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但丁那樣愛過嗎?——一個人的愛情

我既然這樣問,那但丁的愛情一定特別的特別。愛情本來是人間俗事,愛情遇見了但丁,讓他締造成了神話。

一位叫著貝阿特麗採的女子是詩人但丁一生摯愛。用一生摯愛四個字來形容肯定是不足夠的。但丁一生只邂逅她兩次,這兩次見面也僅限於擦身而過,他們並沒有直接的交談。就這樣,他愛了一生。因她寫了兩部長詩《新生》、《神曲》,而她未曾知道他有多愛她。

那大概就是他一個人的愛情,我們從兩部詩集裡找尋愛者的靈魂,感受那份普通人未曾有過的“天上愛情”。

像但丁那樣愛過嗎?——一個人的愛情


初見初戀

《新生》一開篇,詩人就明白地說:“她出現在我的面前時,差不多剛好過了九歲。而我見到她的時候,九歲的年齡已經過去。那天,她衣著典雅,矜持而又純潔,殷紅的外衣點綴著柔美的花。這個時候,藏在生命中最深處的生命之精靈,開始激烈地顫動起來,就連很微弱的脈搏裡也感覺了震動。它抖抖索索地說了這些話:比我更強有力的神來主宰我了。”

從此,貝阿特麗採的影子走進了但丁的生活,在但丁的意識中存在,一直到但丁死去。愛神佔據了詩人的靈魂,他引用了荷馬的詩句來描繪她:“她完全不像塵世間的女子,她一定是神的女兒!

再見永遠

1283年在佛洛倫薩市阿爾諾河畔的廊橋邊。九年後的又一次邂逅給詩人留下了美妙的回憶:“在那位最高貴的聖女第一次現身之後,時間一晃就過了九年。...她又在我眼前現身了。這一次她身裹雪白的服飾,走在兩個比她稍微年長一點的女人中間...當她走過一條街的時候,她把目光轉向了我所站立之處。我頓時忸怩失措,萬分心慌。

她竟然向我點頭示意,把她那不可言傳的款款深情傳遞給了我。這對我來說,可以視為一種天恩。我感到我獲得了無以復加的天恩...那是這一天的九點整。”(《新生》第3篇)

這次偶遇給詩人留下了一個夢境和無盡的思念。頃刻之間,他所有的感覺完全被愛情所控制,“震盪得簡直像要粉碎了一樣”。

像但丁那樣愛過嗎?——一個人的愛情

美妙的,彌足珍貴的 ,上天安排的,可憐的兩次偶遇就組成了一生愛的相思。

相思成灰

但丁對貝阿特麗採愛的手足無措 ,但是但丁為什麼愛她?對9歲女孩的第一感覺就這麼影響了這位人類最偉大詩人的一生。貝阿特麗採像是上帝安排來豐富但丁靈魂的天使,她在他的腦海中反覆出現,但丁每天都會帶著對她的思念寫作,入眠,在最虛無縹緲的夢中與之相會。為她脫口吟詩,那連珠般神啟的詩句猶如紛紛揚揚被風吹拂的花粉,在斗室裡飄香。 他曾經試圖找到全城的60個美女寫詩讚美她們,而要將貝阿特麗採放在第一位,寫成了一首題名為《六十》的道德詩,這首詩不脛而走,但是人各有愛,他的評判遭到其他男士的反對,硬是把貝阿特麗採排到了第九位,但丁完全不同意,草草收場。這件事貝阿特麗採知道與否,也許知道。貝阿特麗採未曾回應他的愛。後來但丁在《新生》中說:“我曾想過要把貝阿特麗採這個芳名給顯揚一下,並且要用許多美人的名字去陪襯她……於是我在都會中,蒐羅了60個最美人物。我把她們的名字都用來寫入我作的一首‘侍奉太歲’體裁的詩信之中。”

貝阿特麗採嫁人了,幾年後去世。愛神是如此薄情,痴情的單戀者失魂落魄,痛不欲生。他一次次呼喚著死神:“死神喲,快來和我同眠!”他覺得自己“漸漸地要和黃泉接近”,企盼著早一刻去天國與心上人熱戀。但丁痛感自己像“死囚一般,已經失掉了前程”,只是為了“要讚美你這淑女的美麗、貞靜,我才又留住我這無味的殘生,孤苦伶仃”。但丁痛不欲生,著了瘋魔一樣,天天嚎啕大哭,“雙眼成了兩口不斷噴湧的淚泉。”(薄伽丘作如是說)貝雅特麗齊帶走了但丁愛的希望,帶走了但丁全部的感情,如果她還在,也許但丁還會在佛羅倫薩街中心的小巷遇到她……上帝是那樣的殘忍,怎麼辦呢?但丁是詩人。

愛成詩

他曾經不經事的愛情,變成一場意義重大的“新生”,他的愛在愛情的餘韻裡,成為詩中美的化身。愛情都是愛情,不同的,只是經歷愛情的那個人,是個詩人,並且他有個偉大的名字叫——但丁。

貝阿特麗採,我經過你的愛情,你卻在我的詩歌裡永恆。

悲傷中的但丁陸續寫下了組成詩集《新生》的三十一首詩作:她有“說不盡的溫柔,說不盡的高雅”,她的光輝“竟使天上增加了榮耀”。

高貴的神奇

我的戀人秋水般的眼裡漾著愛情,

熠亮的眼波把一切全化為純真;

她走過來了,每個人都痴痴地望著她出神,

聽到她的聲音更心跳怦怦,亂了方寸。

一陣陣炙熱的風燒烘你臉孔,

詛咒自己的每一件惡行,

傲慢、暴戾,在她的面前消失了蹤影!

女士們,請和我把她同聲歌頌。

誰聆聽她銀鈴似的愛語,

心中自湧出萬般甘美、溫情,

誰首先目睹她的芳容,真個叫人銷魂。

當她露出盈盈的微笑,

無法用筆墨形容,又難以牢記心中,

因為那是高貴的神奇!

她既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愛情對象,又是一位冰清玉潔的聖徒:“她的芳魂把她生前的謙遜帶往霄漢,就使得天國的氣象也一旦因她煥然。她使得天主在為她驚歎不止。……才要使她升到那蒼穹的最高一層。”

在《新生》的最後一章,但丁寫道:“在一次神奇的夢幻中,我看到一些事物,這些事物使我決定不再講這位享天國之福的人,直到我更配講她的時候。為達到這一目的,我要盡最大的努力。……如果萬物的主宰者願意讓我的生命延續若干年,我希望,關於她我能講人們關於任何一位女性都從未講過的話。”

愛的夢

如果說新生是但丁對他愛的訴說,那神曲就是愛的夢圓。

貝雅特麗奇出現在《神曲》中時,已經成為一位靈魂天使。但丁又把她描繪成集真善美於一身、引導他進入天堂的女神,以此來寄託他對貝特麗絲的情思。

但丁終於和貝阿特麗採相會了,她以天使的溫情與愛撫,責備但丁“迷誤在罪惡的森林裡”,希望他“淨化靈魂,虔心懺悔”在但丁眼裡貝雅特麗齊是給他帶來聖潔與幸福的女神 。他是一個逃亡者、 一個詩人 ,貝雅特麗齊的一個信徒。只有在貝雅特麗齊那裡他才能得到拯救,才能真正的超越自己走出地獄。——-但丁看見她“戴著橄欖枝的花冠,遮著白麵紗,綠色斗篷內穿著火紅的衣裳”時,立即心魂激盪,“使我又一度感到舊情的熾烈……”

在《神曲》的散文部分裡,有這樣的文字:

“當她款款地走來時,街上的行人無不停下腳步,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位最高貴的婦人。這些人看到了她的仁慈……但是,當她向人們走近時,一種謙卑便從他們的心中油然升起,使他們不敢抬起雙眼。許多有過這樣經歷的人都可以為我作證,並且將這一切告訴那些心存懷疑的人。她戴著花冠,抱著儉樸的衣衫,絲毫不因她的所聞而驕傲。當她已然離去,許多人都稱讚著:‘這不是一個婦人,而是天國裡最美麗的天使。’”

但丁把貝雅特麗齊看作主宰自己的神。天堂是但丁愛情最終迴歸的家園。

自從初次在凡間一睹她的芳顏,

直到最後一次在天堂與她相見,

我對她的歌唱從來也沒有間斷。

(《神曲•天堂篇》第30章28行)

一眼萬年,從人間到天堂。

這種愛使他的精神得到昇華,使他的情操得到陶冶。使他決心走上探索個性和意大利復興和完善的道路,讓他寫出了成就自己為中世紀最後一位詩人,同時又是新時代的最初一位詩人的作品《神曲》。

結語:

他們這一生啊,相逢僅僅有兩次,短暫的擦身而過,但丁並不瞭解貝阿特麗採,不知道她愛哭還是愛笑,喜歡白色還是喜歡藍色,有什麼興趣愛好。貝雅特麗齊在但丁的心中僅僅是一個美麗的女神幻影,而就是這美麗的幻影給半生被放逐的但丁帶來了情感上的棲息港灣。

文藝復興時期,一位寫《十日談》的大作家薄迦丘,還有大詩人彼特拉克,他們的心目中都有一位愛慕的女子。他們對這些女子的愛不是一種世俗的愛,而是一種精神之愛,就像基督徒對聖母的虔誠的愛。他們把鍾愛的女子當成崇拜的偶像,這種愛能夠陶冶情操,能夠洗滌他們的靈魂,使他們的心智得到一種昇華,這是一種偉大的精神力量和道德力量,使他們變得更純潔更高尚。

但丁自己所選擇的這種超理想的愛情受人文主義時期“天上的愛情”,“典雅的愛情”的影響。“把女性抬高到一個純潔無瑕的境界,從而把一切肉慾的汙點從她們的愛情中清除出去,讓愛情自由地翱翔,上達精神領域”。他不做愛情的朋友,做了愛情的信徒。或許這背後有藏著些許無奈。也許這樣的選擇是他所想要的愛情。但丁做到極致,讓自己的愛情徹底的存在意識中,它永遠不會被塵世所汙染,使它成為世界上最浪漫最苦澀的愛情。

如果貝阿特麗採不早逝,但丁就這樣在心裡惦念她,期盼著下一次偶遇,在夢裡想著她,為單戀寫著相思的情話,為愛寫著讚美的詩句,是不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柏拉圖式的愛情也就這樣一輩子了。沒有如果,命運如此不幸,一個人的愛情本來就悲惋,暗戀本來就縹緲而苦澀,心愛著的那個人卻離開了人間,只能追趕著去愛她的靈魂。天上人間,此情悲扼,再也沒有像但丁這樣痴情的心靈了。多年以後但丁在魂歸天堂的時刻,心裡是不是想著從此便能在天堂遇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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