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長安十二時辰》的元載,用餘生寫就“厚黑宰相奮鬥史”

走出《長安十二時辰》的元載,用餘生寫就“厚黑宰相奮鬥史”

《長安十二時辰》以硬核還原盛唐風貌,精緻勾勒長安官民群像,為人所記憶。(來源:網絡,侵刪,下同)

在腦洞大作《長安十二時辰》中,有一枚著墨精當的小角色——大唐玄宗朝大理寺評事、肅宗代宗兩朝宰相元載

在劇中,這個不過從八品下的微末小吏,對長安官場的洞見,比身居高位者,更加清楚。同樣,面慈心狠的小人物,比窮兇極惡的大反派,更令觀眾猝不及防。因“小人”元載的介入,天寶三載的長安上元夜,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走出《長安十二時辰》的元載,用餘生寫就“厚黑宰相奮鬥史”

元載的每一次選擇,就是長安官場生態的寫真,只有關係和利益,沒有道義和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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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載的不退,既是給自己的謊言壯膽,也是為自己追求富貴鼓勁。他被長安另一面吞噬,不退歧路,一去不返。


走出《長安十二時辰》的元載,用餘生寫就“厚黑宰相奮鬥史”

對“初心”的強調,反襯了元載這樣丟失初心的人並非不知善惡,而是矇蔽了良知,故意視而不見。

元載,這個此前不為歷史劇青睞的“小人物”,其實是一個很有故事的“大IP”。他出身微末,卻求娶豪門,在政治上不乏厚黑辣手,在職場上又堪稱多面手。他的許多人生細節,只能在新舊《唐書》中驚鴻一瞥,卻在長安這幅精工細描的群像長卷中,給觀者帶來了一番別樣的觀察興趣。


恩將仇報:元載官場的“第一桶金”

在《長安十二時辰》開篇,他是大理寺評事。而歷史上的元載,在天寶初年因科舉成績優等,而被任命為新平縣縣尉(也就是現陝西省彬縣),直到唐肅宗至德年間(756-758年)才入長安[1]擔任度支郎中的官職。

[1] 《舊唐書》記載"監察御史韋鎰充使監選黔中,引載為判官,載名稍著,遷大理評事。東都留守苗晉卿又引為判官,遷大理司直。"而《新唐書》不載。貞觀後該官職掌出使推覆,此時元載應該是大理寺外派黔中郡和東都洛陽的司法官員,應不在長安。

元載在玄宗朝,是寂寂無聞的年輕小吏。他在歷史上的最大聲響,是下黑手幫助唐代宗剷除了兩任權宦:李輔國和魚朝恩。惡人自有惡人磨。元載對付宦官,是一把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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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十二時辰》宦官李靜忠(李輔國原名)出場

李輔國是開唐"宦官專權"的老祖宗般的人物,叱吒唐肅宗、唐代宗兩朝,甚至唐玄宗晚年被迫遷居西內,也是由這個老太監一手導演。更可惡的是,李輔國在遷居過程中,集合禁軍刀嚇上皇,把玄宗皇帝嚇得墜馬四次。若非高力士在場,後果不堪設想。

時肅宗不豫,……(李輔國)下矯詔遷太上皇於西內,絕其扈從部曲,不過老弱三二十人。及中逵,攢刃曜日,輔國統之。太上皇驚,欲墜馬數四,賴左右扶持乃上。

高力士躍馬而前,厲聲曰:"五十年太平天子,李輔國汝舊臣,不宜無禮,李輔國下馬!"輔國不覺失轡而下。(高力士)宣太上皇誥曰:"將士各得好在否?"於是輔國令兵士鹹韜刃於鞘中,齊聲雲:"太上皇萬福!"一時拜舞。力士又曰:"李輔國攏馬!"輔國遂著靴,出行攏馬,與兵士等護侍太上皇,平安到西內。輔國領眾既退,太上皇泣持力士手曰:"微將軍(指高力士),阿瞞(玄宗以小名自稱)已為兵死鬼矣。"(李昉﹑扈蒙等《太平廣記》引韋絢《戎幕閒談》)

這麼一位欺天作惡的人物,最後還是被唐代宗派出的刺客暗殺,頭被扔到了廁所裡。

這個暗殺計劃,元載參與其中。

在《新唐書》記載中,關於元載協助刺殺李輔國,只有一句話:

盜殺李輔國,(元)載陰與其謀。(《新唐書·元載傳》)

但前情卻頗可玩味。

元載和李輔國本是沾親帶故的關係。李輔國的老婆,是元載家族的"宗女"(姓景或者元,待考)。元載在長安官場的順遂,歷任度支使、江淮轉運使,又升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中書侍郎,獲封許昌縣子爵,有一大半功勞歸功於這個宦官親戚。

會京兆尹缺,輔國白用(元)載,載意屬國柄,固辭,輔國曉之,翌日,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領使如故。代宗立,輔國勢愈重,數稱其才,進拜中書侍郎、許昌縣子。以度支繁浩,有吏事督責,損威寵,乃悉天下錢穀委劉晏。未幾,判天下元帥行軍司馬。(《新唐書·元載傳》)

在元載的職務中,肅宗朝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和代宗朝的"中書侍郎",這兩個官職十分耀眼,均是當朝的首席宰相。

照理,李輔國是元載的靠山,元載對他應該感恩戴德才是,卻押寶年輕皇帝反殺恩主。這裡的人性,便值得琢磨。


以下馭上:暢行大唐官場的通行證

《長安十二時辰》在展現元載的品性來龍上,做了鋪墊。劇中元載出場,很具設計感——使諸妓環繞,以此密閉薰香。這一幕,取得是“妓圍”和“肉陣”兩個典故:

申王(唐睿宗次子申王李成義)每至冬月,有風雪苦寒之際,使宮妓密圍於坐側以禦寒氣,自呼為“妓圍”。(王仁裕 《開元天寶遺事·妓圍》)

玄宗時,外戚楊國忠當政,窮奢極欲,冬月常選婢妾肥大者,行列於前令遮風,藉人氣相暖,號“肉陣”。(王仁裕《開元天寶遺事·肉陣》)

元載有一定場句:"你懂些什麼呀,使喚物怎麼能和使喚人比呢?使喚人要有趣得多。"

走出《長安十二時辰》的元載,用餘生寫就“厚黑宰相奮鬥史”

《長安十二時辰》元載以“妓圍”“肉陣”的方式高調出場

走出《長安十二時辰》的元載,用餘生寫就“厚黑宰相奮鬥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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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十二時辰》元載感慨“使喚物怎麼能和使喚人比呢?使喚人要有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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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十二時辰》元載抱怨懷才不遇

劇中,元載將自己與李白的處境進行類比,深恨朝廷不得人才。但他和李白畢竟不同。謫仙人的操守,元載這樣的凡人也是看不上的。他深諳,要想出人頭地,不能等機會找上門,要想盡辦法讓自己"有用",要充分利用那些擺不上臺面的上層矛盾,渾水摸魚,為我所用。

高官顯宦們使喚他,他何嘗不在使喚高官顯宦?他琢磨林九郎(李林甫),觀察靖安司,對永王欲除張小敬(主角)、窺伺儲位的心思拿捏得十分清楚,對封大倫和熊火幫的兇狠顢頇也知盡根底,善弈朝局者如他,才有了這薰香待客、使"一石二鳥"之計的騰挪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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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十二時辰》元載誘封大倫入甕使“一石二鳥”之計

劇中豢養黑惡勢力熊火幫的官員封大倫也是一位人物,但在元載面前,也只是一個被玩弄於股掌間的小丑。不過,他評價元載的眼光確是極為精當:

“你對機會的嗅覺實在是太敏銳了”,元載如何回應?“雙贏!”元載的雙贏,透著那份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的十足無賴氣。

從這一點講,《長安十二時辰》對新舊唐書中記載的元載,還原得相當精準、傳神。

因為,歷史上的元載,正是劇中那般使得一手"以下馭上",且能“扮豬吃老虎”的狠人。

他一路開掛的前半生,正是擺正了位置,押對了寶的回報。他雖然開局身居末位,卻始終完全掌握主動,步步算計,左右逢源,最終逆襲成功。他明白,年輕的皇帝最需要被人認同,如果要在新朝繼續發光,就要讓自己成為新皇帝一件及時而趁手的兵器,一個有用卻有缺點的"勢利人"。皇帝看得透,才用的放心。殺李輔國以自效,就是他最好的"投名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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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如《長安十二時辰》所言,二十年後的元載,早已迎娶白富美,攀上人生巔峰。


扮豬吃虎:與宦官鬥,其樂無窮

元載在李輔國被殺後,擔任的最重要職務是"天下元帥行軍司馬"

這個職位的前前任是李輔國,前任是一個叫程元振的宦官[2]。這個官職於史記載,僅此三位擔任。元載是第三位也是最後一位"天下元帥行軍司馬"。

[2] 《舊唐書》記載程元振"是時元振之權,甚於輔國,軍中呼為"十郎"。他是扶持代宗上位的另一位權宦,也參與了暗殺李輔國的行動。

這個官職是幹什麼的呢?主要包括參與決策,知掌樞密,溝通內外,掌握文書和控制禁軍。你看,文武兼備,內外一體,儼然是700餘年後大明朝"司禮監掌印""內閣首輔"和"錦衣衛指揮使"混合職務的plus版。唐代宗為剷除李輔國時,很重要的一步,便是命他遷居外第,以便斷絕他與宮中樞要的信息聯繫。等待繼任者程元振以吐蕃兵亂失寵誅殺,這個位置便落到了已經是宰相的元載的頭上。

鬥爭還在繼續。和元載分庭抗禮的,還有一個宦官——天下觀軍容宣慰處置使,魚朝恩


走出《長安十二時辰》的元載,用餘生寫就“厚黑宰相奮鬥史”

魚朝恩(722-770年)

魚朝恩的獲寵是充分把握機遇的結果。唐代宗廣德元年(763年)九月,根據《舊唐書》記載:"(帝)

下詔徵兵,諸道卒無至者。十月,蕃軍至便橋, 代宗蒼黃出幸陝州;賊陷京師,府庫蕩盡。"該年,吐蕃、党項侵犯京畿地區,皇帝頒佈詔書徵兵,各道卻始終沒有人前去應徵。

而就在唐代宗被迫逃亡陝州的路途中,魚朝恩卻率領神策軍在華陰迎奉皇帝,史載"朝恩大軍遽至迎奉,六師方振。由是深加寵異,改為天下觀軍容宣慰處置使。"

唐代宗命魚朝恩為天下觀軍容宣慰處置使,典神策軍。等代宗返回長安,"朝恩遂以軍歸禁中,自將之"。回到大本營的魚朝恩,進一步將神策軍擴為左右兩廂,至此之後,神策軍逐漸成為了唐代禁軍的主要力量,由宦官主領,沿為定製,直到唐亡。[3]

[3] 在魚朝恩掌管神策軍的72年後,即大唐太和九年(835年),27歲唐文宗意圖誅殺宦官勢力,結果被權宦仇士良利用神策軍力量反殺,釀成"甘露之變"。直到朱溫以物理方式清除長安城內宦官,盤踞中晚唐140餘年的宦官問題才得以徹底解決。

政治講求頂角平衡,但兩角之間,也必然互相傷害。魚朝恩對已經集內外大權一身的宰相元載,甚為忌憚。他仰仗日益強大的神策軍力量,在各種場合間咄咄逼人,對同樣擁有禁軍控制權的宰執元載,屢屢試探。

宰臣或決政事,不預謀者,(魚朝恩)則睚眥曰:"天下之事,豈不由我乎?"(蘇鶚《杜陽雜編》)


魚朝恩於國子監高坐講易,盡言鼎卦,以挫元載、王縉。是日,百官皆在,縉不堪其辱,載怡然。朝恩退曰:"怒者常情,笑者不可測也。(李昉﹑扈蒙等《太平廣記》引李肇《國史補》)

元載就是這樣一個城府極深、"不可測"的笑面虎。他用重金賄賂了魚朝恩的親信周皓(親隨射生將)、皇甫溫(陝州觀察使)二人,又派遣心腹崔昭擔任京兆尹,"伺朝恩出處",從此"自是朝恩動靜,載皆知之,鉅細悉以聞。"(見《舊唐書·魚朝恩傳》)。

他需要更進一步觀察。這樣一位軍權在握、驕橫震天下的權宦,一定會自作死地觸動一處死穴:皇權。尤其是他和魚朝恩共同面對的,是連殺李輔國、程元振兩名宦官大佬、被歐陽修譽為"中材之主"的狠人唐代宗。

同樣在《杜陽雜編》的記載中,就記錄了魚朝恩一次"自作孽"。由於他的小兒子魚令徽(沒看錯,魚朝恩有兒子,且也入宮當了宦官)和人爭路,被人誤碰臂膀,這個坑爹的傢伙就跑去告狀了。

(魚令徽)乃馳歸,告朝恩,以班次居下,為同列所欺。朝恩怒,翌日,於帝前奏曰:"臣幼男令徽,位居眾僚之下,願陛下特賜金章,以超其等。"不言其緋而便求紫。帝猶未語,而朝恩已令所司,捧紫衣而至。令徽即謝於殿前。帝雖知不可,強謂朝恩曰:"卿男著章服,大宜稱也。"(蘇鶚《杜陽雜編》)

皇帝尚未允許,魚朝恩便將紫袍命人拿來自行賞賜。其行囂張狂悖如此,也就難怪史書記載"與(元)載不葉,憚之,雖帝亦銜恚。"唐代宗為此非常不高興。

元載正是利用了皇帝的憤怒,在大曆五年(770年),秘密奏請皇帝,請殺魚朝恩。在該年三月寒食宮宴結束後,唐代宗違反常例,不讓魚朝恩回神策軍,將他留下議事。代宗忽然發難,指責魚朝恩圖謀不軌。魚朝恩申辯時又"言頗悖慢",衝突一觸即發。但後續如何,卻於史闕聞。史書簡單記載,

"是日朝恩還第,自經而卒"

我們大致可以推測,當時的現場,應由元載授意組織,由那位叫周皓的親隨動手,將魚朝恩縊殺,造成回家自殺的假象。

乃乘間奏誅朝恩,帝畏有變,載結其愛將為助。(《新唐書·元載傳》)


禍萌驂乘:元載的功與過

元載的權勢,在幫助皇帝連殺兩位權宦後,達到鼎盛,當然,也敲響了"禍萌驂乘"的喪鐘。

他要求官員奏事之前,一定要先告訴他。這是明顯的違背三省六部制度的逾制行為。這樣的故智,在明朝正德年間的權宦劉瑾身上也依葫蘆畫瓢地做過——章奏先具紅揭投瑾,號紅本,然後上通政司,號白本,皆稱劉太監而不名。

元載專權,恐奏事者攻訐其私,乃請:"百官凡論事,皆先白長官,長官白宰相,然後奏聞。"仍以上旨諭百官曰:"比日諸司奏事煩多,所言多讒毀,故委長官、宰相先定其可否。"(司馬光等《資治通鑑·唐紀四十》)

這件事,還牽出了另一位為我們熟知的歷史名人——顏真卿。時任刑部尚書的顏真卿一腔義憤,對宰相攬權太過上疏批評:"陛下倘不早寤,漸成孤立,後雖悔之,亦無及矣!"元載聽說後,非常痛恨,誣陷顏真卿誹謗,將一代書聖貶到了峽州。不過,顏夫子後來在峽州留下了名篇《峽州帖》,成就了書法史上的遺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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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真卿(709-78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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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真卿《峽州帖》拓片(局部)

身居權位者,大多好貨,元載也概莫能外。在他收藏的諸多寶物中,有一件"神物",令人遐想。

(元)載有龍鬚拂,色如爛椹,可長三尺。削水精為柄,刻紅玉為環鈕。或風雨晦暝,臨流沾溼,則光彩動搖,奮然如怒。置之於堂中,夜則蚊蚋不敢入,拂之為聲,雞犬牛馬無不驚逸。若垂之池潭,則鱗介之屬悉俯伏而至。引水於空中,則成瀑布三五尺,未嘗輒斷。燒燕肉燻之,則□焉若生雲霧。厥後,上(唐代宗)知其異,屢言之,載不得已而遂進焉。(蘇鶚《杜陽雜編》)

這段話記載的是,元載有一柄拿龍鬚作的拂塵,顏色像熟爛了的桑椹,約三尺長,遇水、遇蟲、遇魚有多種神奇功效,後被唐代宗索去。龍,這種被認為是神話的生物居然留下了"遺骸",且在這個殘篇中記錄下了線索,可惜,唐代內府庫藏早已湮沒無聞。這段記載在1200年後被學者馬小星重新發現,寫進了《龍:一種未明的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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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室以道祖李耳為祖,道教文化氛圍濃重。拂塵也逐漸進入豪門生活,成為生活審美的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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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一種未明的動物》(馬小星 著)


當然,元載在私德和器量上雖然乏善可陳,但他在政治上也並非全無作為。劇中,主角張小敬原系軍籍,來自安西都護府三十三折衝府第八團中,為烽燧堡戰役倖存的弓弩手之一。唐代自安史之亂後,丟失的西北故地及由此產生的邊防問題,始終是唐王朝不曾放下的心病,如同兩宋對幽雲十六州的執念。元載任相期間,曾就西北邊防提出一條良策——

修築原州城,對木門谷、木峽關、隴山三關進行重點佈防,行政上配套設置鳴沙縣,軍事上設立新邊軍——豐安軍,並擇善者將隴西地區的地形繪成與圖。

走出《長安十二時辰》的元載,用餘生寫就“厚黑宰相奮鬥史”

《長安十二時辰》演繹的烽燧堡戰役,其原型是發生在開元二十三年十月的撥換城之戰。


走出《長安十二時辰》的元載,用餘生寫就“厚黑宰相奮鬥史”

《長安十二時辰》出現的戰旗"三辰旗",還原自敦煌莫高窟156窟南壁下部《張議潮出行圖》。

元載研究長安官場一輩子,也能得人。

《新唐書》說他"載當國,陰擇才可代己者,引以自近。"對於賢才,他也著意培養。元載是度支郎中出身,對理財、漕事之能過於己者,沒有嫉妒之心,反生愛護——

劉晏(代宗令其主持改革鹽法)、劉單(天寶二年狀元,與岑參、杜甫交好,岑作《武威送劉判官赴磧西行軍》杜詩《奉先對少府新畫山水障歌》都是寫的他)、楊炎(德宗朝宰相,主持廢除租庸調製,推行以錢定稅的"兩稅法",對後世王安石、張居正稅改均有重大影響,且於元載死後奏請實施在原州修築城堡規劃)等能吏名臣,都是由他發現並逐步培養的。

走出《長安十二時辰》的元載,用餘生寫就“厚黑宰相奮鬥史”

《長安十二時辰》裡太子試驗"新稅法"的設計者,其原型就是當時任職河西節度使掌書記的楊炎。

可惜,邊防計劃未及實施,人才佈局尚未鞏固,元載的末路,已經到來。


人生末路:以襪塞口求速死

劇中元載的結局,是以宰執之讖,在天寶三載的光榮中,繼續向權力的金字塔攀爬。但歷史上,元載依舊難逃唐代宗的"清算"。

也就是扳倒魚朝恩的七年之後,在大曆十二年(777年)三月十一日,這位榮寵兩朝、擅營私產的宰相,被勒令自殺,妻與諸子處死,已經出家為尼的女兒被沒入宮中為奴,祖父父親被開棺戮屍。元載一生厚黑算計,到頭來不過是重蹈了那些權宦的覆轍。身死家滅,咎由自取。

(元)載長子伯和,先是貶在揚州兵曹參軍,載得罪,命中使馳傳於揚州賜死。次子仲武,祠部員外郎,次子季能,秘書省校書郎,並載妻王氏並賜死。女資敬寺尼真一,收入掖庭。(《舊唐書·元載傳》)

歷史上,皇帝忽然暴起,成功誅殺權臣的事情並不鮮見。崇禎帝滅魏閹、嘉慶帝殺和珅,都是以快打慢的例子。元載不幸,碰到了唐代宗這個接連收拾李輔國,程元振的猛人。

走出《長安十二時辰》的元載,用餘生寫就“厚黑宰相奮鬥史”

唐德代宗李豫(727-779年)

在《新唐書》“吳湊列傳”中,隱伏了唐代宗準備收拾元載的一段隱情:

"元載當國久,愎狀日肆,帝陰欲誅,未發也,顧左右無可與計,即召湊圖之。"(《新唐書·卷八十四·吳湊列傳》)

這個吳湊是代宗的孃舅,時任左金吾衛大將軍。他幫助皇帝參與了逮捕元載計劃。

大曆十二年三月庚辰(777年3月28日),代宗按照收拾魚朝恩的套路,突然在散朝後當庭由吳湊率兵逮捕元載,理由是有人控告元載"夜醮圖為不軌",由時任吏部尚書劉晏(就是前文提及的元載十分欣賞的那位官員)主審,第二天辛巳,皇帝就下詔命元載自殺,但從犯王縉卻被劉晏救了免死。當時對元載的審訊定讞十分倉促,後來元載另一位門人楊炎當了宰相,認為是劉晏在搗鬼,便將其冤殺。殊不知,是代宗殺心已起,劉晏奉旨辦事罷了。

事實上,唐代宗念及元載兩次相助,且在嗣立德宗為太子這件事上有功勞,對這位宰相一直有不忍之心。曾屢屢勸諭他收斂以保善終。可惜,元載不聽皇帝勸告,我行我素,最後徹底激怒皇帝。

元載是被賜死的。按照唐律,親貴賜自盡,縊殺可能性較大,次之是杖殺,很少斬首。但《資治通鑑》裡記載了元載臨死前"求快死",被執刑人以臭襪塞口,感覺有點像斬首,但具體死法,沒有記載。

乃賜載自盡於萬年縣。載請主者:“願得快死!”主者曰:“相公須受少汙辱,勿怪!”乃脫穢襪塞其口而殺之。載妻王氏,忠嗣之女也,及子伯和、仲武、季能皆伏誅。(《資治通鑑·第二百二十五卷·唐紀四十一》)

伴隨元載的死亡,元載承諾護妻子一生周全的誓言,也食言了。

走出《長安十二時辰》的元載,用餘生寫就“厚黑宰相奮鬥史”

《長安十二時辰》元載承諾護妻子一生周全

這裡,有必要還原下元載的妻子,也就是劇中的王韞秀。她確實是河西節度使王忠嗣(劇中稱為王宗汜)之女。史載其"開元中河西節度使忠嗣之女也,素以兇戾聞,恣其子伯和等為虐。"這位被歷史蓋棺論定為"悍婦"的惡女人,又有什麼值得在此標記的人生細節呢?

走出《長安十二時辰》的元載,用餘生寫就“厚黑宰相奮鬥史”

《長安十二時辰》王韞秀出場

劇中,王韞秀因元載的"步步為營"而墜入愛河。在歷史上,元載夫婦二人是少年夫妻,曾患難與共。

走出《長安十二時辰》的元載,用餘生寫就“厚黑宰相奮鬥史”

走出《長安十二時辰》的元載,用餘生寫就“厚黑宰相奮鬥史”

《長安十二時辰》元載設計一石二鳥俘獲王韞秀芳心

這位王氏曾寫過一首詩,取名《同夫遊秦》,其寄語的主人公就是元載。

路掃飢寒跡,天哀志氣人。

休零離別淚,攜手入西秦。

這首充滿逆境中昂揚求存的勵志詩,曾被毛澤東同志手書,其品格意境非比尋常。而這首詩的創作背景,正是王氏毅然應答,當時元載準備離家前往長安謀求出路的另一首《別妻王韞秀》。

年來誰不厭龍鍾,雖在侯門似不容。

看取海山寒翠樹,苦遭霜霰到秦封。

兩相對比,王韞秀的志氣更在元載之上。劇中王韞秀的性格類似男兒,歷史上也是如此。

這位婦人在面臨夫死家破,自己要被沒入宮中為奴的命運時,寧死不從,臨死之前曾做壯語:"王家十二娘子,二十年太原節度使女,十六年宰相妻,死亦幸矣,堅不從命!"這樣的性格,對於編纂《舊唐書》的後晉士人而言,想必留下了深刻印象。從"恣其子伯和等為虐"這句斷語可推測,她也有缺陷,那就是太愛丈夫,也寵溺兒子,在無原則的親情面前,她的豪邁,變得黯淡無光。

人性是複雜的。在王韞秀留傳後世的詩作中,除了那首《同夫遊秦》,還有兩首。

楚竹燕歌動畫梁,春蘭重換舞衣裳。

公孫開閣招嘉客,知道浮榮不久長。( 《喻夫阻客》)


相國已隨麟閣貴,家風第一右丞詩。

笄年解笑鳴機婦,恥見蘇秦富貴時。 (《夫入相寄姨妹》)

"恥見蘇秦富貴時""知道浮榮不久長"的王韞秀,彷彿看的明白,卻沒有預先做下什麼準備,除了來自深閨的擔憂和憤懣,並不能阻止元載的自我墮落和自取滅亡,也沒能挽救自己三子一女的命運。

就在王韞秀把《夫入相寄姨妹》這首詩寄出不久,元載便被皇帝禁閉政事堂論罪查處,元家的末日,也應聲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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