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車箱、方向盤，一路無言，見面寥寥數人；
買菜、做飯、陪聊天，沒有娛樂，一心繞著大車轉……
這樣的生活幾乎是每一位跟車卡嫂、開車卡姐都經歷過，並且正在經歷的。
而當這樣習以為常的生活、工作搬上小視頻、社交網站，平凡的人成為萬人關注的網紅，又會有怎樣的變化呢？
羅戈網·物流沙龍深入與多位抖音、快手平臺的入駐卡嫂、卡姐聊起了作為妻子、女卡車司機乃至小網紅的生活。
跟車、生計與夫唱婦隨
“現在的行情，哪裡能找得起駕駛員，你說是不是？”貨車寶平臺的謝秀芳，2015年開始跟車，而在此之前她在自己家鄉安徽的一家工廠做著朝九晚五、十分穩定的活計。
這個時間距離丈夫買卡車只不過1年光景。
然而短短1年就讓小夫妻兩體會到跑車的不易：請個幫忙的司機難、跑貨利潤薄、受氣不少，最後一合計，算了，自己把工廠的工作辭了，跟車省下一筆請人的費用吧。
與謝秀芳成為卡嫂的原因一致，湖北卡嫂聶麗娟在跟車之前同樣有一份自給自足、家人滿意的職業——公交司機。
2007年聶麗娟考下了駕駛證在自己家鄉跑公交，一跑5年，如果不是丈夫的請求，或許她今天仍在這個崗位上服務著當地市民，下了班陪陪孩子，日子過得安穩輕鬆。但2012年從跟車那一刻開始，她選擇了與家分離、艱難辛苦、日夜連軸轉的卡嫂生活，到現在已經7年多的時間。
貨車寶平臺的女卡車司機聶麗娟
“老公每天都要去請師傅，這個活日夜顛倒連軸轉，很累，師傅也不願意了，我就辭了工作跟他一起跑。“
與前兩者的被動選擇不一樣，滿幫平臺上遼寧鞍山的娜姐是自己選擇成為卡姐的。2008年之前，娜姐在鞍山開著出租車，但當時當地的社會治安不太好，掙不到錢，還時而遇到一點危險的事情。某一次夜間開出租遇到幾個喝酒鬧事的壯漢，差點被打劫之後，心有餘悸的娜姐就想著轉行了。
滿幫平臺女卡車司機娜姐
因為朋友的介紹，娜姐跟著朋友的貨車出去跑了一兩圈，就這麼進入了卡車司機的圈。從08年至今十多年，娜姐從幫人跑車，到自己貸款買車，如今車貸都已經還完。
如今她仍然在跑，與大多數卡嫂、卡姐跟車輔助的地位不同，娜姐這幾年一直是一個人一臺車，天南海北得闖蕩著。
吃不好、睡不好與被人歧視
要說起不習慣，首先肯定是生活上的。
“經常連軸轉，睡不踏實。要看著車要看著貨。我們倆在路上就從來沒停過，到了地方也是直接卸貨、返程。吃喝拉撒就沒離開過車，一個人開另一個人就吃、睡。一刻不停。”
聶麗娟夫妻為了趕上客戶時效、多掙錢，幾乎不怎麼中途停車，一個人累了就換另一人開。為了讓丈夫多睡會，一般搬貨、卸貨都是聶麗娟一手操持，丈夫則被她趕去睡覺，養足精力備戰下一票。
謝秀芳深有同感，“幹這一行太累、太累了！”
她說不僅僅是體力上的，精神上也經常感到疲憊。
“有時候遇到沒貨，也休息不好，我們都是在手機軟件上找，比如貨車寶這樣的平臺，一天就抱著個手機瞅，有時候瞅得眼睛疼得要死。心裡發愁。忙起來又有可能一整天吃不上一頓飯。”
如果說生理上、心理上的疲憊還不足以讓卡嫂卡姐們氣餒，那麼這麼多年乾女卡車司機偶爾遇到的性別歧視，真就令她們心有不甘。
性別歧視，羅戈網·物流沙龍在跟卡嫂卡姐們的交談中，幾乎每一位都提到了，這種現象普遍到有幾位女司機習以為常。
聶麗娟說，有的客戶一接電話聽到是女聲，就說不跟我談，要求換個能做主的，我怎麼就不能做主了？
娜姐說，有的貨主看開車的是女司機，還沒運呢，就說我開車趕不上男的開得好。有時候只剩下男司機挑剩下的活給我，問我跑不跑？
“他自己都說你看就這麼個活，男的不愛幹，你能來幹麼？我說那不幹怎麼辦？”
所以娜姐偶爾跑的是比男司機更辛苦的訂單。“比如今天我裝的貨，東一家西一家，要裝6家的貨拼一車，而且有些出貨時間不定，不一定幾個小時才能裝上車呢，還對到貨時效有要求。”這樣訂單是被不少卡車司機嫌棄的，利潤薄、時間緊、裝卸貨麻煩、等待時間長、全程開夜車。
因為獨身一個女性開車，娜姐還遇到過欺負女性司機的事情，主要是在事後運費的扯皮上。有一回，娜姐拉著一車貨去大連港口卸貨，因為接收貨物的工作人員操作失誤，將訂單的原始材料刪除了，無法修復，就完不成貨物交接不能給運費。
“當時貨都卸完了，不可能再往上裝，廠家這邊就逼著我說你去跑著辦手續。那個訂單特別麻煩，辦手續亂七八糟的，不在一個地方，有的手續要開車接近20公里去補。來來回回的我也不太樂意去，最後他們同意給加100塊錢油錢，他們廠長也同意了，我為了趕緊跑完這票訂單也就去了。”
而當娜姐轉來轉去3小時終於補完手續，把手續票據轉交給對方後，對方反悔了，堅決不肯給這100塊油錢。
“當時給我氣的，我就坐在車裡頭掉眼淚。”
最終這家工廠也沒給這100塊的辛苦費，還是配貨站聽完整件事，為了平息娜姐心中的委屈，承諾免除她下一個訂單的中介費，這件事才算了結。
娜姐調侃自己是女漢子，去辦點事買點東西也經常遇到一些人充滿異樣的眼光看著自己，因為身上穿的衣服不是灰撲撲的，就是沾了不少粉塵。
“我也是女性，我不想穿得光鮮亮麗、看起來漂漂亮亮的麼？有時候裝貨沒人管，人家才不管你是不是女的，就要你一起搬，總不能搬一次換一身衣服吧？沒這條件啊。”
聶麗娟感嘆，這個群體莫不如是，“我們這些卡嫂、女司機都是被逼的。沒辦法。”
社交、分享與記錄美好
不過，與很多卡嫂、卡姐不一樣的是，像娜姐、聶麗娟、謝秀芳等女性卡車司機越來越懂得享受這樣的一個職業，也在藉助新興的短視頻平臺去記錄、分享這樣的一種有別於普通女性的工作。
像聶麗娟，在抖音平臺的粉絲量已經接近2萬，對於一個偶爾發發視頻，不將其作為主業的女卡車司機來說，她說已經很受鼓舞。
起初，聶麗娟進入抖音分享生活完全是出於娛樂自己，能夠將自己的生活記錄下來，“我希望以後能給我兒子看看，媽媽當年做卡車司機時候的故事，等我老了回憶起來也有個記錄。”
羅戈網·物流沙龍也關注了聶麗娟的抖音號“卡車女司機”，上面的視頻，幾乎所有元素都圍繞著大貨車、公路、服務站、裝卸貨，還有偶爾的生活氣息：孩子、家人、朋友相親……視頻短也不算精美，確實是興致突發就跟粉絲互動一下的節奏。
聶麗娟夫妻支援武漢疫情運輸醫藥物資
然而，就是這樣沒有隻言片語的卡車生活卻讓越來越多人注意到她，給她點贊、向她提問、與她互動，聶麗娟有了更多可以社交、支持她鼓勵她、卻從未見過面的朋友。
她說自己很開心，多了一個娛樂方式，現在有空就會拍點有趣的東西跟大家分享。
與聶麗娟的初衷相似，娜姐、謝秀芳雖然在抖音、快手上的粉絲量很小，只有幾百、上千，但也都是抱著相似的原因拍起了短視頻。
謝秀芳說：“我單純就是為了開心，跟熟悉的人聊聊天、好朋友聊聊天，打發時間、享受生活。”
娜姐作為一個人開卡車的女司機，理由稍有差別，她沒有副駕駛的陪伴，整個旅途更顯孤獨，偶爾興致來了會有很強的傾訴欲，希望有人能陪她嘮嘮嗑、聽聽她今天高興的事情。
“有時候心情好了，我就發一些讓我好心情的事情，如果要我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可能就不發視頻了。”
羅戈網·物流沙龍圍觀了娜姐在快手上的分享，同樣都是圍繞著卡車、貨物拍攝，但很正能量，一個人裝卸貨、大夏天流汗幹活卻充滿幹勁、武漢疫情主動申請當志願者……
但對於成為百萬粉絲的大網紅，這幾位卡嫂卡姐都沒有野望，聶麗娟雖然在不知不覺間攢起了近2萬粉絲，她依然不覺得自己是網紅。
她說自己的主業還是跑車，抽空了可以拍拍視頻，沒有刻意想去成為什麼，但她也鼓勵卡嫂們沒事做可以嘗試一下，“如果真能憑藉這個為家庭分擔一點經濟困難，那肯定是最好的，但不需要刻意，緣分來了就來了。”
謝秀芳認為有不少大流量的卡車司機女網紅並不是真正的司機，她們的主業是拍視頻、跑車才是副業，但她支持她們，能為家庭分擔就是一件好事情。
娜姐也提到，她作為女司機沒有太多時間開視頻，有時候有2小時休息時間也是想著多睡會，休息休息，對於能不能成為大網紅，甚至賺點外快，她不抱什麼希望，
“一切順其自然。”孩子、老人與兩頭難
雖然希望不大，但幾乎所有的卡嫂卡姐都不排斥通過成為網紅掙外快的可能。這與她們的轉業念想息息相關。
與絕大部分男性卡車司機不同，卡嫂卡姐在談及這份職業時都充斥著對生活、家人的無奈與愧疚。
首當其衝是孩子，因為夫妻一起跑車，家中孩子只能交給老人，無法陪伴孩子成長、無法第一時間瞭解孩子的需求讓作為母親的卡嫂滿腹心酸和無奈。
有一回，謝秀芳的小女兒拉著好不容易回一趟老家的媽媽說：“媽媽你別走了，我不希望你走。”當時的她恨不得真的留下來。
她說，兒子現在唸初中，稍微大一些，不太會說這樣的話，但每次她們匆匆離家，他都躲在被窩裡裝睡，“我知道他在裝睡，他不想看到我們離開，索性就躲起來了。”
謝秀芳與兒子的合影
但是她毫無辦法，原先自己的公公還能跟著丈夫一起出車，現在卻生了大病，一直躺在床上，生活都要自己婆婆照料，孩子也需要婆婆看顧並接著上下學，家裡沒有一個人抽的開身，“我也想陪著孩子，也想在家看著她們長大，但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聶麗娟的家庭情況比謝秀芳稍好，但也是在丈夫和孩子身上兩頭為難 ，“我老公現在離不開我，從家裡咸寧到武漢這麼一個短途訂單，就幾個小時來回，他也非得要我陪著，孩子這邊就看顧的少了。”
她提到自己孃家很心疼她，覺得跑車太苦太累，讓她換工作，自己孩子這邊由於爺爺奶奶的年齡越來越大，越來越照顧不到孩子，孩子越來越需要她，她目前也是兩頭難，各種無奈。
娜姐單身，女兒已經長大，目前在大學唸書，沒有工作與生活平衡的難題。卻同樣充斥著焦慮，一方面來自退休難，另一方面來自養老的壓力。
娜姐自己給自己交著養老保險，本來可以再幹幾年卡車司機就退休，然而女兒上學成績不錯，還打算上完大學繼續讀研，“要是讀研的話，我就還得繼續幹。”
但另一頭，娜姐的父母已經70多歲，年齡越來越大，越來越需要她去照料，也越來越希望她多去看望他們。
而她開了6、7年國三標準的大卡車也面臨著政策變化帶來的年檢難、淘汰，這時候再買一輛車，車貸壓力太大；換一些符合標準的零部件，又擔心通不過年檢，她說，
“有些迷惘。”轉業、自由與職業成就感
這樣的難題下，幾乎每一位卡嫂都想過轉業。
謝秀芳就不止一回地考慮要轉行，但是轉行能做什麼呢？
“轉行一開始收入不保障，上有老下有小，孩子上學受影響怎麼辦？想要做生意，沒有本錢；想要回去工廠打工，不自由掙得也太少了。”
所以她遲遲下不了決心。
而娜姐是嘗試過一次轉業的，去幹餐飲。
結果就是考察之後，發現自己初始資金太少，幹不動，另一方面擔心失敗了就翻不了身。“沒辦法，又回頭去買車了。”
但這種背後的擔憂並未影響到這群卡嫂、卡姐們對工作的享受.
聶麗娟告訴羅戈網·物流沙龍，跟車這麼多年，最開心的事就是夫妻感情變好了。
“原來他有時候出去幾天，有時候一個月才回家一趟，在家就待2-3天，我白天在上班，晚上回來就休息了，根本沒有什麼交流，兩個人之間感情很淡。”
“現在我們兩個在一起，無話不談，基本上天天24小時在一起，感情很好，他都離不開我。”
其次，自給自足帶來的女性自信。
娜姐說自己非常享受自己的工作，“這個狀態很健康，我靠自己養活自己，活的很開心。”
“家人、朋友，能管你一回，能幫你一陣，但不能總仰仗他們不是？”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活法，我覺得我活出了精彩，過上了我想要的生活。”
此外，女性卡車司機的職業成就感也在逐漸增強。
相比多年前卡車司機群體性別歧視的程度，這幾年隨著卡嫂們的積極參與、與越來越多人分享生活工作，這個職業也獲得越來越多人的關注與支持。
曾經看輕過聶麗娟的老客戶跟她說了一句話，讓她很受鼓勵，覺得在外奔波，已經有越來越多貨主更尊重卡嫂了。
“他跟我說，感覺我做事一點不比我丈夫差。”
是的，女性卡車司機有自己的優勢、自己的擔當還有越來越多的職業成就感和越來越多的外界支持。
今天，恰好是3月8日女神節，祝福所有女性卡車司機、女性倉儲快遞員、女性物流人，女神節快樂！
作者 | 周豔青
來源 | 物流沙龍
此文系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物流沙龍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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