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托邦”困局

(本系列均為南方週末、南方人物週刊原創,限時免費閱讀中)

“乌托邦”困局

魯毅在上海的梅菲斯特書店主營舊書,疫情期間,他把上新的平臺轉移到朋友圈和孔夫子的網店。 (受訪者供圖/圖)

(本文首發於2020年3月19日《南方週末》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特刊“疫線報道”)

“曾經無數次想象過結業的樣子,唯獨沒有想到這一種。或許老天爺對我還算眷顧,給了我這樣一個‘契機’,在這個時候選擇結業,也不算太丟臉吧。”

“那時候有很多護士,週末或者午休的時候,在我們店裡歡聲笑語。現在她們可能都衝在一線救治病人。”曉風書屋的老闆娘朱鈺芳回憶起不久前“醫院書店”的熱鬧情形,還歷歷在目。

“醫院書店”是曉風書屋在杭州的兩家分店,分別開在浙江省人民醫院和浙大附屬第一醫院裡。這兩家醫院的醫護人員是2020年浙江援鄂醫療隊的主力之一。“醫院書店”這個項目是曉風書屋與兩家醫院的合作實驗,院方提供場地,免收租金。2016年開張前,朱鈺芳四處打聽過,在醫院裡面開書店的,全國除了港臺之外還很少見。

春節過後,疫情加劇,包括醫院書店在內的曉風各家分店都停擺了。“現在是最難的時候,哪怕是‘非典’期間都沒有這麼難。”曉風第一家店1996年開張。停業一個月後,2020年2月24日,曉風重新開業,讀者寥寥,第一天才來了十五個客人。朱鈺芳說,“我覺得比起他們(醫護人員)面對的那種生死,我們現在要去找哪一個部門來救,或者找哪個讀者來救,真的也有點難。”

全國絕大多數實體書店,都經歷著和曉風差不多的困境。據實體書店聯盟“書萌”2020年2月初對全國1021家書店的調查,截至2020年2月5日,90.7%的書店選擇停業,超過99%的書店沒有正常收入。

比起連鎖大書店,或者像新華書店這樣的國營書店,受疫情影響更大的群體,無疑是現金流更加緊張的中小型實體書店,房租、人工、貨款,每一項都在成為它們的重擔。一些書店已經快撐不下去了。

2020年2月24日,單向空間在微信公眾號上發佈了一封求助信,信中提到:在疫情蔓延的一個月裡,四家分店只有北京朝陽大悅城店開始營業,北京東風店、杭州樂堤港店和秦皇島阿那亞店全部閉店,而大悅城店如今每天的整體客流量只有此前的十分之一,書店平均每天只能賣出15本書。“四家店往年在春節時期的銷售額在100萬左右,目前來看,我估計今年春節的銷售額也就是往年的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之間。”單向空間負責實體書店部門的經理小武對南方週末記者說。求助信向讀者推出了不同金額等級的眾籌計劃。

2020年3月9日晚間,單向空間創始人許知遠聯合全國五家書店,在淘寶直播間進行了主題為“保衛獨立書店”的直播,南京先鋒書店、杭州曉風書屋也在其中。這是單向空間“書店互助計劃”的一部分。六家書店各準備了99元的盲袋,希望能在直播中售賣。這是一場書店業者的自救。“不是我們向流量低頭,而是讓流量向我們低頭。”許知遠在直播中喝了點酒,他這樣說。

結業者

“他日江湖再見”

浙江海鹽的烏托邦書店撐不下去了。它是“保衛獨立書店”淘寶直播的六家書店之一,也是一家因為疫情將要退出書業的書店。

對老闆小童來說,這家書店就如同一個小小烏托邦。小童曾經從事建材行業,2004年入行時才十六歲,一做就做了十年。剛開始做的時候一年賺二三十萬。到了後來,嘉興的建材行業出現很多三角債,回款漸漸變得困難,“一年掙來四十萬,可能最後要倒貼二十萬欠別人”。

那時候小童年輕,錢來得快花得也快,每年幾十萬的花銷,“不知道花在哪裡,整個狀態特別不好”。小童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2014年,他拿出自己的積蓄,又向家人朋友借了一點,先開了一家咖啡店。“我們和其它書店不一樣。大部分書店一開始就是書店,後來慢慢轉型做咖啡;我們是先開咖啡店,再改成書店。”

開書店,對當時的小童來說就是“止損”。咖啡館虧損很大,他就想著改造成書吧。小童說自己小時候沒有讀過什麼書,一直從事的也都是商業,有時候會對“人本身、人性方面”感興趣。那時候他攢了一百多萬,他想,“我如果做一個書店,不一定賺錢,只要能養活自己,稍微虧一點也沒關係。”

這也是他給書店取名“烏托邦”的原因。

如果沒有疫情的襲擊,小童的烏托邦是可以撐下去的。往年春節,都是店裡的生意旺季。春節期間一個月,甚至能做出“上半年的利潤”。烏托邦書店在海鹽縣城綺園風景區的商業街上,很多人過年回老家,會來逛一逛。但這個春節,景區關閉,書店關了一個月,“一分錢也沒有賺到”。

2020年2月25日,小童在書店的微信公眾號上發佈了結業公告。他在公告裡說,“曾經無數次想象過結業的樣子,唯獨沒有想到這一種。或許老天爺對我還算眷顧,給了我這樣一個‘契機’,在這個時候選擇結業,也不算太丟臉吧。”

說“曾經無數次想象過結業的樣子”,是因為烏托邦一直在虧損。從2016年咖啡店正式轉型為書店到今年,“沒有好的時候,只有不那麼差的時候”。每一年都在虧錢,積蓄很快就要見底了。疫情給了它最後一擊。

商業街店面的租金是每月七千多元,加上人工,烏托邦書店每個月的毛利潤要達到一萬二左右才能跟支出持平,但實際上毛利潤“一個月平均下來也就五六千”。算下來,好的年景虧五六萬,差的時候虧二十萬的也有。

2020年2月29日晚上十一點多,小童還在店裡忙著打包“盲盒”。二百多平米的店裡,堆滿了紅色的包裝盒,幾乎要碰到天花板。“今晚可能要通宵了。”小童說。結業公告裡,小童為讀者準備了書籍盲盒,100元左右一份,裡面有小童為讀者搭配的書,算是給大家的最後一份禮物,也可以讓最後的資金週轉起來。2月25日的結業公告在朋友圈裡掀起波瀾,盲盒的預約單從全國各地飛來,之後十天大概賣出3500份左右。

小童現在還能想起當初親手裝修這家書店時的情景。他喜歡自己動手,前前後後書店裡的小裝飾、小改動,有十幾次。貼牆的原木書架是找木匠來定做的,刷了一層透明漆,保持著原木色,小童覺得書配上木頭的感覺讓人有一種力量。

一開始,選書難倒了小童。他先是在網上找,五塊錢一本,五百塊包郵的那種。“因為我以前是一個不讀書的人”,小童並不諱言那時候自己的眼光,“其實直到2017年之前,整個書品都是非常差的。”

如今小童喜歡看書,尤其是社科類的書。書店做活動、做眾籌觀影,他認識了很多懂書的人,漸漸地店裡進的書開始偏向社科方向,“文體哲社四大類,暢銷書佔比只有5%”,還有一大部分是繪本。店裡最暢銷的可能是餘華的作品——海鹽是餘華的老家——“一年能賣掉幾十本”。

小童說這四年自己都在“死撐”,秘訣就是“杜絕接觸一切跟自己關係比較好的或者比較親近的人”。這是小童內心的“傲嬌”,他當初開書店,親戚們都反對,現在虧了,最好還是不見面。“2017年一整年,我就去我媽家吃過三頓飯。”

烏托邦書店將在2020年5月1日結業。店裡還有一萬冊左右的書和一萬多冊的繪本,小童把它們按價格、種類分進一個個盲盒,同時他也在思考以後的出路。他想回到建材行業,那是他比較熟悉的領域。

“我想我還會再回來開一家書店的。”當南方週末記者問他將來如果又賺了很多錢,還會不會回來開書店時,小童沒有猶豫很久,就給出了答案。“對於我的人生來說,這是一件印象非常深刻的事情,不會忘記。”結業公告裡他也給讀者寫了這樣的寄語:感謝支持,他日江湖相見,請你喝酒。

南遷者

搬家一千六百公里

魯毅二十多年前種下的那株玉蘭,如今已亭亭如蓋。

那是1999年,在老家廣東陽江,魯毅開了一家書店。書店就開在自己家,南方小城常見的那種聯排商住樓,瘦高的四層屋身,帶一樓沿街的店面。

那時候魯毅認識很多陽江本地的藝術家、設計師,他想讓自己的房子變得與眾不同。隔壁房子的外立面,都是1990年代常見的細長條瓷磚,魯毅的設計師朋友幫忙,敲掉原有的外立面,真的造了一面與眾不同的外牆。

新造的黑色外牆上,有三角形和梯形的窗子,樓梯半隱半現,在左右兩邊白色樓房的夾峙下,就像一個方形的黑洞。魯毅在新開的書店門口種了兩株玉蘭,給書店取名“世界書店”。

兩株玉蘭,很快就死掉了一株。

魯毅是陽江的公務員,開書店是他的副業,賣的多是舊書,有時候也賣新書。他不能忍受公務員的枯燥生活,也想看看大城市的風景。2003年,魯毅辭職走出體制,來到廣州,又輾轉去了上海。“世界書店”沒有能經營下去,黑色的外立面也沒能維持——他媽媽不喜歡黑色,在魯毅去了廣州之後就把它刷白了。

在廣州和上海工作的十幾年裡,開書店的念頭在魯毅腦子裡沒有斷過。他和小童一樣,想的是“如果又賺了錢,再回來開書店”。

2015年,他終於又和同事在上海重新回到書店行業。新書店叫“梅菲斯特(Mephisto)”,文學作品裡一個博學的惡魔的名字。書店地段很好,在淮海中路康綏公寓,“房東本來要賣房子,一時半會沒賣掉,就便宜租給我們”。房子的格局使得很多空間不適合書店使用,於是他們想到“帶短租公寓的書店概念”,用短租來補貼書店的虧損。

不到一年後,房東賣掉了房子,“梅菲斯特”不得不搬家,開始了在上海老租界區的漂泊之旅。先是搬到永福路,再搬到武康路。2017年魯毅與合作的同事拆夥之後,書店搬到了紹興路,這時候已經不再經營短租生意,而是“專心經營舊書了”。珍稀版本的二手書,一直是梅菲斯特的特色。

紹興路待了不到兩年,又因為房東要賣房子,便再一次大搬家,來到了建國西路。新店在一幢老公寓的四樓,格局是一個四十平米的大廳和兩個房間。這兩年裡魯毅有了家室,一家三口也住在裡面,客廳作為書店。“一開始還感覺很大,不到一年就覺得堵塞了。”魯毅說。

梅菲斯特目前的藏書量大約有一萬多冊。囿於空間,魯毅不敢大量收書。在上海,用來堆積書的空間成本太高了。“舊書這個行業,貨源一出來就是大批量的。比如某個人一輩子的藏書,一下子全出來了。”四十幾平方米,很快就不夠放了。“我們也考慮過在附近找租金便宜的地方存放圖書,但根據以往的經驗,租地方總是不穩定。不穩定造成的後果就是你很難持續地發展,微薄的利潤都被動盪不安給消耗掉了。”魯毅對南方週末記者說。

上海放不下的書,魯毅陸續寄回了陽江老家,前後有幾十箱。他在上海的房租每個月要14000元,不可能再負擔一個倉庫。他心裡想的其實是再把“世界書店”開起來,但這個計劃很遙遠,還沒法放到日程表上。

2020年春節,魯毅回到陽江老家,發現僅剩的那株玉蘭,已經茂盛到三層樓高了。

他1月21日到家,為疫情所困,本來只是想回來過年,卻一待就是一個多月。這一個多月,讓魯毅回憶起二十年前開書店的很多情景。有一天,他突然想到:何不把重開“世界書店”的計劃提前實施呢?家裡已經有現成的從上海運過來的書,只要拆箱,發到網上,可能馬上就會有現金流。

正月裡,魯毅的朋友圈和孔夫子的網店變成了上新的平臺,一箱一箱的書被拆開,隨開隨上,很多書一上傳就被人買走。如果沒有當機立斷新開一家店,上海又回不去,“我們差不多也是零銷售額”。新書店至少挽回了三成的損失。新店的書架顯然還不夠,很多書都還堆在地上,魯毅給南方週末記者傳來了新書店的照片,還能借此想象以前那家“世界書店”的樣子。

現在的物流已經和1999年不可同日而語,魯毅規劃著未來兩家書店的分工:兩家都叫梅菲斯特,共享同一家網店;上海店不能關,因為上海店有魯毅收購二手書的最大資源,以後用來放珍貴的二手書和善本;陽江店面積大,幾層樓加起來有330平米,大部分書將來都會搬來這裡。唯一的問題,就是還要僱一個靠得住的人守著陽江店,“我還是更喜歡個體戶”。

魯毅的小孩是陽江戶口,如果在上海,將來唸書也可能是個問題。未來會全家搬回陽江嗎?魯毅目前也說不準。這場瘟疫讓他繞了一圈,又重新回到了二十年前出發的地方。但很多事情確實變了,像那面黑色的外牆,已經變成了發黃的乳白色。

“乌托邦”困局

廣東陽江的世界書店1999年開業,店主魯毅請設計師朋友改造外牆,裝上三角形和梯形的窗子,門前種了玉蘭樹。受訪者供圖 (受訪者供圖/圖)

促銷者

“八百年不打折的書店”破例了

每天深夜,朱帥都會在朋友圈發自己藏書的書影。每天的主題都不一樣,有時候是“油畫的修復和研究”,有時候是“十七世紀的瓷器”。“我本來就睡得晚,這幾天更加睡不著了。”朱帥說。

佳作書局是專營藝術文化類書籍的專業連鎖書店,目前有三家分店,兩家在北京,一家在烏鎮。停業一個月,老闆朱帥既發愁租金的問題,也發愁未來的經營。

“三家實體店已然歇業一個多月。即便在書局創辦的1940年代,在那個戰爭年代的上海,也沒有任何記載顯示書店曾因為不可抗拒的外部因素歇業過這麼長的時間。”在佳作書局公眾號的促銷推送裡,朱帥這樣寫道。

佳作書局已經有78年曆史。無論是書店本身,還是朱帥買下書店的過程,都很有傳奇色彩。《南方人物週刊》曾對書店的歷史有過詳細的報道。1938年,猶太記者馬法伯(Max Faerber)從維也納逃難到上海,先是在上海一家德國難民報社工作,為其撰寫報道。太平洋戰爭爆發後,日軍全面接管上海公共租界,英文報刊受到嚴格管控。1942年,長期對亞非藝術文化感興趣的馬法伯創立了Paragon書店,主營有關亞洲、非洲的歷史文化和藝術書籍。

後來,Paragon書店隨著馬法伯搬到紐約第三十八街,1990年代書店又被來自芝加哥的古董商傑弗裡買下,搬到了芝加哥。深耕藝術類書籍幾十年,它的經營特色一直沒有變過。

2014年,朱帥被Paragon書店博雜的藏書和深厚的歷史積澱所吸引,在芝加哥買下了這家書店。在此八九年前,朱帥在杭州中國美院讀研究生,需要各種專業書籍。但當時很多書買不著,尤其是美術史方面的外文書,國內實體店很少有售。從此朱帥走上了全球蒐羅書籍的道路,後來他買得越來越多,身邊的朋友便開始通過他訂購。朱帥為了讓資金週轉起來,也要轉手一部分舊書。漸漸地,買賣舊書成了他的主業,他也因此賺得了第一桶金,“二十年前,圖書業可不像後來自帶‘沒錢’的標籤。那時候古舊書賣得可好了。”朱帥此前接受《南方人物週刊》採訪時說。

Paragon的中文意思是“典範”,朱帥採納了網友的翻譯“佳作”,重新把Paragon帶回中國。2014年,在中央美院對面的小白樓(畫材中心),第一家“佳作書局”開張了,朱帥將經營的圖書品類從東方藝術拓展到世界藝術。

外人以為,擴張到三家的佳作書店,應該是盈利的,其實不然。

疫情降臨之前,最困擾朱帥的是第一家書店的店面問題。“由於房東的問題”,2014年開張以來,佳作幾乎每十二個月就要在同一幢大樓裡搬一次家。“搬了四次,從四樓搬到三樓,從三樓搬到院子,又從院子再搬到一樓。”朱帥苦笑著對南方週末記者說。每搬一次家,裝修、打包、搬運、重新裝架,就要花掉三個月,這三個月對書店來說損耗非常大。“這麼細細地算賬下來,我們最近幾年是虧的,把我前幾年掙的錢全都搭進去了。”

為了擺脫這種動盪的局面,朱帥開始物色新的店面。他看中了離央美只有三公里的798藝術園區。2019年6月,新店在798藝術區陶瓷一街路口開張,上下兩層近五百平米,紅磚廠房的外牆分外醒目。烏鎮的新店也在2019年中秋節開業,由於是與景區合作,免掉了租金,佳作對烏鎮店投入的成本相對不多。

疫情期間主要的壓力來自北京的兩家店,特別是面積很大的798店。“兩家店房租加人工大概是30萬元”,再加上消失的銷售額,“大概也有幾十萬”——這是停業一個月的損失。

佳作央美店不賣咖啡,堅持了五年。798店開起來,沒有忍住,開闢了一塊咖啡區域。但咖啡對它的收入補充作用非常小,有時候還要倒貼。“我們不擅長經營咖啡,我們最核心的東西就是專業的書。”朱帥對自己店裡的書籍充滿信心。這些書都是他從世界各地蒐羅而來,平時也捨不得做活動,連雙十一也不參加,最近的一次大規模促銷活動還是2017年七十五週年店慶——僅限一天。“讀者都說我們是個八百年不打折的書店。”

但這次朱帥做出了四天的滿減計劃,從2020年2月28日到3月2日,網上訂購。促銷的形式,他也有過思考,“不想做盲盒,也不想做儲值卡”,還是“樸素大方”的滿減活動對讀者最實惠。

店門雖不開,店員每天還是上班,處理來自網上的訂購,打包發貨。“有幾個人幾乎是屬於全勤上班,但是也主動地沒有要全額的工資”。一個來自四川的員工因為家鄉封路一直不能來上班,朱帥還是給他發了基本工資。朱帥希望,沒有一個人因為這場瘟疫失業。

“乌托邦”困局

佳作書局在疫情期間停業一個月,北京兩家分店仍需支付大約三十萬元的房租和人工費用,這期間錯失的銷售額,“大概也有幾十萬”。 (受訪者供圖/圖)

帶貨者

今天賣人字拖,將來賣牛仔褲

很少有書店像單向空間那樣,人氣高到可以在淘寶上開直播帶貨。2020年3月9日的直播活動,最高觀看人數超過14萬,六家書店的盲盒,在一個半小時的直播時段內共賣出2400多個。單向空間賣得最多,達到820個,曉風書屋的盲盒也一度脫銷。許知遠在直播中承諾,單向空間的盲盒利潤會用於救助其他需要幫助的獨立書店。

直播中不乏觀眾問起尷尬的問題,比如之前一直被網友吐槽太貴的單向空間文創產品“十三拖”(即人字拖),許知遠回答:“我喜歡拖鞋,它代表自由、開放,不受束縛,能感受到風。”

3月9日的直播並不是單向空間在疫情暴發後的第一次直播。2019年書店內部就已經在討論做直播,並開通了抖音賬號,疫情提速了這個計劃。“現在是每週三場左右,店長來推薦產品。”雖然還在摸索階段,但許知遠已經在直播中喊出這樣的口號:“直播也是一種寫作,是新時代的一種寫作。”

單向空間雖然規模不大,但已經是一家利潤多元化的書店。它與梅菲斯特、烏托邦、佳作書局這些絕大多數利潤來自書的書店不一樣,很大一部分利潤來自另外三部分業態:咖啡、文創、現場活動。其中咖啡的利潤“已經將近三成”,小武說。

2019年初,杭州店開業,現場活動被納入商業考量。杭州店面積超過2000平米,為一些商業活動提供了足夠的場地。“我們開放了一些合作品牌入駐,也在做嘗試收費的活動,比如演出、戲劇表演之類的,都作為對實體空間收入的補充。”佳作書局也在杭州店中有一塊小小的展示空間,這是兩家書店在實體空間的合作。

“十三拖”是單向空間旗下“十三”系列的文創產品之一。在“十三”系列之前,單向空間賣得較好的文創產品,是叫做“單向歷”的日曆。單向歷是一種手撕日曆,每一頁上都會有精心挑選的雋語,“我們後來也思考過為什麼單向歷能受到大家的追捧,可能它和讀者的生活場景產生了交集吧。”南方週末記者在單向空間北京東風店的醒目位置上,看到了很多其它文創產品,比如手帕、書皮等。事實上,單向空間有一個專門的“文創產品事業部”來負責這些產品的研發、設計、銷售。

“十三”系列的文創產品就是他們未來重點要研發的產品線。“基於許老師鮮明的個人風格。”小武向南方週末記者說起這個系列的緣起。許知遠的引流帶貨能力已經被直播所證明,他有“自己的粉絲,自己的受眾群體”,還有一個自己的訪談節目品牌“十三邀”,“十三”的產品線將圍繞許知遠公眾形象進行商業提煉——不僅有人字拖,將來還會有“牛仔褲、黑白襯衫”。

2020年2月24日單向空間向社會發出求助信後,眾籌的效果非常好。“超出了我的預期,短時間來看比之前要好很多了。”小武對南方週末記者說。單向空間靠此次成功的網絡求助,已經在短期之內度過了危機。但單向空間顯然是一個特例,許知遠的人氣和多元化的商業之路,都讓它在這場危機中的倖存概率大增。

其它中小型書店的網絡求助,其社會影響無法達到這樣的效果,甚至會引發讀者們的質疑與爭論。南京先鋒書店也是3月9日開直播的書店之一,它當天微信公號的推廣文章下面有著不同的爭論,先鋒書店將兩方的觀點都放了出來。

“說句殘忍的話,如果是因為疫情造成損失而倒閉,一點也不可惜,這很符合市場規律。”這樣的留言獲得了不少的點贊支持。觀點相反的留言也為數不少,有的讀者從邏輯上反駁:“如果按市場規律走的話,新華書店估計早垮了一半。”還有的讀者說:“什麼叫市場規律?凡(事)以市場為鐵律,那人文可以絕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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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週末記者 王華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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