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歌!

‘我常常想起十幾年前一個雷鳴閃電、風雨交加的夜晚。

那是一個雷鳴閃電,而後大雨傾盆的夜晚。晚上8點鐘左右,父親見雨勢越來越大,他臉上的興奮之意也愈發明顯,因為我家有一處稻田是需要“望天水”才可以耙田——即使在雨季裡其溪水的水量也不足以浸透常年渴望雨水的泥巴,每年不得不等一場大雨才能夠耙田栽秧。這處稻田在晴天路不滑的情況下從家出發都需要步行一個半小時之久。

聽著雷雨聲,父親在很短的時間裡幾次開門觀察雨勢,根據經驗判斷,他相信那場雨肯定還會在黑夜裡持續很久,便毅然吩咐母親找來雨具、犁耙和手電筒,自己去牛圈裡把老黃牛牽出來,然後匆匆忙忙就出門了。不諳世事的我去到屋簷下,夜風用力把雨水打在我的臉上,似乎是想把我趕進屋裡。我看著父親和一頭牛出發,不一會兒只看見手電筒的光,然後就只能看見閃電的光芒了,父親和那頭老黃牛消失在黑暗的雨夜裡。

歲月如歌!


那時候尚小,不知道那樣的情況意味著什麼,也沒有更多的想法。只是,當時的情景一直記憶在我的腦海裡。隨著年齡的增加,漸漸懂事才知道世間哪有什麼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在為我們負重前行。之後每當我遇到困難,便會回想起那個雷鳴閃電、風雨交加的——父親隻身一人走向遠處的黑夜,也不知道這些年父母經歷過多少這樣的盼雨來臨卻在黑夜又不得不利用那場雨水的無奈。身上若無千斤擔,誰拿生命賭明天呢。漆黑的夜晚,崎嶇的山路,閃電雷鳴的蒼穹,一個人邁著高一腳低一腳而又堅定的步伐走向雨夜走向孤獨走向恐懼。那是一種多麼深沉的無奈,無奈到一條道走到黑的別無選擇,又或者是一種多麼決絕的無畏,無畏到“一蓑煙雨任平生”的坦然無懼。那一夜,我不知道父親是怎麼踉蹌著到達目的地的,也不知道他在田地裡來回耙田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態,只知道第二天他踏實地告訴母親那丘田已經耙好。我想,那一夜他被秋收的希望鼓舞,被暴雨的危險包圍,被深夜的孤獨劫持。又也許,他把牛當成了人,牛也把他當成了牛,所以其實他們並不孤獨,而是一種長年相處的信任和默契。

歲月如歌!


時間是可以無限流逝的,因為它沒有任何情感,但是時間裡的足跡和記憶並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消失殆盡,甚至記憶可能會在人生的單元格里,在不斷出現的類似場景中得以永恆。很多時候我覺得時間本身是沒有意義的,就像虛無主義認為生命是沒有意義的一樣,因而我們需要主動給時間和生命賦予一些特定的意義。關於生命的意義,我想父母對其是有明確的定義並實現了。從那個狂風暴雨的黑夜起,我確定父親是偉大的,無論是因生活無奈被動付出還是身為人父而盡責任的原因偉大。我說父親偉大,也許是我過於普通。最近總覺得自己碌碌無為,蹉跎了歲月,荒廢了時光。普通人無法做到男兒要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的崇高,但我也曾“猛志逸四海,騫翮思遠翥”的渴望遠方,也有些許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的豪情,可如今,竟有一種“荏苒歲月頹,此心稍已去”的感嘆和悲觀。

人之一生,除了鮮花和掌聲,肯定還有汗水和淚水,甚至還不時會流些鮮血。

歲月如歌!


父親的一生,多半是汗水、淚水和鮮血混合而成的,不過從未見過他埋怨生活。從父親身上,知道了不要拒絕風雨,因為彩虹常在風雨後;不要害怕黑夜,因為黑夜裡才容易看見真實。沒有彷徨何來輝煌,那麼只要不負韶華就好,誰又保證自己能夠堅守初衷到滄海桑田且一路放歌呢?不向生活低頭,但沉默不語也是一種生存方式。路有盡頭,歲月才如此珍貴,所以死亡也往往是生命的成熟,不懼困難,亦不懼死亡。境遇裡無論出現怎樣的輝煌或不堪,我們在若干年以後不過都是一捧黃沙,只爭朝夕,做好自己也就圓滿。有時候覺得自己和父親一樣,內心是熱的,卻往往面無表情,不善交際。父親通過酒精自己和自己交流,我用日記自己與自己對話,也許這也是一種生活方式,它本身並無對錯褒貶。

張維迎說,人類妄圖掌控世界,是一種致命的自負。我並不反對這樣的說法,畢竟人類在自然面前太渺小了。比如我們無法抗拒閃電和雷鳴,但是我們可以利用雨水,即使這場大雨是在黑夜裡來臨。不能書寫歷史,但我樂於記錄逝去的點滴,或想以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的持之以恆裝點日夜,以期這些心中或深或淺的痕跡能粉飾今後的歲月,成為來去之路兩旁的美麗風景,成為若干年後閒暇之餘的美好回憶。

歲月如歌!


對於本篇短文,在剛開始的時候,我為其擬題為“狂風暴雨的黑夜”,後來想想,少年心事當拏雲,誰念幽寒坐嗚呃?大好時光,何來多少“狂風暴雨”?儘管遭遇一些風霜雨雪,但踏過泥濘便是晴,人的一生經歷一些風風雨雨、艱難坎坷又算得了什麼!只要能迎難而上,堅韌不拔,相信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故又改題目為:歲月如歌。

即使月黑風高,即使狂風暴雨,即使道路崎嶇,即使困難重重,但如果能像父親一樣無懼無畏,直面一望無際的前方,傲視黑暗孤獨的雨夜,就可以大步向前,化黑暗為希望,化孤獨為力量。要有敢於出發的步伐面對黑夜,要有敢想敢幹的勇氣面對困境,也要有處之坦然的心性面對得失。人之一生,應大大方方地來,灑灑脫脫地走,不留戀皓月如鉤,也不計較寒夜悽切。欣然接受時光裡的讚譽,也坦然面對生活中的不堪,以一顆平常之心做一個平凡之人,就像北宋詩人蘇軾那樣: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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