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尊還酹江月,周郎和蘇軾,誰真風流


一尊還酹江月,周郎和蘇軾,誰真風流

圖:雲飛月染

蘇軾的千古名篇《念奴嬌 赤壁懷古》,每一次讀來都讓人頓生蕩氣迴腸之感,只是,這樣的感覺,到底因何而來?

在無數次想過這個問題之後,不難發現,秘密便在於這首詞作中所傳達出來的超脫情懷。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謹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

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

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一、在創作背景中的超脫

宋神宗元豐5年,也就是公元1082年,蘇軾時年45歲。

彼時的蘇大詞人,因為“烏臺詩案”,已經被貶黃州兩年有餘。

元豐2年,御史何正臣等上表彈劾蘇軾,聲稱他的詞作含沙射影意在譏刺朝政,為此,蘇軾與友人的諸多詩詞往來,悉數被翻出,逐一檢點,但凡發現有可疑之處的,皆被一一列入控訴條目,成為對手羅織他罪名的鐵證。

名滿天下的蘇大詞人,不得不在御史臺接受為他準備的嚴密核查,那裡植有蔭蔭柏樹,其上有極多的烏鴉棲居,據聞有數千只,御史臺由此被稱為“烏臺”,蘇軾的案子,由此成為人盡皆知的“烏臺詩案”。

烏臺詩案,表面上是文字之爭,背後,其實是政見之爭。

宋神宗任用王安石為參知政事主持變法改革之時,蘇軾站到了另一面,從這個意義上來看,他很有些不識時務之感,然而,這樣說蘇軾,是相當淺薄的。

蘇軾顯然看出宋神宗變法堅決,哪怕是他,也沒有辦法扭轉,於是,他相當自覺地申請了外任,把自己給流放了。

也許,

蘇軾在此未嘗沒有賭一把的意思,他要賭的是所謂的變法註定難以成功,宋神宗註定會回心轉意,他的抱負,他和君王間的和諧旅程,註定還會重新啟動。

不錯,天意從來高難測,但那是對於尋常人等,他蘇軾,又豈是尋常人等?

宋神宗果然是愛惜蘇軾的,在他的直接干預下,蘇軾的自我流放之旅,最後不過是流而不放,原則上來說,只要時機合適,是可以讓他瞬息間重新回到君王身邊的。

讓宋神宗大為惱火的是,他的一番好意,蘇軾似乎並不領情,竟然打著謝恩的幌子,在上奏的《湖州謝上表》中,寫下了這麼一句:

“陛下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

不管是主動發現,還是被動調撥,宋神宗在“新進”和“小民”的縫隙間,發現了一縷指向他的幽怨之氣,雖然若有若無,但君王的霸道,註定讓若有若無也不會被允許。

最終,誰也沒有想到的是,蘇軾的死對頭王安石,上書說:

“安有聖世而殺才士乎?”

一言而決,讓蘇軾得以從輕發落,救了他一命。

這一波三折的劇情,其間的起起伏伏,處於暴風中心的蘇軾,到底會有什麼樣的感觸,實在不難想象。

然而,所有的這些起伏跌宕,在這首大開大合的詞作中,竟然並沒有直接恣意流瀉。

只有一個可能,蘇軾,顯然已然超脫了自身環境對他的種種困鎖。


一尊還酹江月,周郎和蘇軾,誰真風流

圖:柏樹,御史臺所植之樹。

二、面對千古風流的超脫

東漢末年,曹操揮雄兵而至,勢如破竹,在赤壁與逆水而上的孫劉兩軍相遇。

在聲勢和人數上,曹軍顯然是佔有絕對優勢的,然而歷史就是這麼詭異,手握重兵的曹操,首戰竟然都沒有告捷,反而吃了敗仗。

手握重兵,是的,考證雙方當時的實際兵力,孫劉聯軍不過五萬,而曹操所統領的,保守估計也是一支擁有十萬至二十萬的絕對強悍力量。

就是這樣的實力懸殊,閉著眼都能打贏的實力差,竟然還能吃敗仗,越想越憋氣的曹操一聲令下,將艦船首尾相連,誓要把水面變地面,讓他的一眾不習慣水上生活的北方士卒,可以如在陸地上般,重新找到那種踏實穩妥的熟悉感覺。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卻無比骨感,正所謂成也平地敗也平地,周瑜一把火就輕易燒掉了曹操這龐大堅固的水上連體怪物,同時也燒燬了他的驕傲和野心,自此奠定了史上著名的三國鼎立局面。

赤壁之戰中的高光人物,不可能沒有周瑜,生於公元175年的他,在公元208年的赤壁之戰時,正是而立之年的好年歲。

還不僅年歲好,坐擁小喬這樣的絕色,帶領手下又打了教科書級別的勝仗,人好、家好、事業好,妥妥的“三好學生”,這樣的開掛人生,沒理由不讓旁人羨煞。

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這樣的形象,只應該屬於周瑜。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在岸邊凝思的蘇軾,肯定會想,這眾多的浪花,肯定有屬於周瑜的那一朵吧?

那麼潔白,那麼耀眼,又那麼雄偉,轟隆隆中拍上岸來,彷彿要拍碎一切的束縛,拍碎一切的阻擋。

就算在浪花中,像周瑜這樣的人物,應該也是浪花中最引人注目的那一朵吧?這樣的人,不管在哪裡,也不管以什麼樣的方式存在,都註定無法被埋沒。

成為傳說,對於周瑜來說,無疑是再自然不過的結果。

面對這樣的千古人物,面對這樣的千古風流,蘇軾,由不得不思潮洶湧,他當然有屬於自己的風采,可是面對千古風流人物,他的風采,何以安放?

比之年少得志的周郎,蘇軾自然是失意的,然而,那又如何?

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

蘇軾選擇了一笑泯安放,在千古風流和自我境遇相對照的悵然失意中,他同樣醒覺了超脫意識。

一尊還酹江月,周郎和蘇軾,誰真風流

圖:三國風流人物

結語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在這裡,蘇軾百感交集,三國的一切,固然遠逝,三國的風流,卻在他的眼前一遍遍閃回,揮之難去。

比起周瑜來,他當然是失意而又落寞的。

周郎,少年得志,而立之年就建功立業名震天下,而他呢,徒然已生華髮,除了在這裡遙想一個曾經的千古風流人物,還能做什麼呢?

只是,連周郎這樣的人物,也會消散在那拍岸驚濤捲起的千堆雪中,歷史的長河奔湧而來,又奔湧而去,周瑜和前赴後繼的周瑜們,最終也不過盡皆成了這其中的浪花一朵。

有什麼呢,還能有什麼呢?

從這點上來看,他,和周瑜,並沒有本質的區別,因為最終,他們的結局,都一樣,都會消散在天地間,成為別人口中的“人道是”,成為那風流千古或千古流風的傳說。

人生如夢,人間如夢。

不如夢的,也許只有這拍岸驚濤,這千堆銀雪,以及,這萬古江月。

一尊還酹江月,這杯酒,江月受之無愧,只有它能冷眼映照如夢人間,以亙古的清輝踏雲而來,照亮人間。

月光,窺見了人世,而蘇軾,循著月光,一眼千年,看透了人世間所有的起起伏伏。

他的眸中,清輝閃過。

那是月亮的清輝,那是隻屬於蘇軾的超脫情懷。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