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骨愣與死黃皮


麻骨愣與死黃皮


(成功上岸的麻骨愣和死黃皮)

整個正月,一直窩在老家,雖然是身不由己,但也還是有些樂趣。特別是在吃的方面,頗有口福,東家、西家的品嚐了太多的老家美食。緣於新冠肺炎疫情的病源,野生蝙蝠之說,野生動物斷然不敢下口,譬如老家招待貴客的獐啊,獾的……硬是隻能任由東家藏匿。

不過,野生的泥鰍,黃鱔,在春寒料峭之際,也被勤快的老家人,請上了餐桌。於他們,大家都沒得異議,根本就沒有誰,把他們歸納在野生動物之列。這些小生命至死也感憋屈,名不正言不順的,糊糊塗塗就做了替死鬼。

在敬松叔家,平素頗有口碑,被大家公認,飯菜弄得好的芝梅嬸孃,一碗色香味上乘的小魚,讓我至今回味,是口舌生香。

用作食材的小魚,土話名麻骨愣和死黃皮,是老家堰塘裡,最常見,最普通的二種魚類。

我怕他們憋屈,專門諮詢過度娘,麻骨愣和死黃皮的學名。度娘給出的答案,感覺老家的土話很正確,確實是名副其實的麻骨愣,死黃皮,是一種生長在長江流域的淡水小魚。

特點就是個小,感覺永遠長不大,肉厚,似乎全身都可吃,喜油炸,只有這樣才能全身而退。如今最常見就是被現代人包裝成零食。雖然現在成了新寵,但在過去老家,卻並不被人待見。因為個頭小,常常被忽略,在老家幹堰塘的時候,除了需要貓食的人,其他人都會棄之如敝屐,不管不顧,散落在淤泥之上、之中、之下,任由大腳丫,小腳丫踐踏。

那時候在老家,幾乎家家戶戶都養貓,黑的,白的,黃的,灰的,花的,各種顏色都有,甚至有些人家,一隻貓還不過癮,養一群,大大小小好多隻。貓在老家,很是有地位,平時好吃好喝供著,死後也會尋個高枝葬了,不會被拿來,與死豬,死狗,死牛一樣,經過大家的巧手燉、煲、炸、炒……能登大雅之堂,端上桌,成了美食。

貓卻不可以。老家有傳說,貓有九條命。貓具有轉世再生的能力,貓死之後,遇土還會活轉過來,成精,成怪,禍害人間。只能擇高枝,離地三尺,實施天葬,任風吹日曬雨淋,才能往生極樂淨土,轉世投胎。

貓的天敵是老鼠。詩經《碩鼠》就曾血淚控訴,深惡痛絕過,詩云: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自古以來,都是人類的公敵。鼠在文革時期,被專家定義"四害"之列,不無道理。老鼠不但自身會攜帶大量病毒,傳播疾病,而且還會損害莊稼,偷吃糧食,給農民造成很大損失。幾乎到了人人得爾誅之的地步。只要提起老鼠,大家都是恨得牙癢癢,恨不得食其肉,剝其皮。

可人撲捉老鼠的能力卻非常有限。老鼠喜歡與人玩捉迷藏的遊戲,一直以來,鼠患不絕,鼠害當道。

老鼠,十二生肖之首,並非浪得虛名,是有真本事的。據各種版本的書籍記載,老鼠的十二生肖之首,是通過與其它動物鬥智鬥勇,爭取而得。就衝這一點,也能說明老鼠聰明,有近乎人類的智慧。現在科學也已經證明,確實,在所有動物界,除了人類,就屬老鼠的智商最高。

老鼠不好捉,老鼠繁殖後代的能力又強,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在家搞破壞的老鼠難得絕跡。人們捕捉老鼠的心情急迫,用藥,放夾,掏洞,火攻……只要能想得到,都會有人拿來付諸行動。

可家裡的老鼠,還是越來越多。老鼠會把你家裡的櫃子,桌子,椅子,被子,衣服,蚊帳,稻穀,紅苕,糖果,食品……只要家裡存在的,都會破壞殆盡。

並且捕捉老鼠用藥,用夾,特不安全,家裡的孩子,稍不注意,就會中招,輕則受傷中毒,重則會丟了唧唧小命。

只有貓 ,才能做到,家中無鼠的境地。貓兒一聲吼,老鼠抖三抖,老鼠見到貓,魂都沒有了。老鼠,除了被貓當作盤中餐之外,只好的選擇,就是走為上計,逃之夭夭……

貓會來事,知道自己身份尊貴,自然也就驕傲起來。貓們無所事事,東逛西走,每天拖著個大肚皮,找有陽光燦爛的地方睡覺,如果是冬天,要麼會鑽進主人的被窩,酣然入夢,要麼會藏在還有餘溫的柴灶裡,黃粱一夢。

老鼠沒了,貓的吃喝成了主人頭疼的大問題。貓,平常都是吃鼠肉,屬葷。對素食,貓沒興趣。要麼吃一點點,餓得瘦骨伶仃,看得主人心疼,要麼乾脆絕食,扭頭就走,不聞不問,看得主人心慌。

除了老鼠,貓的最愛就是魚。大魚,大家都沒得吃,也就算了。小魚,堰塘裡,溪水中最多的麻骨愣和死黃皮,成了重點照顧對象。

麻骨愣與死黃皮


(色彩斑斕的死黃皮)

麻骨愣,名稱中帶"愣",顧名思義,腦瓜子不好使,愣頭愣腦,明知危險,也會鑽進圈套中。至於死黃皮,因為顏色帶黃,肚皮又大,行動起來,比較遲緩,也比麻骨愣好不了多少。

這兩類魚,不僅僅只是個小體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仔細難得辨別,而且還特別高興結伴而行,共赴貓難。經常被大家拿來餵養,特難侍候的貓哥。捕捉他們的方法其實也很簡單。大人,小孩皆宜。無需費心費力。

最常用的捕捉工具有兩種,籮筐和筲箕。籮筐適合水深的地方,筲箕在水淺的區域剛好。籮筐和筲箕在老家,家家戶戶都有。

老家是山區,山多田少,漫山遍野的楠竹是最重要的竹木資源。手工編織竹製品,成了人們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經濟來源。幾乎人人都是天生的藝人,會打圓籃,會做籮筐,會劈刷把,會釘蛋簍,會修竹筷……更有一些聰明的老者,會編織一些要求甚高的,箢箕,簸箕,筲箕,撮箕,儲蓄稻穀的穀倉,做工精細,式樣花梢,引湖南湖北客商青睞有加,多半時候會洛陽紙貴。

也不知道若干年後,編織竹器的手藝是否會被拉進,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行列?我是拭目以待,期盼瀕臨失傳的這種手藝,得以傳承,甚至發揚光大。

籮筐和筲箕,在當年老家的日常生活中扮演著重要角色,不可或缺。籮筐,運輸散佈在山旮旮裡的稻子、紅苕、黃豆,……平常裝米,裝蛋,裝菜,必不可少。即使到了現在,儲存條件大幅提升,在我老家,許多家裡還是會有一副,二副,甚至更多。

筲箕的用途,範圍稍顯逼仄,但是居家過日子,還是有得用。

捕捉麻骨愣和死黃皮,只要找個籮筐,筲箕,裡面放些剩飯或者米糠,尋得一處適合打撈的堰塘邊邊或者角角,放置入水片刻即可。

麻骨愣和死黃皮,在剩飯或者米糠的誘惑之下,猶如飛蛾撲火,奮不顧身的在布好陷阱或者圈套的籮筐,筲箕裡,盡情盡興享用美食之時,就是他們大難臨頭的時候。雖然囿於當年的養殖條件,落網的小魚,小蝦並不多,再加上大人擔心孩子利用這個機會,玩水,是絕對禁止小孩操作。大人要出集體工,養家餬口,只能是趁著休息的時間,拉上幾個來回,自然是數量不多,只夠貓哥幾天的口糧,至於我們希望的改善生活,打下牙祭,絕對無法滿足。

麻骨愣與死黃皮,絕對是主力軍。偶有走岔路的蝦,泥鰍,黃鱔,也一同成了陪葬品,和麻骨愣和死黃皮,成了貓腹美味。

有一點需要提醒,有陽光直達的水域,小魚小蝦絕對會多,毋容置疑。輕手捏腳,去拉籮筐或者筲箕,收穫也會滿滿,似乎太過高調,即使再遲鈍愚蠢至極的麻骨愣和死黃皮,也會聞"聲"而逃。

麻骨愣和死黃皮,成功上岸後,基本命運就是裹貓腹,只是因為個小玲瓏,也就免了開膛破肚之痛,和清水,放些鹽巴,煮上片刻就成。

雖然是魚香滿屋,對於極度飢餓的我們,有著不可抗拒的誘惑,但終究懾於大人的威嚴,還是沒有膽量越雷池半步,偷食貓哥的美味佳餚。更不敢對絕鼠有功的貓哥下黑腳,只是於貓哥的詛咒與恨,又多加了幾分,就是到了今天,寵物狗貓盛行的年代,我對養貓依然毫無興趣,可能也與小時與貓爭食留下的心裡陰影有關。

本來山區,用於灌溉農作物的堰塘數量就有限,再加上家家戶戶貓貓成災,貓哥的嘴又極為挑食,貓食成了家人的重中之重。即使走親訪友,遇有魚,也都會厚著臉皮包些魚刺,魚骨回來,犒勞貓哥。

麻骨愣和死黃皮,鮮有機會品嚐。即使偶爾揹著大人,偷得一條半尾,也是囫圇吞棗,根本就品嚐不出任何味道。再後來,成人成家,外出謀生,物資供應慢慢開始充足,大魚大肉也就成了家常便飯,不足為奇了。雖然也吃過很多,已經淪為零食的麻骨愣和死黃皮,但給我的感覺,只是一股香精香料之味,根本嘗不出它的原來味道。

今年窩在老家,有口福,居然品嚐到了夢寐以求的麻骨愣和死黃皮,雖然與我想象中的相去甚遠,但肉爛骨脆,入口香辣,還是讓我胃口大開,食慾大增,一小盤,讓我一個人是風捲殘雲,一掃而空。

只是有一點疑惑,一直不解,既沒有人下種,放苗,又沒有人投食上料,麻骨愣和死黃皮也非好友,鄰居,卻仍然是成群結隊,生生不息。生命力真的可謂強矣!

從貓食,到人們口袋裡的零食,再到餐桌上的一道美食,這個過程是循序漸進,還是歷來都是?

麻骨愣和死黃皮,似乎是逆生長,處於靜止狀態,在大家眼裡,永遠都是那樣卑微,渺小……不與桂魚,花魚,鯽魚,鯉魚,草魚,鯰魚等等高貴魚種爭寵,也不在乎是主打貓食,還是休閒零食,或者是下酒美食,只是在弱肉強食的世界上,做一個真實的自己。

不隨時間的流逝而銷聲匿跡,不隨用途的提升而失去自我,繼續個小,肉厚,成群結隊……

轉身可憐起我自己來。在生物鏈上,我也猶如一條麻骨愣或者死黃皮,卑微,渺小,愚鈍,遲緩,與世無爭,可隨著時間的推移,角色的轉變,我卻很難保持一份孩提時代的本真,總是喜歡患得患失,憂讒畏譏,每天生活在痛苦之中,不能自拔。

甚至還會生出一些杞人憂天的想法來,相比愚鈍遲緩的麻骨愣和死黃皮,我又是多麼的無聊與不應該!

麻骨愣與死黃皮


(小巧玲瓏的麻骨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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