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斯亮:為你驕傲,我的大武漢

災難再次降臨

2008年,汶川大地震和北京奧運會、讓中國人經歷了痛苦和歡樂的兩個極端,之後就漸漸趨於平淡。這十幾年來物質生活日益豐富,但精神上卻更顯貧乏。信仰缺失,價值觀扭曲,有人在披荊斬棘,有人在醉生夢死。社會戾氣很重,殺醫殺警現象頻發,貧富差距拉大,社會上充斥著仇富仇官的火藥味。中央大刀闊斧開展倡廉反貪風暴後,有一陣感到清風徐來,百姓莫不歡欣鼓舞。但又出現了另一種形式的腐敗,即官員懶政不作為11年發生的“郭美美事件”,本來就是一個女騙子編的一個謊言,卻讓中國紅會乃至整個公益界被打趴下了,其實真相就是禿子頭上的蝨子一望便知。可就是沒人去相信真相,不是真不相信,是不願相信,可見信任危機到了何種地步?就在中國人茫茫然木木然之際,突然又一場災難降臨,將中華民族驚的靈魂復位。久違的民族凝聚力,集體主義精神和團結互助,善良友愛的民族魂魄又找回來了。

陶斯亮:為你驕傲,我的大武漢

我對武漢至今保留著美好回憶,那是童年如詩如畫般的回憶。在武漢,我與父母第一次有了“家”的概念,家就安在洞庭街一棟小樓的二層,家裡還有表姐曼華。二哥春華也是千辛萬苦從福建找到後接來武漢的。八年抗戰期間,父母大部分時間在湖北與敵戰鬥,應城湯池訓練班做為紅色遺址至今被保護的很好。所以我對武漢是有感情的,印象裡還保留著夏日夜晚大街小巷那一排排的竹床,人們搖著蒲扇大嗓門說話的武漢特有景觀。

易中天曾說武漢是個“好到可以當首都的城市”,也有人說武漢是中國的丹田,居“天元之位”。地理位置的優勢那是相當的高!但武漢的酷暑嚴寒也是人人畏之。武漢人也詼諧地自嘲冬天“取暖基本靠抖”,夏天“距烤肉的距離只差一撮孜然”。在優越地理位置和惡劣氣候的雙重夾擊下,幾千年來造就了楚人特有的風骨和文化特點。

易中天在“品武漢”中對武漢人給予了很高的品評,他說武漢人有四大特點: 樂觀幽默,堅韌不拔,豪俠仗義,足智多謀。我從一個武漢人身上看到了全部這四點品質,那就是吳儀大姐,她是我見過的最開朗、幽默、豪爽、智慧的女性國家領導人,她光彩四射氣場強大,與美國進行知識產權談判的霸氣,非典期間臨危受命成為國家抗擊非典總指揮的鎮定,這都體現出了她的堅韌不拔和足智多謀。而且她浪漫,只為一本蘇聯小說《遠離莫斯科的地方》就跑去北京上石油學院。她更是酷愛音樂,還從意大利買回一座貝多芬大理石頭像,放在辦公室頗為惹眼。吳儀,武漢人的傑出代表,沒人反對吧?所以,只有瞭解了楚地楚人楚文化,才有可能理解武漢在這場大災中為人類做出的犧牲。

陶斯亮:為你驕傲,我的大武漢


武漢阻擊病毒,保衛全人類

除了大上海外,在中國,前面冠以“大”字的就唯有武漢了。

武漢面積是紐約的七倍,人口是紐約的將近一倍,你說大不大?經過這十來年迅猛的發展,已經成為準一線城市的武漢,眼看將以“大武漢”的雄姿屹立於荊楚大地。可誰能想到,幾乎在一夜間,這座超大城市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樣,車流人群瞬間從所有的交通要道和公眾場合消失了。

如果說汶川地震給人以山河破碎人民流血的慘烈感,那麼武漢,一座死寂的空城給人的則是一種恐怖和心酸感。再想到這座空城到處都彌散著那可怕而妖豔的病毒,醫護人員身著白色防護服和防護面罩,像極了好萊塢大片《恐怖地帶》。

鍾南山含淚說“武漢是座英雄的城市”,它曾經是辛亥革命的首義之城,也是98洪災30萬官兵拼死保衛的城市。而今天,為了阻擊病毒,不讓它在中國乃至全球擴散,武漢做出了史無前例的決斷一一封城,近千萬人居家隔離。借用一位醫生的話“把病毒悶死在家裡!” 何等壯烈!這讓我想起十七世紀英國亞姆小鎮,當倫敦鼠疫爆發時,這座城邊小鎮自我封閉,無一人逃跑,最後以全鎮75%的死亡率阻止了倫敦疫情的擴散。而武漢保衛戰的意義百倍千倍於亞姆,因為在這場人類與病毒的生死搏殺中,武漢就是世界的馬奇諾防線。

我為武漢哭,我為武漢笑

汶川地震是守著電視機流淚,而這次則是捧著手機時而哭時而笑。原來我每天的幸福時光,是晚上靠在床上看電影和電視劇,自從武漢封城後我放棄了這一嗜好,改看“抖音”了。說起“抖音”還有件趣事,有天我在“愛爾大家庭”群裡發了條表揚愛爾秘書長的微信,稱她為“火紅的薩日朗”,馬上有人驚呼“大姐你好時髦!”,我回複道 “我是看抖音的哦!我很八卦的喲!” 又引來一通笑。我就是為了武漢人民而看“抖音”的,“抖音”即時真實生動的展示了隔離中武漢人的生存狀態。我從手機上,微信上特別是抖音裡品武漢人,越品越覺得武漢人可愛可敬! 都說“樂極生悲”,而武漢人偏偏來了個“悲極生樂”,變窮極無聊為腦洞大開創意勁爆,看那些小視頻,家家都是戲臺,人人都是戲精,搞笑花樣百出,唱歌跳舞小品段子齊活,真正是“惟楚有才”呀!常常讓我笑的肚子痛。這種達觀是對“九頭鳥精神”最好的詮釋。這一段“天上九頭鳥,地下湖北佬”成了熱搜,我挺納悶,人家湖北人明明是將“九頭鳳”做為圖騰來崇拜的,何時變成“九頭鳥”了呢?從鳳到鳥,可是隔著從田舍到朝堂的距離啊!也好,鳳凰下凡變鳥的“九頭鳥”有著超強的生命力和絕對的聰明。

陶斯亮:為你驕傲,我的大武漢

武漢對我情感的衝擊力是多方面的,我也有很多時候為武漢流淚,一次是看直升機航拍下的武漢,雖然空無一人但依舊燈光璀璨,保持著往日的輝煌。城市整齊幹浄,沒有任何騷亂和砸搶的痕跡,很多高樓上用燈光打出“武漢加油!”四個紅彤彤的大字,讓我突然從“人在陣地在”聯想到“人在城市在”,心底就湧出一股感動。第二次震驚到我的是李文亮醫生的死,是那種白髮人哭黑髮人的痛惜。我至今不敢看他的相片,不是最出名的那張戴雙層口罩和眼鏡的,而是口裡插著管子,沒戴眼鏡,兩眼直鉤鉤的看著你,讓你無法直視,這大概就是他的遺照。看到這麼一個青年才俊逝去,我不由得流下兩行老淚。

前幾天,另一個具有武漢精神的人在我心中拔地而起,他就是常凱。這位湖北電影製片廠的導演,在短短几天內父親,母親,姐姐就先後去世,妻子在搶救生死難料。他本人自知不治,留下了這樣的遺言 “我一生,為子盡孝,為父盡責,為夫愛妻,為人盡誠,永別了我愛的和愛我的人!” 如此的冷靜,沒有驚慌,沒有抱怨,沒有恐懼,但字裡行間透著不屈。那樸實無華的十二個字概括了自己的一生,從中感受到楚人的浩蕩之氣。

最近看了一篇廣東援漢醫療隊負責人與記者的談話,他描述他們剛接管漢口醫院時的情景,那叫一個慘啊!“呼吸科整個科室全軍覆沒,只有主任還在那兒硬挺著。ICU七名醫護人員倒下六個,30人的病房塞進80多人,只有兩個醫生5個護士跑來跑去頭上直冒汗……漢口醫院的工作量是我們的5倍,我想如果我們不來,他們可能真的扛不住,會崩潰掉的。” 據國家疾控中心報告,全國超過3000多名醫護人員感染,而湖北武漢佔到87%,其中有不少醫務人殉職。那位武昌醫院院長不治身亡,也在一線奮戰的妻子穿著防護服追著靈車哭喊,沒有人不為之動容。武漢金銀潭醫院院長張宇定,身患“漸凍症”,行動困難,可沒有一天下過火線。我們更不能忘了吹哨人張繼先,這位文弱的呼吸與重症科主任,首先發現了來自華南海鮮市場的七個病例,以她專業的敏銳,於12月27、28號兩次向醫院領導做了彙報。現已査證,最早上報疫情的就是張繼先所在的中西結合醫院。武漢的醫務人員是“敢於直面慘淡人生,敢於正視淋漓鮮血”的真正勇士!

疫情之下武漢的大動脈斷流了,但這座城市沒死,在每個居民區,每棟樓房,每戶人家之後,都能透出頑強的生命力,這要歸功於那些黙黙付出的城市治安和環衛人員,社區工作者和年輕的志願者們,是他們通過運行城市的毛細血管系統,維繫著這座千萬人口大城市的生存。是他們自發組織車隊接送醫護人員上下班,是他們免費為醫護人員送飯菜,是他們騰出自己經營的賓館給醫護人員住,是他們為千家萬戶送生活物資,是他們嚴防死守阻斷病毒傳播,是他們讓城市秩序井然,沒有讓垃圾圍城,沒有讓醫院被巨量醫療垃圾掩埋……他們是真正的武漢英雄,讓我肅然起敬!

陶斯亮:為你驕傲,我的大武漢

最近一個錄音講話在網上廣泛傳播,演講者朱疇文是上海中山醫院援漢醫療隊隊長,雖然看上去他講的很平靜,但有幾處提到武漢時,他都哽咽得難以說下去。作為一名資深醫生,對生老病死應是習以為常,但朱疇文自始至終都強圧著悲痛,可見武漢人民所受苦難之深之慘,讓這樣一位醫生都感到難以言表的痛楚和震驚。他最後的一段話代表了每個中國人的心聲,他說“再也不願以醫療隊領隊的身份回到武漢,再回武漢時應該是一個遊客” 。

世界衛生組織專家艾爾沃德在北京新聞發佈會上說:”我們要認識到武漢人民的貢獻,世界欠你們的。當這場疫情過去,希望有機會代表世界再一次感謝武漢人民。” 艾爾沃德的話讓無數人動容。其實武漢人民最希望的,是他們所受的苦難,再也不要在中國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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