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自然的崇拜者
他醉心于自然的线条、比例、光线和色彩
力图寻得最佳途径,借由不可思议的大自然来与灵魂对话
看到上面这张图,你脑子里可能会蹦出几个词:
清新、复古、少女、华丽、繁复。
这样的风格你一定不陌生,在少女漫画、插图、还有各种设计包装里,你都能经常见到。
再看回这幅画,你会发现它不只是简单的“华丽”“好看”,慈悲的面庞、黄道十二宫符号、拜占庭元素……每一个细节都值得慢慢品味。
这幅《黄道十二宫》诞生于100多年前,有些人可能知道,作者就是后来被尊称为“新艺术大师”的阿尔丰斯·穆夏。可以说,正是他开创了这样的风格。
如果一定要给穆夏贴标签,那绝对会有“美女”这个词,但这个“美女”并不是现在用得烂大街的称谓。在穆夏的笔下,他绘出了女性独一无二的美:或柔美、或坚毅、或慈悲,甚至带有一种神圣光芒的美。
“鲜花”与“美人”
1860年,穆夏出生于南摩拉维亚(现捷克)的小镇伊万契采。他从小立志成为画家,18岁时报考布拉格艺术学院落榜,但他并未放弃对艺术的追求。之后的近十年间,穆夏辗转于维也纳、慕尼黑求学、谋生,当过布景助理画师,也做过肖像画家。库恩·百拉斯伯爵的赞助让他得以前往巴黎深造,但几年后资助中断,他再次陷入窘境。直到1894年,他坎坷起伏的艺术生涯终于有了转机。
正值圣诞节,女星莎拉·伯恩哈特给穆夏所供职的勒梅西埃印刷公司打来电话,想要为自己创作的戏剧《吉斯蒙达》定制一幅海报。她是一个全民皆知的歌剧演员,地位可能要比今天的苏菲·玛索还要高上一些。当时,其他画家都在休假,穆夏正好在印刷厂里校对印样,于是他抓住了这个机会。
当时的戏剧海报千篇一律,通常将剧目标题设计得很大,或是绘制一些俊男美女来赚取噱头。穆夏不想做流俗的海报,他专门租借了一套燕尾服前去观看莎拉的演出,深入了解角色性格特性。一周之内,他便交出了一份超出所有人意料的答卷。
海报中,伯恩哈特着满是繁复装饰图案纹样的及地长袍,尽显高贵华美。略微侧身站立,恰好凸显出挺立的鼻梁与丰满的唇形,望向手中的棕榈叶,若有所思。人物身后颇具拜占庭艺术风格的马赛克镶嵌圆环象征着“圣环”,鸢尾花编织而成的唯美花冠很好地弥补了伯恩哈特额头略显扁平的缺陷,同时也隐含着人们对于伯恩哈特的赞誉(鸢尾花是法国的国花,得名于希腊神话中彩虹女神“Iris”)。
不同于当时满大街的横幅海报,这幅高216cm、宽74.2厘米的竖版海报,呈现出一种狭长的视觉效果。在海报中,穆夏把身高1.6米的伯恩哈特直接拉伸成了1.8米的气质女神。剧目、剧院、伯恩哈特的名字均匀地分布在画面中,穆夏的精心设计可见一斑。
这便是著名的《吉斯蒙达》,穆夏可以说是凭此一炮而红。当时大街小巷都张贴着这张海报,很多人甚至专门把海报撕下收藏。伯恩哈特本人也非常喜爱,此后又专门让穆夏为她设计了《茶花女》《美狄亚》等多张海报。这个过程中,穆夏也慢慢形成了自己独有的风格。
“穆夏风格”与新艺术大师
很难用一句话概括“穆夏风格”,正如无法一眼识破他画中的各种深刻构思。他借鉴了浮世绘艺术风格中对于线条的处理技巧、平涂技法,尝试用平面的概念烘托出立体的氛围,营造出空间感和多层次的视觉效果;他将凯尔特艺术中繁复的图案纹样融入作品中,呈现出独特的装饰性;拜占庭艺术风格的华美色彩以及巴洛克、洛可可艺术中描绘女性时的细腻柔美感,启发他刻画出独一无二的“穆夏女郎”。在吸收借鉴传统艺术的同时,他也在不断学习新的艺术理念,最终形成穆夏专属的艺术语言。不得不说,穆夏的成功并非是一蹴而就的。
“穆夏风格”的作品里,女性和植物是永恒的主角,极具古典浪漫色彩。
穆夏笔下的女性,常常被他描绘为有着流动长发、着华美长袍、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绝美生灵,她们仿佛带有隐秘的能量,呈现出一种致幻的“毫不费力”的美。她们既是现实生活中的人,也是神话女神的化身,甚至可以是自然事物的表征。极美的表象下,蕴藏着对于人性的升华。穆夏将宗教感、历史感注入到画作中,人物的形象由此变得丰富、深刻。他所描绘的女性美并非“长得好看”、“穿得好看”,而是一种超越人性的神性美。但当时,前卫派画家对穆夏冷嘲热讽, 觉得他就是个商业插画家而已;还有人公开在报纸上讥讽穆夏绘画的女性头发是“通心粉”,跟正儿八经的绘画没有可比性。还有一位批评家在杂志上公开写道:“如果有谁像穆夏一样在艺术界占据里一席之地,有了一点名气,他就应该放弃商业性的追求,去创造真正有价值的艺术。”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风格实实在在地对整个欧洲乃至世界现代装饰史都产生了影响。日本少女漫画风格在很大程度上受其影响。直到今天,我们回看一百多年前穆夏的作品,都仍然觉得非常美且值得借鉴。
这与新艺术运动的理念和主张不谋而合。在19世纪末工业革命的大背景下,为了对抗枯燥呆板的“批量化工业生产”,新艺术运动强调“向自然学习”、“注重线条的流动和有机”;穆夏在画作中大量运用植物花卉等自然元素,体现出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关系,各种线条在他的笔下如水般灵动。世人皆视穆夏为当之无愧的“新艺术大师”。
但实际上,穆夏本人却并不愿与新艺术运动联系起来,因为在他看来,新艺术运动只是暂时的,而艺术却是永恒的。
“我的道路在别的地方”
穆夏出生于捷克斯洛伐克摩洛维亚小镇,从小就随着父母出入教堂,长大些后还加入了教堂的唱诗班。穆夏本人如此回忆童年:“我身为基督墓前的侍者,跪上几个小时。基督的坟墓被放在黑暗的壁盒里面,被各式各样的花卉覆盖着,这些花卉散发出令人陶醉的香味;蜡烛静静燃烧着。笼罩着蜡烛的一种圣光从下方照耀着十字架上的基督……就想像着跪在不可思议且不可知的深渊的自己的姿态。”
从父母那听来的古老宗教传说,小镇居民色身上所穿的民族服饰和教堂内的花草植物对都幼年穆夏产生了深刻的影响。长大后,他选择用画笔去延续自己在这一切中感受到的美。因此,即使在商业插画阶段,穆夏画作中的女性也或多或少地带有圣母特质,并兼具斯拉夫民族特色。
斯拉夫民族发源于今波兰东南部维斯杜拉河上游一带,5到6世纪前后,斯拉夫人开始向欧洲中东部迁徙,来到了捷克所在地,在此建立了萨摩公国。捷克人属于斯拉夫民族中的西斯拉夫人。
和其他斯拉夫民族一样,捷克传统服饰以白底红绣的衬衫、长裙最为典型。在发式上,女性以粗长的麻花辫为美。除此之外绣花头巾,绣花软帽同样受到斯拉夫女性的青睐。
除斯拉夫民族元素之外,穆夏还在早期的商业插画、广告海报绘制过程中融入了大量的拜占庭艺术特色。拜占庭和斯拉夫民族在历史上有着深刻的渊源,早在斯拉夫人从原始社会进入阶级社会的过程中,对其产生最大影响的先进文明就来自拜占庭帝国。
虽然巴黎在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穆夏并没有为这些荣耀满足,他在给朋友的一封信中写道:“此时,正是深夜,我独自一个人坐在圣宠谷大街的工作室里,周围都是我的作品:绘画、海报和装饰面板, 正装饰着最
高层社会的沙龙……我看着这些充斥着各种传奇的场景、花环和赞美女性美丽和温柔的绘画。 我所有宝贵的时间都在这些作品中,而我的祖国就像 一滩渐渐干涸的死水。在灵魂深处,我感觉到自己正在罪恶地挥霍着本属于祖国人民的那些东西。”“我在这种(装饰插画)工作里感受不到真实的满足。我的道路在别的地方,更高的地方。我想让光照进最阴暗的角落”。
此时,奥匈帝国内部民族矛盾日益尖锐,哈布斯堡王朝长期压制捷克语和捷克本土文化的生存空间。在穆夏看来,他有必要通过自己的作品去展现自中世纪以来捷克民族所饱受的侵略和压迫。于是,当穆夏再次拿起画笔时,那些温柔美丽的女子不见了,画布上取而代之的是斯拉夫民族凝重历史中的众生面孔。
1910年,在回到故乡后,穆夏马不停蹄地为布拉格市政厅的市长大厅创作了以“斯拉夫大团结”为主题的天顶壁画。
画面中部展翅高飞的雄鹰寓意着奥匈帝国的解体,穆夏隐晦地表达了自己对奥匈帝国的态度:只有当雄鹰投下的阴影消散,人们才能迎来解放。画面中,身穿斯拉夫传统服饰的农民们正在劳动,他们中的一些人高举着双臂,他们的头顶上是环形的树冠,穆夏在这幅画中投射了自己对斯拉夫大家庭最美好的愿景。
在完成《斯拉夫大团结》后,穆夏把自己的工作室安置在了布拉格郊区。他开始创作自1899年起便日思夜想的那个宏大项目,最终用18年的时间完成了20幅尺寸巨大的《斯拉夫史诗》系列画作。其中有10幅是关于捷克民族的,另外10幅则围绕斯拉夫大家庭其他兄弟民族的历史展开。
《斯拉夫史诗》是斯拉夫民族的历史画卷,为了突出画家对这一严肃主题的重视,穆夏一改过去招贴画创作的装饰性,突出画面的象征主义,故事性和写实主义,创作出了诸如《殉道的扬·胡斯》《俄罗斯废除农奴制》等现实主义画作。
在这幅画中,画家营造出了一个斯拉夫式的神话幻境:战神斯拉维亚现出雄伟身姿,端坐于捷克圣树之上,人们在树下起舞,近景中坐着一位美丽的斯拉夫少女,正在弹奏竖琴,
这个少女的原型其实是画家的女儿。这是《斯拉夫史诗》中最激动人心的一幅作品。1918年,奥匈帝国瓦解后,关系亲密的捷克与斯洛伐克合并为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取得了民族独立。在这幅画中,身姿伟岸的斯拉夫青年张开双臂迎接这一盛大的场面。人们手捧鲜花和花冠,庆祝这个年轻国度的诞生。
1928年,捷克斯洛伐克建国满十周年,穆夏把《斯拉夫史诗》赠与了他热爱的城市——布拉格。不仅如此,还为这一盛事专门创作了一幅独立的画作——《捷克斯洛伐克独立十周年》。
画中的这名女子长着一张斯拉夫式的面孔,她眼神坚毅,望向前方,额上佩戴的发带上镶着组成捷克斯洛伐克的五大族群纹章。女子身后为她戴上花环的人则是穆夏创造出的超自然女神,是他画作中常见的守护者角色,这位守护者的头巾上点缀着捷克圣树——椴树的叶片。
令人唏嘘的是,当穆夏把这些作品送给布拉格时,他的慷慨和热情并没有得到当局的赏识。当时奥匈帝国刚刚解体,新的当权者不愿再一次背负祖先那沉重的负担。文艺界也早已出现了新的风向,穆夏的画作被认为是“过时的”,甚至一度被束之高阁,落满灰尘,直到近50年前才被重视起来。
1939年,德国占领了捷克,穆夏被盖世太保逮捕,他被认为是鼓动捷克民族复兴运动的反动分子。原先就患有肺炎的穆夏在审讯期间健康状况急转直下。1939年7月14日,穆夏与世长辞,被葬在了布拉格高堡墓园,纳粹禁止民众对他进行悼念。
回到1928年,在那场盛大的国庆典礼上,穆夏曾这样向人们解释自己创作的斯拉夫史诗:“我相信任何国家的发展都可以成功,只要她的历史没有断续,只要她从她的根源有活力地发展。我的作品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连接;因为我们都必须心怀人类会团结起来的希望,而团结需要相互理解。为了这一份理解我很乐意奉献我的一份绵薄之力,就算仅仅是在我们斯拉夫家庭里”。
穆夏去世后几十年,他的画作才从蒙尘的储藏室里被翻出来展览,再一次震撼了世人。或许就像他说的那样:“我在这种(装饰插画)工作里感受不到真实的满足。我的道路在别的地方,更高的地方。我想让光照进最阴暗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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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夏天、DL、苏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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