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禁書:《商君書》講了什麼?

【編者按】鮑鵬山教授還是十多年前的百家講壇聽他講水滸,與當時走紅的易中天、王立群諸老師比,其實平平,當然比于丹的論語雞湯要強。可能是央視很多顧忌,後來講《商君書》明顯力透紙背。這是一本奇書,知名度非常低,但暗藏著中國2000多年的不傳之秘。商君,就是商鞅,以前有部大戲《大秦帝國》,把商鞅描繪成一名改革家、法治主義者。淨是胡扯,商鞅韓非的法治,不是依法治國,約束公權,而是治民之術,馭民之術。與現代法治,方向正好相反,這本書裡我們能看到一個真實的商鞅之法。

《商君書》在古代是天下第一禁書,過去一直是宮廷教導太子的教材,只有歷代君王和準君王才能讀到。一本《商君書》,不足三萬字,把君主治國手段的技術性細節,闡述得條分縷析,深入到洞見肺腑。漢朝時,漢宣帝的太子(後來的漢元帝)喜歡儒家,性寬厚,尚仁義,施仁政,漢宣帝知道後大驚,說我漢家是王霸並用,外儒內法,儒家的仁義道德那只是點綴,骨子裡行的是商韓之法。宣帝哀嘆“亂我家者,太子也!”。後人有詩為贊,“百代皆行秦政法,孔學名高實秕糠”!

七律·讀《封建論》呈郭老

勸君少罵秦始皇,焚坑事件要商量。

祖龍魂死業猶在,孔學名高實秕糠。

百代皆行秦政法,十批不是好文章。

熟讀唐人封建論,莫從子厚返文王。

天下第一禁書:《商君書》講了什麼?


有這樣一本禁書,暴露了中國2000多年封建專制的不傳之秘。這本書就是春秋戰國時期法家代表人物商鞅的《商君書》。最初公開講解這本書的人,就是上海電視大學中文系教授鮑鵬山。

《商君書》是有名的天下第一禁書,過去一直是太傅教太子的教材,只有歷代君王和準君王才能讀到。讀了這本書,你就會明白,當年那個西北落後的蠻夷之國秦國,為什麼能在短短的十餘年間迅速崛起,最終摧枯拉朽般地統一六國?也會明白,歷代君王為什麼會把老百姓修理得服服帖帖,一個王朝稀鬆平常也是二三百年!

商鞅真的太有才了,一本薄薄的《商君書》書,不到三萬個漢字,居然把封建君主治國手段的細枝末節,闡述得頭頭是道,深刻到無以復加。《商君書》既講道理又講辦法,真的做到了理論和實踐的有機結合。哪怕你目不識丁,只要聽一遍,你就可以當皇帝了!更令人震驚的是,《商君書》闡述的依法治國,集法家的醜陋和陰損之大成。《商君書》本身,就這麼成了空前絕後的“嚴刑峻法”,讀了讓人不寒而慄!

天下第一禁書:《商君書》講了什麼?


《商君書》禍害最深的,還得說是治國之術,而其治國之術的核心:一是毀商,二是弱民。《商君書》主張禁止糧食貿易,商人和農民都不得賣糧,甚至連為商業貿易和人口流動服務的旅館業也予以剷除。人民都被禁錮在自己的土地上,只能成為農民。人民不能離開半步,無法獲得知識更新(也不需要),只能成為君主的生產工具。

毀商之後,再就是弱民之道了。《商君書》認為,“有道之國,在於弱民”。通過以弱去強,以奸馭良,實行流氓政治;實行一教,統一思想,進行思想控制;通過剝奪個人資產,讓民眾依附國家;通過辱民、貧民、弱民,使人民貧窮、軟弱,實現民弱國強。如果還有強民依然沒殺光,還有殺手鐧——發動戰爭,通過對外戰爭,外殺強敵,內殺強民。這幾點,就是中國曆朝歷代君主治國馭民心照不宣的詭秘暗器,是他們不惜以民生的代價來化解內憂外患矛盾,獲得長治久安的看家本領!

讀到這裡,所有的中國式的困惑,也就迎刃而解了!為什麼中國曆代君主都重農輕商?為什麼中國的土地一直是國家控制?為什麼中國長期皇帝一人威嚴可以壓過全國的百姓?為什麼中國一直有法不依,人治大行其道,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為什麼中國民眾沒有話語權,文字獄在中國越演越烈?為什麼中國總會“恰到好處”地發動對內和對外的戰爭?為什麼中國的太平盛世,都和老百姓的生活改善無關?為什麼中國人勤勞而不富有?為什麼秦朝之後(除了漢唐和東晉),中國人徹底失去了張揚的個性?為什麼人類現代科技文化不可能率先在中國出現?同樣的問題可以繼續羅列,但答案只有一個,這就是君主專制!這就是嚴刑峻法!

很多人認為中國的悲哀,是歷史選擇了儒家而不是法家。真正的悲哀是,秦朝之後法家並沒有消失,而是通過商鞅的《商君書》的傳承在專制君主的腦袋裡。帝王們一直在用法家的“陰和損”,在幕後操縱著中國的興與衰;中國的法家,就是變著法兒整治國人。

中國的儒家能在漢朝以後深入中國人的靈魂,也就不僅僅是皇帝和董仲舒的功勞了。在“嚴刑峻法”的修理之下,中國人也就只能從《三綱五常》的薰陶中,找到一點可憐的心靈安慰。這一點,中國和歐洲的中世紀異曲同工。在可怕的瘟疫以及阿拉伯人和野蠻民族的入侵等天災、人禍面前,歐洲人也只能從宗教中獲得了心靈的救贖。如果西方人沒有宗教的慰藉,東方沒有儒家的安慰,那歐洲人和中國人就只有集體自殺了!

天下第一禁書:《商君書》講了什麼?


《商君書》這種的皇帝枕邊書,西方人直到文藝復興時期才杜撰出來。這就是意大利人馬基雅維利臭名昭著的《君主論》(1513年)。不過,馬基雅維利的“智慧”顯然比不上商鞅。馬氏不過強調君主應該拋棄道德上的考量,用冷酷和陰謀治國。無論是歹毒程度和陰損力度,《君主論》都遠遠不及《商君書》——這,你就不得不佩服咱中國人的“智慧”了!

不幸的是,馬基雅維利的《君主論》出現在歐洲文藝復興時期。他的倒行逆施謬論一出籠,就受到廣泛的譴責。馬基雅維利本人,也被指為魔鬼的化身。他的名字甚至成了欺騙和陰謀的同義詞。馬基雅維利的《君主論》,除了擁有拿破崙、希特勒和斯大林等幾個粉絲,在歐洲根本沒有市場。

商鞅所在的春秋戰國,也是一個變革的時代。春秋戰國到底應該向左走還是向右走,現在也難有定論。長期以來,秦始皇統一中國是歷史必然趨勢的論調,佔了主導地位。這種觀點,實際上和秦始皇留在石碑上的自我讚美之詞是一致的,商鞅的中國第一位政治設計師的地位,也因此無可撼動了。董仲舒不被皇帝待見,商鞅落得個“五馬分屍”,但他們都獲得後世連綿不絕的讚譽,你不覺得奇怪嗎?你讚美商鞅,是替皇帝說話?還是替老百姓說話?

《商君書》是中國人最偉大的發明。遺憾的是,這話是對中國帝王們說的;對民眾來說,《商君書》是中國人噩夢的開始。秦朝以後,中國人最終變成了肢體羸弱,只知道盲從和馴服的另類民族和大國愚民。等到中國人真正放眼看世界的時候,一切已經恍如隔世——我們已經看不懂了!

“辱民”——讓百姓們屈辱的生活,沒有自尊和思考,沒有“體面的工作”和“生活的尊嚴”,整天生活在恐懼之中。商鞅主持制定的“連坐”,鄰居犯法不檢舉揭發要受刑罰,這樣人人自危,一切人監視一切人。

“貧民”——除了生存必須之外,不能讓百姓有富餘的糧食和財產。俗話說,“人窮志短,馬瘦毛長”,百姓沒有了錢物,就跳不起來了。而且,那點賴以生存的物資要由國家分給,不聽君主的就得餓死。

“弱民”——不能讓人民強大。在身體方面,為了耕戰,商鞅還是提倡“增強體質、保衛祖國”的;但在思想意識上,不可以使老百姓自我感覺良好,更不能使他們有知識,懂道理,“知識就是力量”,人民有了力量那就糟了。商鞅要讓百姓時時感到很沒有安全感,才有對君主強烈的依附感。

要讓人民時常都感到外國敵視和侵犯的威脅,這樣,人民覺得君王的偉大和溫暖,才會全心全意地為君王效命。

商鞅對他的“弱民”理論進一步闡述:

以強攻強,弱;以弱攻強,強。強存則弱;弱存則強。

這意思大概是,用強民去消滅另一部分強民,那麼剩下來的仍然是強民,那國家就處於弱勢。用弱民把強民消滅了,剩下來的是弱民,那就好辦了,國家就處於強勢了。強民的存在,國家就弱;只有弱民存在,國家才能強盛。

強民,是指那些有思想有主見有本事,還跟國家作對的人;弱民自然是那些被洗腦後惟命是從,沒有腦子、沒有主見、沒有知識、人云亦云的愚民。

除了“以弱制強”的主意以外,一肚子壞水的商鞅,還要君主“以奸馭良”。公然教唆當權者搞流氓政治,小人政治,搞黑社會。他說:

“國以善民治奸民者,必亂,至削”;“國以奸民治善民者,必治,至強”。

這個好懂,選拔官員不能選那些講良心道德的,假如用優秀分子來管理奸民,那天下必然大亂。要用厚顏無恥、心狠手辣的流氓來當頭領,他們會把恐嚇和欺騙手段用好用足,善良的人民只得忍氣吞聲,兢兢業業夾著尾巴做人,那就天下秩序井然,秦國也就強大了。

在商鞅一整套的富國強兵政策指導下,秦國果然成了當時的頭等頂級強國。以嗜殺成性、以殘殺為業的秦國,六國人談秦色變,稱它們為“虎狼之國”。

從零星的史料中,我們偶爾可以看到秦國士兵的恐怖形象——一個個腰裡拴著人頭的殺人機器。開始我總是不大敢相信,難道秦兵個個都是天生殺人狂?讀了《商君書》才知道,這絕對是可能的。《商君書》的《境內第十九》實際上是個士兵獎勵細則。這個細則,就是以人頭數量來作為獎賞標準的。《境內第十九》說,“其戰,百將、屯長不得,斬首;得三十三首以上,盈論,百將、屯長賜爵一級。”這句話意思是說,“百將、屯長在作戰時如果得不到敵人首級,是要殺頭的;如果得到敵人三十三顆首級以上,就算滿達到了朝廷規定的數目,可以升爵一級。”

有人從《史記》中統計,僅僅白起將軍一人,就斬殺、活埋、沉水消滅敵軍150萬,堪稱“人屠”。加上秦兵自己的死亡,再加上其他將領的“功勞”,可以想見,中國人為統一付出了多少生命!而據說當時全國總人口僅只2000多萬人。

後代眾多無知者,盲目吹噓所謂統一大業,說什麼春秋戰亂,人民受害;沒有見到學者出來統計,到底是大一統殺人多,還是分封制殺人多?

天下第一禁書:《商君書》講了什麼?


再看統一“有功”的曹操,這傢伙特別中意屠城,對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橫加屠戮,現代有人提出要給曹操平反,一堆卑鄙無恥的小人們,如郭沫若者流,跟著起鬨,也宣揚曹操是什麼“知人善任”搞“五湖四海”,招賢納士“不拘一格”的“英雄”。

殺人多就是英雄,也是《商君書》的“價值觀”。

秦統一了六國,按現在某些人的標準,是強盛大國,是盛世無疑了。從商鞅以來所制的各種慘無人道的刑罰,一直在盛世流傳。酷刑和刑訊逼供一直是衙門破案的主要手段,神州頻頻出現被害者“起死回生”的神話,這就刑訊逼供的傑作。

不少國人津津樂道秦國的統一偉績,它的強盛,它的許多“世界第一”,它的什麼“車同軌”,“統一度量衡”,什麼“促進生產力”,從不思考當朝人民是怎樣熬過來的?為什麼會揭竿而起?他們有過一個怎樣悲慘的血淚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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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的龔自珍說,秦朝看來是個強國,是盛世;但是,這種盛世,表面看來很強大,但人民並不幸福,它這個強盛撐不了多久。因為有先進的思想和有才能的人一出來,就會有成百上千的人出來圍剿,來監督,用祖宗之法來束縛他,把他的才能和思想消滅。

社會要消滅的是對這個黑暗社會的憂慮、對官府橫行的憤怒、對社會現象的思考;還要消滅想幹事業、有所作為的思想,消滅人們僅有的廉恥感和不想淪為渣滓的心態。(“當彼其世也,而才世與才民出,則有不才督之縛之,以至於戮之,……戮其能憂心、能憤心、能思慮心、能作為心、能有廉恥心、能無渣滓心。”《乙丙之際箸議第九》)

這個“強盛”的社會,最終人們都庸庸碌碌,唯唯諾諾,人云亦云,沒有思考,更沒有創新,沒有才子、才人、才商,甚至小偷和強盜都不須要什麼技術含量,可以隨時作案得逞。(“左無才相,右無才史,閫無才將,庠序無才士,隴無才民,廛無才工,衢無才商,抑巷無才偷,市無才駔,藪澤無才盜;則非但鮮君子也,抑小人甚鮮。”《乙丙之際箸議第九》)

總之,在兩千年的國強民弱體制之下,民間不斷的積貧積弱積愚,整個國家最後成了一個沒有生命質感的社會,萬馬齊喑,死氣沉沉,好死不如賴活著,不但人們缺乏是非廉恥之心,甚至連犯罪都喪失了創造性和活力。

這個龔自珍,他寫“我勸老天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呼喊拋棄千年陳規陋習,除舊圖新,別浸沉在大國盛世的荒唐夢境裡,強國弱民不是真正的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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