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派作家中,施蟄存先生近年來越來越多地受到理論界的關注。對於他的小說的關注與研究是符合歷史唯物主義的。他極富探索性的創作以及取得的極高的成就,使得對於他的研究頗具價值。
施蟄存的藝術探索是多元的。他反對盲目照搬西方現代主義去抗衡現實主義,他試探著實現現實主義與現代主義的的融合。所以施蟄存的小說就有了與人有關的諸多內涵,比如人生的本真,以及關於悲情、關於孤寂等心理的探索。
這裡,我們試圖挖掘探索他作品中時時流露的“孤寂”情節,對於這種“孤寂”的準確把握,將非常有利於理解他小說中對現代都市中生存的狀態的描摹,以便更好地理解他作品中所展現的灰色都市中的灰色人生,以及他致力於發掘人性中的“美好”。
施蟄存作為新感覺派小說的代表人物,其心理分析小說審美探求獨特:善於捕捉人物心理,善於撰寫人物心理壓抑與孤寂。在現代派文藝領域中,他的小說表現範疇以及技巧都具有獨特而且深遠的意義。
意識流的寫作手法
從《梅雨之夕》開始,施蟄存成功進行了小說創作的有意識的自覺轉型。一度以“意識流小說”遭到批判。但正是這部小說定格了他的創作風尚與情調,被稱作“最唯美之作”。
場景是有雨的落寞的傍晚,人物是已婚男子與美貌女子,道具是一把雨傘與孤苦無助的徒手躲避。故事的開端是邂逅與施以援手。這裡作家極力描寫人物的心理跳突。從常規看來這無疑是有始無終的雨中邂逅,談不上衍生出結局與後果。
但青年女子的美貌像一塊磁石一樣吸引他潛意識地主動要緊接她,首先是自己的說不清的心底裡的暗流導致了他的內心對於自己行為的惴惴不安。進而聯想起自己的初戀的青澀,這似乎是一場不對等的從容與懵懂,但從容依然是無終的萍水而已。可是他自己卻誕生了惶恐的羞澀,在羞澀的惶恐中暗自體驗馨香背後的私密快感與偷樂,以至於雨突然停後頓感空虛與無聊,若有所失而其實本來就無緣收穫。
這是作家在全方位調動意識流的心理瀏覽,把多角度的心理與時時變化著的心情痛快淋漓地全景展示給每一位欣賞者。作家在晾曬著自己、在晾曬著他的主人公。它蓄滿了男女的柔情蜜意,但是你卻讀不到關於猥褻、關於曖昧、關於淫穢。
作家設計了特殊的場景:孤寂的雨、孤寂的人,甚至是孤寂的雨傘。然而主人公更是孤寂的:他擔心與陌生美女同行而偶遇熟人,這是孤寂;他害怕遭遇來自妻子妒忌的眼神,這也是孤寂;他的快慰與歡喜只能在想象之中,而不敢有太多的行動。
於是這類人愁苦的精神愈加孤寂。而疊壓在他們身上的社會四處汙濁,哪裡會有詩情畫意,於是孤寂與落寞變本加厲。梅雨灰暗,靈魂孤寂。
閱讀快感
被歷史塵封了的施蟄存,開始進入人們的視野,並獲得新的評價,這連他自己也驚詫不已。基於他自己對於小說文本的自覺思考,施蟄存的小說有獨特的閱讀快感,同時他小說的敘述也有著奇妙之處。因此施蟄存在現代文學史上有著不可替代的位置,也使愈來愈多的研究者開始關注他。而之前,學術界對於其文本關注不夠,重視不力。而施蟄存研究的重新熱議,自然產生了彼此的相輔相成,互為推動。
小說觀念的變革發生在新批評之後,成規與想象構成所有小說。在敘述作品中,小說的出現還是比較晚一些的。西方文論家給予小說以全新定義,解放其再現現實的歷史使命,授權其想象虛構的權利與自由。小說家獲得了異乎傳統的心靈放逐。
施蟄存完成於1937的《黃心大師》無疑是他敘述能力最強的一部作品:一口古老大鐘坐落在南昌城外,榆庵裡的鐘誰也說不出它的來歷,只是據說八鑄八敗,終於一天庵主黃心大師捨身跳進鑄鐘的銅液之中,這口大鐘也最終得以完美鑄成。
這本是一個無稽的故事,作者煞有介事地向讀者介紹他的敘述圈套。他甚至交代歷史典籍中有所謂黃心大師的介紹,並津津樂道於所謂史實,而他自己只不過點綴渲染一番,揣摩大眾應該樂於垂聽。這種交代十分可信,以至於可以以假亂真。儘管他的敘述是一種冒險行為,但是它的獨特的交代確乎成了小說的一個安全屏障的解釋。
心理分析學下的小說創作
“沒有了精神分析小說,就沒有了文學史上的施蟄存。”作為現代派的作家,施蟄存心理分析小說是其立身文壇的核心。他用心理分析學將一個個歷史英雄人物還原為普通與樸素人物。他擅長於用心理分析學來挖掘人物內心。他一生反對政治對文藝的過多幹預與滲透。他一針見血地指出自己的小說應該是“心理分析小說”。
“心理小說是老早就有的,十七、十八世紀就有的。我的小說應該是心理分析小說。因為裡頭講的不是一般的心理,是一個人心理的複雜性,它有上意識、下意識,有潛在意識。”
施蟄存這樣說過:“心理分析是要說明,一個人是有多方面的。表現出來的行為,是內心鬥爭中的一個意識勝利之後才表現出來的。這個行為的背後,心裡頭是經過多次的意識鬥爭的,壓下去的是潛在的意識,表現出來的是理知性的意識。弗洛伊德講的這個,我是相信的。”
《梅雨之夕》潛意識活動的描寫被賦予了詩意的色調。邂逅屋簷下避雨的美麗少女,他使用“內心獨白”的形式絲絲入扣描述。邀約少女同傘共行,絲絲細雨中衍生出來諸多想入非非“幻覺”。而此種幻覺巧妙地說出了自己對於妻子的厭倦與不滿,同時也精神“遺精”出對於少女的豔羨。精神的白日夢悄然釋放出壓抑已久的“情慾慾火”。
自小說集《將軍的頭》始,施蟄存對於人性的探討發生了巨大變化。他“想在創作上獨自去走一條新的路徑”,“寫一點更好的作品出來”。在性心理與潛意識的發掘中,他終於尋找到了生命的原始生存狀態。
對都市生活的反思
施蟄存常年生存於充滿弊病與汙垢的大都市中,周遭的一切無不使他對現實滋生出一定程度的憎惡感,他曾說:“在苦悶的現代人眼睛裡,中世紀可以成為一個值得遐思的幻境。”
施蟄存對於生活在都市的都市人充滿同情與理解,他願意為他們樹碑立傳,將他們的病態毫不留情地暴露,進而暴露社會病入膏肓的一面。因為他對於寂寞者的瞭解使他可以輕而易舉同時又可以細緻入微地刻畫孤寂者的靈魂,時而誇張,時而浪漫,在敘述和結構的井然有序中,盡情展示人物混亂的意識。
作家熱情而冷峻,細細寫出筆下人物的哭泣與靈魂的掙扎。孤寂之感是一個長久的話題,對於今天生活重壓之下的人們而言依然是一個常說常新的課題。施蟄存自覺地又有意識地把表現孤寂感作為自己的表現對象,一枝獨秀,讓我們在現代文學史上看到了關於失望與孤憤的審美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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