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达:哲学可以活人也可以杀人

文 / 陈先达


陈先达:哲学可以活人也可以杀人


哲学的作用有多大?我说大可以救国救民,小可以救人活命。马克思主义哲学就是救国救民之学。这是一百五十多年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历史已经证明了的。相反,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可以祸国殃民。中国的“大跃进”和“文化大革命”中的人的损失与物的损失是无可估量的。


对个人而言,哲学是安身立命之学。好可救人,孬可杀人。乐观主义哲学,可以使人直面人生,面对困难,鼓足勇气,无所畏惧。“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等等,都是这种放眼未来、充满希望的乐观情绪。


悲观主义哲学,使人抑郁厌世,充满绝望情绪,成就不了事业,健康不了身体,享受不了人生。你看《红楼梦》里的林黛玉,整天哭哭啼啼,睹明月伤情,见落花流泪,如何能不夭亡。一代国学大师王国维之死也是发人深省的。王国维1927年6月2日自沉于颐和园,使学术界震惊。王国维之死成为一大疑案,殉情之说很流行,但知情者认为并非如此。王国维之死因素很多,据有的学者说,其中一大原因是他的哲学是悲观主义哲学。王国维从青年时代起就熟读康德、叔本华、尼采的著作,他也对人说自己30岁以后总郁郁不乐,人生问题始终浮在心上。看起来王国维之死与他信奉叔本华式的悲观主义哲学有关,他在叔本华的悲观主义人生哲学影响下,终于以自沉了结生命。哲学可以活人可以杀人,我们究竟接受哪种哲学应该慎之又慎。


人生问题历来是哲学关注的重要问题。中国哲学更是如此。道家要人成为真人,儒家要人成为圣人。儒家经典千言万语归总是一句话,为人指出一条通过道德修养达到圣人的路。人人皆可为尧舜,这就是儒家的信条。冯友兰先生在《中国哲学简史》中说哲学的功能“不是增加实际的知识,而是提高精神的境界”,还说“成为圣人就是达到人作为人的最高成就。这是哲学的崇高任务”。强调哲学的人生观职能是对的,很长一段时期我们忽视了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当然人生观只是哲学的重要方面而不是唯一的内容,实际上没有脱离世界观、历史观的人生观。只要稍加留意就可以看到,任何对人生问题的根本观点都是以一定的世界观、历史观为出发点的。对人生问题的哲学解决非常明显地表现了一个哲学家的世界观、历史观。因此人生观的教育不能就人生谈人生,这是浅层次的,应该深入到世界观、历史观的领域。


人生观其实也可说是人死观。讲到人如何生、生的意义,当然离不开死、死的意义。所谓有的死重于泰山,有的死轻于鸿毛,讲的就是死的意义问题。这个死的意义就是人生观的重要内容。可以说,英雄与懦夫、流芳千古与遗臭万年的分界线往往决定于面对死亡时的态度。方志敏、董存瑞、黄继光,英名长存,都是表现在面对死亡的态度上。中国古训临难毋苟免,讲的是气节,也是对待死亡的哲学。


死有两种:自然死亡与非自然死亡。而非自然死亡中最壮烈、最感人的是为事业而献身,如死在敌人的刑场或战场。


能正确对待自然死亡的,是哲学家;能正确对待以身就死的,是革命家。哲学家中议论死亡的著作不少,多指第一种死亡。中国《庄子》中很重要的内容就是如何对待死。外国不少著作中也谈及死亡。西塞罗说:“一个哲学家的全部生活乃是冥思他的死亡。”蒙田在《人生随笔》中说:“死亡是我们存在的一部分,其必要性并不亚于生活。”他还认为猝死是最幸福的,因为他没有死亡的恐惧:“最少经予思的死亡是最安逸和最幸福的死亡。”


我们不仅要以哲学家的通达顺从对待第一种死亡,还应该以革命家的气概顺从民心对待第二种死亡。持前一种态度是智者,持后一种态度是勇者。


人生观问题,对待死亡的态度问题,离不开正确的世界观、历史观。把人看成一个个独立的个体,人生如梦,过眼烟云,随生随死,那有什么意思呢?只能或遁入空门,或及时行乐。但按照唯物史观的观点,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可由个人组成的社会的发展是无限的,世界并不会随着个人的死亡而消失。个体的生命价值,在于他能以短促的生命,为人类为后代留下一个美好的世界。这就是个人对人类的贡献。恩格斯说:“人是唯一能够由于劳动而摆脱纯粹的动物状态的动物——他的正常状态是和他的意识相适应的而且是要由他自己创造出来的。”人生的意义存在于人作为社会存在物之中。人只有正确理解世界理解社会,理解个人与社会的关系,才能对究竟应如何度过有限的一生做出积极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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