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呂誨被貶看王安石與臺諫的矛盾,探究臺諫地位喪失對變法的影響

導語:

熙寧初年,王安石被宋神宗提拔,進入核心領導層,準備實施變法,就遭到御史中丞呂誨的彈劾,捏造王安石的“十大罪狀”,急於的王安石容不下反對意見,最後神宗無奈貶謫呂誨,加深了王安石與臺諫的矛盾,王安石的變法大路註定坎坷曲折,原本獨立的臺諫監察地位由此喪失,逐漸變為相權的附庸。

一、宋朝始創臺諫,廣開言路

太祖趙匡胤建朝之初,通過“杯酒釋兵權”進行軍事上的改革,集兵權於一身;政治上,實行“三權分立”制度,將以往都由宰相統籌負責的行政、軍政、財政剝離,分成三個互不統屬的機構:中書省、樞密院,三司,各成體系,各自對皇帝負責。

同時,又深感唐末官場腐朽的教訓,極其重視國家監察制度的運行,設立了兩個功能完全一樣的監察、輿論機構,就是御史臺和諫院,合稱臺諫,相當於監察院中紀委和中央新聞單位的合體。

從呂誨被貶看王安石與臺諫的矛盾,探究臺諫地位喪失對變法的影響

清陳廷敬“臺諫清風”牌額

北宋士大夫“好持議論,不避權貴”,朝廷寬容臺諫官員,致使彈劾之風盛起,即使是兩府最高長官,也會因為一點小事被彈劾,即須待罪聽責,甚至丟掉管職。

作為“天子耳目”的臺諫勢力,具有雙重作用。

  1. 帶有“民主監督”意義的臺諫制度,能夠使朝廷廣開言路、掌握民情眾意,糾正各級官員的貪汙失德,廟堂之上的天子通過掌控臺諫,及時瞭解百姓疾苦,防止大臣擅權專恣。
  2. 臺諫制度是大臣互相制約、防止擅權的重要手段,朝廷不同派別的政治力量,都希望藉助臺諫官去詆譭對方,排擠政敵,有的臺諫官員因而變異為加劇朋黨之爭的病態勢力。

臺諫具有風聞奏事、彈劾群臣的重要特權,是朝廷上及其重要的一股力量。身為臺諫最高長官的呂誨彈劾王安石,是真正的為民做主,還是朋黨意氣之爭?

二、呂誨捏造十大罪狀

熙寧二年(1069),王安石剛拜參知政事,準備施行變法,此時呂誨上呈上疏錄,列舉了王安石的“十大罪狀”,開篇道:

臣切以大奸似忠,大詐似信,惟其用舍系時之休否也。至如少正卯之オ,言偽而辦,行偽而堅,順非而澤,強記而博,非宣父聖明,孰能去之?唐盧杞天下謂之那,德宗不知,終成大患。

攻擊王安石裝忠良,實詭詐,又把他比作唐朝奸臣盧杞,盧杞被當時天下人說是奸邪之人,只有唐德宗一個人不相信,結果釀成大禍。“建中所以致變,德宗用盧杞之徒而疏陸贄,其不亡者幸也。”呂誨當面把皇帝比作昏庸的唐德宗,可見他對王安石是恨之入骨。

從呂誨被貶看王安石與臺諫的矛盾,探究臺諫地位喪失對變法的影響

臺諫是宋朝獨立的國家機構

呂誨接下來的每一條罪狀都觸目驚心,尤其第十條“動搖天下”,指責王安石以變法為名新設制置三司條例司,包攬兵權財權,挑戰祖宗家法,擾亂國家體制。

“誤天下蒼生,必斯人也”


然而,王安石的各項法令並沒有施行,呂誨憑什麼說他是大奸之人,擾亂國家體制?六年前,呂誨在“濮議”之爭中沒有達到目的,不惜誣告韓琦和歐陽修,“揚君之惡以彰己善,猶不可,況誣君以惡而買虛名哉!當時臺諫,大率類此,而誨其代表也”。可見,正如梁啟超所言:“一言以敝之,曰意氣用事”

王安石以退為進,連上兩道奏章,請求辭職,而後稱病。雖然歷朝皇帝秉承“異論相攪”的祖宗家法,但年輕的皇帝面對新舊兩黨的同時進逼,逐漸失去了容忍的耐心。一是不滿呂誨催化黨爭、阻撓變法的行為

二是表朝廷支持變法的決心,為了讓王安石心無雜念變法。在王安石和反對派兩者之間,他只能選擇一方。

呂誨最終被貶鄧州,激起了御史們對王安石專橫跋扈的反感。對王安石來說,呂誨的貶謫使他決心與反對變法的臺諫官員徹底翻臉。

從呂誨被貶看王安石與臺諫的矛盾,探究臺諫地位喪失對變法的影響

為保臺諫者立的牌坊

三、執意變法的王安石對付臺諫反對勢力的手段


呂誨被貶後,王安石用“摻沙子”的方法,提拔變法者去掌控臺諫,採取超常之舉:干預臺諫官員的選拔任用。

宋代臺諫官員的選任,按照侍從薦舉、宰執不預、皇帝親選的遴選原則及程序。在對監察長官的選任上,不僅御史臺的“一把手”御史中丞的任用要由皇帝直接決定,連“二把手”侍御史知雜事,也因為這一職位“專決庶務,實總邦憲”的重要性,也多由皇帝來選任。

但神宗皇帝出於對王安石的倚重和信任,允許首開“使大臣自擇臺諫官”的先例。北宋原本獨立的臺諫監察地位由此喪失,使臺諫監察權從此開始淪為相權的喉舌與附庸

熙寧二年(1069)六月二十二日,呂誨被免職後,王安石舉薦呂公著接任御史中丞一職。王安石破壞臺諫制度的“倒行逆施”,激怒了深受冒犯的臺諫官員們,也遭受到自己人的背叛。

  • 臺諫官聯名彈劾

臺諫集團的長官劉述、劉琦等人上奏痛斥王安石專橫跋扈無所顧忌,用商鞅韓非之術,棄祖宗愛民之法,搞得天下人心惶惶不安。請求皇帝立即撤除王安石參知政事的職務,群情激奮的御史臺幾乎都成了王安石的對立面。王安石奮起還擊,不斷將反對他的臺諫官們掃地出門。

同知諫院範純仁上奏指責道,人臣以盡忠為職,人君以納諫為美,如果祖宗創立的言諫監察制度遭到破壞,如何保證宋朝長治久安?何況王安石離經叛道黨同伐異,難道不該被罷免?一直就反對變法的司馬光立即同聲相應,上奏說王安石變法本來就不得人心,現在皇上又因為他要罷免御史,這完全是不顧民心,雙重失策。如果監察官員忠於職守反而受到處分,臣恐今後天下人都會閉上嘴巴,陛下再也聽不到真話了!

  • 被自己人背叛

呂公著被王安石提拔為御史中丞,卻帶頭攻擊青苗法,屢上奏章,幾乎所有的臺諫官參與其中,脅迫王安石下臺,更使王安石痛恨反對派,攻擊反對派行動開始,呂公著、李常、程顥等人的言職被解除,導致變法以來

“二年間,諫官御史以安石去者凡二十人”,造成了臺諫官員人去屋空“一臺盡罷”的局面,凡“異論者”不得為臺諫。在宋神宗的支持下,臺諫勢力最終被王安石控制,不但有力遏制了反對派的勢頭,還將臺諫力量轉化成“為我所用”的一把利劍。然而,這看似王安石取得的一次徹底勝利,實質上卻是“殺敵三千,自損八百”。變法派表面上高歌猛進,實際上處於更加處孤立的境地。

熙寧五年(1072)八月,唐垌羅列出王安石六十餘條罪狀,其核心內容是攻擊王安石專權害政,引用親黨。而滿朝重臣外則韓琦,內則文彥博、馮京等輩明哲保身,知而不言。最後唐垌將矛頭指向宋神宗 :“陛下不聽臣言,不得久居此座!”,侍衛、近臣們聽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論,無不相顧失色。“唐垌鬧殿”,是王安石與反對派已經勢同水火的標誌性事件。

從呂誨被貶看王安石與臺諫的矛盾,探究臺諫地位喪失對變法的影響

千秋獨行王安石

臺諫官員不斷遭到罷黜打擊,遭到貶斥的官員不斷增多,御史臺的官員幾乎被全部撤換,取而代之的是王安石的支持者李定、韓絳等人。在對臺諫言官的高壓政策下,“御史緘默”不敢講話成為普遍現象,最後竟出現“言責在監門而臺中無人”的怪事。

在宋神宗派全力支持下,王安石掀起了變法高潮,迅猛推出涉及財政、稅收、農業、兵制等諸多方面的改革法令,逐一頒行了均輸法、青苗法、農田水利法、免役法……官吏們手忙腳亂地接過新法條文,甚至都來不及認真研讀,就必須按照規定時限迅速貫徹推行下去。

四、王安石與臺諫的爭鬥對變法的影響


宋神宗為了全力支持王安石變法,優容臺諫監察,一聽到誰議論新法便懷疑為有意反對。由此不問其是非曲直、有理無理,臺諫有以一言論及新法者皆紛然逐出,如由變法派推薦出任臺諫官的楊繪、劉摯、謝景溫、薛昌朝、林旦、範育等,均先後被罷。

到熙寧後期,朝廷敢言之士屢遭罷黜,臺諫官凡有論及新法錯失者皆獲罪受斥,“或小有違憐,即加貶逐”。這樣做的惡果致使士大夫“諱言時政”,嚴重敗壞了臺諫監察的敢言之風。

王安石雖然具有超出一般封建政治家的抱負和能力,但也始終無力跨越“權力崇拜”這個專制政體下的觀念魔咒,陷入極大的統治盲目性。變法派看似表面越來越強大,實則日益陷入孤立,滿朝文武官員對於新法都是一片頌諛之聲,變法過程中出現的問題不但得不到及時糾正,反而在官員們心照不宣的沉默中,積澱成危如累卵的火藥桶。。

不僅如此,王安石對反對派一律採取高壓政策的同時,對那些高唱頌歌的佞諛之臣卻大開倖進之門。只要高調擁護新法,表面唯唯諾諾,並且不擇手段堅決推行新法的人,王安石不管其人品節操如何,一概予以重用。而這些投機分子往往並非真心參與改革,只不過借變法來實現自己的政治目的,一旦風向有變就會翻雲覆雨,火中取栗。

從此,朝廷真正反對變法的聲音很難聽見了,新法迅即得到全面推行如果王安石保持一份清醒和理性的話,應該認識到此時新法的實施更需要大批的優秀人才,其中監察人才尤為急需。變法越是推進,越是急需有正義感的臺諫官員及時發揮“拾遺補闕”作用

改革上的用人失誤給變法帶來了致命的危害。王安石重用的這些人,或為迎合上意而急功近利,激起民怨沸騰 ;或因公售私,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最後,導致變法派不團結,變法意志不堅定,互相傾軋、自毀長城。蘇軾多次上書指責他“求治太急,進人太銳”,王安石不無悲涼地感慨道 ,上古時期的大臣中只有鯀能夠治水,所以即使他是本族禍害,也不能棄之不用啊

總結:


王安石變法一直是在傳統專制文化的濃厚氛圍中,憑藉皇權力量強制推行。呂誨被貶,王安石乘勝追擊,徹底馴服了桀驁難馭的臺諫勢力,制衡大臣、防止擅權的臺諫制度名存實亡。導致王安石專權,正如梁啟超後來感嘆 :當時君子皆不願與王安石為伍,他最後只好選擇擁戴變法者作為同道,無論其人品如何。王安石缺少真正的擁戴者,缺少一股強有力的勢力集團支持,改革之路註定孤獨前行,走向失敗。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