尹默的書法近乎無懈可擊,線條光潔流暢,圓潤凝重,給人以舒暢、流美、典雅的審美感受。

其次,在中鋒用筆的基礎上,沈尹默先生也能追求用筆的變化。他言書法用筆為“行筆”,要有提按,要有起伏,要表現出如人一樣的表情,“法書卻是有多種多樣的表情的”。行筆如人的步態一樣起伏跳蕩,自然姿態生動、變化豐富。而這種變化又被沈先生稱為表情,神情飛動、表情豐富是他用筆嚴謹前提下的又一種追求。這樣,沈尹默書法,尤其是他的行草書,表現出一種神態飛揚、活潑飛動的特點,於中鋒中著力變化,非大手筆不能為。

第三,沈尹默書法的結字極為嚴謹。其書法整體風格表現為中正平和而接近內斂,絕非狂放一路。無論是他的正書還是行書,這個特點都極為明顯。這與他早年嚴謹的歐體楷書訓練有一定的關係,也與他嚴謹的治學作風有關係。他的正書無論魏碑還是歐體,點畫位置各得其所,前後照應,呼應連貫,結構緊湊,些無散漫懈怠之處。在行草書中,他的嚴謹依然不減。他的行書,字形大小與楷書相類似,基本上大小如一,極少作反差較大的對比。字中也極少有放縱的筆畫,既無縱恣的豎畫,也無開張的長撇大捺,而是多溫潤平和、含蓄內斂的優雅筆畫。這一點,他的書法格調更接近於宋人,如蘇軾。他將自己的詩情與學養,用十分中和雅美的方式表達於紙上,正與宋人的書卷氣與寫意精神相合。所以,我們不能以純粹的迴歸二王書法來評價沈尹默。沈尹默書法沒有晉人那樣灑脫的風神,但具有唐人嚴謹的法度、宋人豐富的內涵、元人優美的字態,是一位帖派書法的集大成者。

沈尹默長期從事古典文學的教學及研究,一生中幾乎每天都堅持詩詞寫作,平生所寫詩稿在數十本以上。他對詩歌興趣發端於唐人,而所得力處卻在宋人。以陸游、楊萬里、黃庭堅、陳師道、陳與義、晏殊對其影響最大。沈尹默的古典文化情結,使他在晚年以後不再從事新詩創作,而鍾情於中國書法的研究與創作,有力說明了古典文學與書法藝術的密切關係。雖然沈尹默從詩歌領域淡出影響了他在全社會的知名度,但卻使中國書法藝術在充滿革命浪潮的解放初期得以經典式的延續,更使得沈尹默的書法具備了豐厚的精神文化內涵。

前幾年出現了批評沈尹默書法的風潮,批評的矛頭主要指向他拘謹的用筆方法和缺乏創造精神的書法風格。應該說他對筆筆中鋒的絕對要求確實有其僵化的一面,也影響了他書法的表現力。他的書法個人風格應該是存在的,但也確實不如歷史上的許多大家那樣明顯、那樣突出。但這些都不是沈尹默書法的最大問題,沈尹默書法的最大問題還是當年陳獨秀先生給他的警示:“其俗在骨。”可以說,沈尹默一生都未能徹底擺脫早年書法所養成的習氣——或者說是俗氣。也許這種俗氣並不是其俗在骨,但他的筆墨中間的確缺乏晉人的逸氣,而這種逸氣是王羲之書法的精神所在。

同時,早年學習黃自元楷書所形成的相對機械的審美觀,一直籠罩在他的筆下,可謂揮之不去。所以,沈尹默書法的俗氣是審美觀念上的,而不是作品內涵上的。他的行書極少作草書式的節奏對比變化,是他的這種審美觀的反映,換句話說,沈尹默的美學思想一直是處在儒家中和、中正觀念的影響之下,而缺乏道家出世觀念的影響。而晉人的玄學更多具有道家思想的成分。所以,沈尹默所理解的王羲之是不很到位的,是片面的,是經過他自己改造的。這樣,我們有理由認為,沈尹默書法在追求儒雅的同時,恰恰丟失了晉人最可寶貴的逸宕,而這是魏晉風度的實質所在。從這個意義上說,沈尹默書法追求的意義,更多停留在寫字階段,而不是藝術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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