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下的遠程辦公，已經有一個月了。有的人腰肌勞損，有的人腰圍漸長，有的人帶娃崩潰，有的人被窩開會，還有的人已經一個星期沒洗頭了。
公司上班996，遠程辦公007，很多人都快受不了了。我也從未如此懷念在辦公室的日子！
不過，遠程辦公這個事情，也有人玩兒出花來了。
這就是一家美國公司——Automattic，創業至今，連續15年遠程辦公，估值已經達到30億美元。
Automattic創立於2005年，最主要的產品，就是個人博客系統WordPress。
程序猿應該很熟悉這個產品。簡單說，WordPress是一款網站構建系統，用戶可以利用它架設屬於自己的網站。全世界約有1/3的網站，都是用它搭建的，包括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時代雜誌、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等機構的網站。
這樣的頭部產品是怎麼做出來的？遠程辦公。
在Automattic的官網上清楚地寫著，公司有1178名員工，分散在世界上76個不同的國家和地區，說93種不同的語言。
Automattic官網的自我介紹
這家公司，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01 員工，管還是不管？
美國暢銷書作家斯科特·伯克恩在WordPress工作過，2013年他出版了一本書，記錄他在這裡的工作經歷。在此之前，他在微軟工作了9年，參與了IE瀏覽器的前5個版本的開發。
這本書名字叫做The Year Without Pants，直譯過來就是“不穿褲子的一年”。是不是跟你在家辦公的狀態一樣？
斯科特也在書中吐槽，遠程辦公最大的問題，就是你很難向別人解釋，自己從事的是一份正經、合法的工作。
斯科特介紹，WordPress採取的是小團隊式的扁平化管理。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點，就是重新定義了管理者與被管理者的關係：管理層是配角，跟法律、人力這些職位一樣，不是不重要，而是屬於支持性角色，這裡強調的是要為創造性角色，比如工程師、設計師等人，提供更大的自由和自主權。
WordPress的看法是，管理有時候會帶來不必要的摩擦。所以他們儘可能地避開等級制度和官僚主義、以及任何妨礙到人才施展能力的東西。無論是對員工的管理、還是對流程的管理，都只佔公司的很小一部分。
比如斯科特入職的第一天，就沒有繁瑣的手續，也沒有各種表格需要填寫。
那麼，在很少有管理流程的情況下，公司運轉得怎麼樣呢？
簡單說，在WordPress，每天都有新版本發佈。
2010年斯科特加入時，公司還只有50名員工，但已經發布了2.5萬個版本。到2012年他離開時，這個數字已經超過了5萬。這樣，每個用戶訪問由WordPress搭建起的網站時，都能體驗到最新的版本。
這其中並沒有常規互聯網公司中的測試、審核環節，只要程序員和設計者完成了手頭的部分，他們就可以隨時發佈新版本。WordPress鼓勵員工自主解決問題。為了防止意外，發佈新內容的程序員一般會保持數小時在線，以確保網站運行順利。而且，這個過程中也不存在日程排期，以及各種奪命deadline。
當然，這不是說員工可以為所欲為。每位員工都可以通過他們自己開發的交流軟件看到最新的進展，或者是程序員之間共享的補丁，以幫助他們在投入使用前進行測試。
斯科特認為，管理者越是經驗豐富，他們想要避免的風險就越多，也就越傾向於進行所謂的“防禦性管理”。
WordPress舊金山辦公室由倉庫改裝而成因員工多在家辦公，坐不滿，於2017年關閉
雖然俗話說“防患於未然”，但缺少工作規劃，並不是一個問題，有時反而是一種解放。斯科特感到，由於不存在計劃帶來的壓力，進展緩慢所帶來的恐懼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小而頻繁的正面反饋，讓事情一點點變好起來。
而且，Automattic的員工相信這樣一個反直覺的道理：安全措施並不會讓你更安全，它們只會讓你變懶。他們認為，只要你足夠聰明、不把事情搞砸，太多的“安全措施”只會成為障礙。
這種管理帶來的另一個好處就是，在這裡，員工清楚地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每個人都在實實在在地工作，編寫代碼、設計界面、解決bug，而不會出現辦公室政治，不會擔心自己的地盤。通常是那些工作內容抽象的人，才會將上班視為一場零和遊戲，為了生存或升職，他們爭權奪利並且捍衛自己的領地。
02 不是想“辦”就能“辦”
這麼一看，遠程辦公其實對員工的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那麼，Automattic招聘什麼樣的員工呢？
簡單來說，他們選擇僱傭那些充滿激情、自給自足的員工。
公司目前擁有1100多名員工，分佈在世界各地
首先，激情並不是從家庭背景、教育背景就能看出來的。斯科特認為，自己選擇建立一個網站、開發一個移動APP、或者創業，要比按部就班完成學校的計劃、獲得一個學位，需要更多的熱情和激情。而且，平均績點也不是考察是否充滿激情的有力指標。
在公司裡，許多員工在大學裡並沒有學過設計或開發，而是所謂的“T型人才”。簡單說，他們有縱向的、非常深入的專業技能，同時又有廣泛的、熟練精通的其他本事。因此，他們不需要太多的幫助就可以開始一個新項目，也不會過分擔心在過程中，需要不斷學習新技能才能完成項目。
其次，通過試用的方式，他們過濾掉不適合遠程工作的人，其中也有許多有才之士。遠程工作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獨立，更大的挑戰是管理自己的心理。對缺乏自律的人來說，這種自由可能就是一個問題。只有那些有更多獨立性、能掌控自己的習慣的人，才能更有效率、避免分心。
這就是充滿激情、自給自足的特質。
Valve新員工手冊中文版
在這一點上，還有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遊戲公司Valve。他們也喜歡僱傭T型的程序員和設計師。這公司開發了很多經典的遊戲，比如反恐精英、求生之路、DOTA2等等。而且在給員工自主權上，他們比Automattic走的更遠。Valve的每個項目都是員工一時心血來潮，他們的辦公桌都是有輪子的，方便他們自己選擇想要加入的項目。
在斯科特看來，像Automattic和Valve這樣的公司，它們為員工提供的權力，遠遠大於那些世界500強的企業高管所擁有的權力。不管這些高管的頭銜看起來多麼重要，他們的決策都會被外部因素削弱。
當然，Automattic給出的薪水和員工的自主權也是成正比的。在硅谷這個世界上人才流動最快的地方，斯科特在職的18個月中，只有6個人離職。他說，這裡不僅有外面其他地方沒有的自由，還有其他地方沒有的高薪。
如果是你，在找工作的時候遇到Automattic和Valve這樣的公司，你會怎麼想？
有的人會覺得很不錯，因為有很大的自由；但是，也會有人覺得恐懼。因為大多數人為企業而工作，卻並不想承擔企業發展的責任。斯科特認為，我們大多數人工作的事實，其實是為了穩定而犧牲了自主權。這就像卡夫卡在《審判》裡寫的，囚禁永遠比自由更安全。
谷歌洛杉磯辦公室
但是，斯科特回憶自己遇到的同事，都是志趣相投的人。雖然自給自足的人很難找，但在Automattic，從創始人馬特·穆倫韋格找到第一位員工時，就奠定了公司的基調，吸引更多價值觀相似的人。
這位創始人，又有什麼不同呢？
03 創始人播下什麼樣的種子？
Automattic創始人是馬特·穆倫韋格。公司的名字，其實就是單詞Automatic（自動的）和創始人的名字Matt，二者結合的惡搞。2007年，馬特被《商業週刊》和《時代》評選為“全球最具影響力的人物”，那時他才23歲。
馬特熱愛音樂，學習爵士和薩克斯很多年。斯科特稱他身上有一種不同尋常的耐心，總是能讓事情順其自然的發生。於此同時，馬特身上也有許多程序員常見的特質——內向和害羞。對人際關係進行過濾，會使他覺得更加自由，這也是為什麼他會創立一家人際關係都被科技過濾掉的公司。
馬特相信，事情總會有更簡單的解決方法。他認為做一件事情最好的方式是：去做——再去想（但是不要思考太久）——做出決定——從正在發生的事情中學習——然後重複。他覺得為一件事情爭辯幾周、或者設計一個完美的計劃，都是無關緊要的。相反，他更喜歡實際上手去做。馬特清楚地知道，做實驗總會失敗，但實驗是必要的。公司會因此從中受益。
實驗不會總是成功，那出現問題、遇到失敗怎麼辦？
馬特特別提到破窗效應。這是犯罪心理學的一個理論，隨著《美國大城市的生與死》這本書的流行而傳播開來。書中提到，為什麼在紐約有的社區更加安全，原因就在於社區居民很好地維護了小區設施，包括及時修補破損的窗戶、隨手撿垃圾等等，因此減少了犯罪率。
也就是說，通過定期修理小的東西，就可以預防更大的問題的產生。
當然，這有個前提，公司在實踐這種理論的同時，還要把每件連續的、小的事情都做好，才能產生更大的效果和價值。不然有再優秀的員工，打破窗戶的速度太快，維修的速度也跟不上。
因此，在這裡，任何大項目都是一系列小項目的組合，管理層把這稱為“連續部署”。
斯科特認為，正是這一件一件小的事情連續發展，構成了WordPress的文化。他在一次採訪馬特之後，總結了這位創始人對WordPress的三個關鍵態度。
1 公開透明（Transparency）
在WordPress，所有的討論、決策和內部爭論都是公開的。如果你不願意在大家面前公開你的想法，你又有多少信念完成它呢？
2 能力優先（Meritocracy）
WordPress幾乎沒有什麼頭銜和職位。權威是掙出來的，而不是被授予的。那些投入更多時間、做出更好貢獻的人會得到尊重。
3 長久持續（Longevity）
馬特希望WordPress可以長久地做下去，所以WordPress一直堅持開源。這意味著，即使馬特變成壞人、並試圖毀掉WordPress，也有人可以繼續這個項目。
斯科特將這些稱為“創業者所播種的種子”，通常人們在很久以後才能理解。創始人馬特的態度影響了WordPress的第一批貢獻者，之後每當有新人融入，這些態度被不斷強化。當WordPress流行起來的時候，這裡已經彙集了一批有同樣價值觀的人才了。
Automattic官網的宣傳語
這些品質和精神，也會滲透到產品裡。就像在Automattic官網的首頁寫的：我們不是為了開發免費軟件，而是為了自由。
所以，這種遠程辦公的成功，也可以看成是自由的勝利。在這裡，自由也是一種能力，需要每個人去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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