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正非:我是危機中傻傻的人


任正非:我是危機中傻傻的人

來源 | 世紀名家講堂

2019年12月27日,華為心聲社區發佈任正非接受《華爾街日報》採訪紀要。任正非在接受採訪時表示:華為十幾年風雨飄搖,我是危機中“傻傻的人”沒有離開;我最應該的是去搞房地產,不應該搞通信,這麼傻,又苦又累又不賺錢。本文根據採訪紀要整理。

學習美國的文化和管理

採訪中,任正非主動提到“裁員”的問題。“我前幾天簽發了一個文件,在戰略預備隊預設了1萬個編制、10億美元預算,被精簡的人員不是辭職走人,而是回到戰略預備隊來,經過學習、考試合格以後,有機會再往前派,再從事新項目,以此保證公司平穩的改革過渡,避免過度裁員。”任正非表示,現在華為有20多個代表處開始推行改革,預計明年提高效率後,相應人員會減少,但精簡組織不一定是裁員,還有新的項目。

華為30年來從小公司走向大公司,走的是中央集權管理的道路,但這樣會越來越官僚;現在的改革是讓基層更有權力,讓後繼者無法重新改回中央集權,這樣能在相當長時間內比較穩定。如果前端確實有很多能擔負起責任的高級幹部,那麼往公司後端的流程就可以大幅度縮短,機關就不需要這麼多幹部。我們計劃用五年或更長的時間來改變,把頂上重重的帽子卸下來,華為公司的管理倒轉180度,就會獲得新生。

華為公司前十幾年完全是風雨飄搖,就如蠟燭火一樣搖搖晃晃快要熄滅的那種感覺,天天處在危機和生存掙扎狀態,大多數人都是沒有信心的。我沒有退路,沒有信心也要有信心。還有一些傻傻的人跟著我們,相信我給他們講的話,以為真能夠實現。大家都相信,抱成一團,果然實現了。今天很多人很有錢,不是投機,而是太傻了跟著跑,沒有離開。

我們公司一直是比較崇拜美國的,大量學習美國文化與管理。從華為創業開始,“不眠的硅谷”這種美國精神就銘刻在全體員工心裡,我們一直努力在向美國學習。硅谷有很多公司在車庫裡創業,我們那時候沒有車庫,就在城中村農民房裡創業,也是一步步走過來的,美國公司走過的歷史都是我們學習的榜樣。

過去二十多年,先後有幾十個美國的諮詢公司給我們提供了管理諮詢。華為今天走成這樣,IBM給我們奠定了很重要的組織結構和管理基礎。權力到哪裡去了?按流程配置了,反而基層幹部權力很大。比如,服務員權力大,說“要瓶可樂”,他們就可以拿瓶可樂來;我要瓶可樂,沒有流程支撐,只得自己掏錢。

我們向西方學習變革中最成功的一條是我虛位了。我實際上是一個傀儡,不對公司產生大影響。下面有各種組織,他們都被賦予了不同權力在循環著,誰都會挑起公司發展的擔子來。我們現在把權力的改革倒過來,讓基層更有權力,如果這點穩定下來,後繼者無法重新改回中央集權。因此,在相當長時間內會比較穩定。至今為止,我們還是沒有商業領袖,還只是在技術創新,經常是產品做出來一、兩年了,還不知道怎麼賣。

我最喜歡美國的文化,很奔放、很創新。1992年我曾經訪問美國,我們看到美國的先進、美國的偉大,很震驚。美國公司到底有多大?不知道。我們曾租了一個出租車,穿過IBM做存儲器的一個廠,給出租車司機講“絕對不能轉彎,一定要直走,打表,看里程多少”,走了直徑是6公里後,司機迷路了,才兜出來。我們感慨美國的工廠這麼大,感慨至今。今天我們仍然是這樣崇拜美國,沒有改變。不因為美國打我們,就不愛美國了,這是兩回事。

總而言之,美國公司走的道路是商業模式創新與技術創新兼容的高水平道路,在產品還沒有完全成長起來時,已經構建了一個世界級、全球化的商業計劃。而我們公司因為眼界低,從山溝溝裡出來的,沒有見過世面,都是從技術創新開始做,研發人員都自認為自己是天之驕子,等產品出來才想到做商業模式。華為發展速度相比美國公司就慢一些。

任正非:我是危機中傻傻的人

美國在5G上有判斷失誤

我認為,美國政府現在對華為的態度,主要還是美國對我們缺乏瞭解。美國公司也是從小變大的,在我們後面成立的公司有亞馬遜、谷歌、Facebook……,它們現在的發展比我們還厲害,我們還跟在他們的後面。我們比較保守一點,成長時間比它們長。華為的成功,不會讓美國感受到威脅,因為美國科技創新的能力非常強。

美國在5G上有判斷失誤的問題。美國選擇6G,認為6G帶寬更寬、意義更大,美國覺得這個東西應該很好。它選擇了毫米波的高頻段,它認為5G時代不會這麼快到來,6G覆蓋距離短的理論與技術問題還有時間突破,沒有想到5G十年就做出來了。華為選擇的中頻段,也有賭博成份。當時全世界大部分國家都沒有走中頻段,都選高頻段,因為他們認為5G不會那麼快投產,沒想到十年時間,5G從土耳其Arikan教授的一篇數學論文會發展成一個產業。

他們認為世界的發展會緩慢一點,6G還會有機會突破。如果能解決覆蓋發射距離的理論發現和技術創新問題,6G肯定是最好的,但是現在理論發明還沒有,技術創造還沒有突破(相控傳送體積大),所以6G只能做到很寬的帶寬,傳輸距離非常短,還沒有達到實用化的時候,5G已經開始在世界普及。所以,

不是美國真正輸給華為,而是選擇時押錯寶了。我們押的是釐米波,他押的是毫米波。美國不會因為華為短時間領先就要打我們一棒。

首先,我們是真心誠意地把5G許可給美國公司,而不是玩什麼花招。我們也希望美國公司強大起來,因為這樣世界可以構築三角平衡。如果美國缺失5G技術,我們可能長期有麻煩,歐洲也會麻煩。我們的許可是全面的,它要什麼,我們就給什麼,不會有所保留。許可以後,我們可以並肩前進,相信我們還是可以跑得快的。這是我們的動機和目的。目前還沒有任何美國公司與我們接觸,如果有了需求,我們才會找投資銀行幫助我們做交易。

第二,美國不能躍過5G去走6G。通信行業每一步都要走,跨越式地跳過這步以後,後面的路可能會有很大問題。如果從頭再做起來,需要漫長的時間。美國最多的是錢,我們最大問題是沒錢,美國給了我們錢獲得我們的許可,我們可以在5G及新技術上更大開發、更快前進。美國有了基礎以後,可以發展更快,因為美國有龐大的科學技術基礎。開展和平發展與競爭。

三十年來我們都是困難重重的,習慣了困難。特朗普時代給我們帶來了一種激勵,逼迫我們不能惰怠,為了生存下來就要努力“划船”。大家如此努力地“划船”,把今年的銷售收入劃多了,利潤也劃高了。如果今年年底公佈的利潤高了,我會很擔憂世界怎麼看我們。華為被打壓,怎麼利潤還高了?其實就是因為全體員工更加努力了。因此,我沒有感到和美國之間有多大沖突。

在華為松山湖溪流背坡村基地展廳,有個“川普走廊”,並不承載什麼特別的信息。但是它很美,是由150多個俄羅斯著名畫家畫的。因為他們國家受美國製裁,生活困難沒有著落,由於經濟困難而來為我們畫畫的。他們說“沒有川普制裁,根本不可能有這麼多畫家為你們畫畫的”。他們休息喝咖啡的時候,戲稱這條走廊叫“川普走廊”,說你們要感謝他,連克里姆林宮也沒有這樣漂亮的走廊。

當然,如果特朗普總統想來這個走廊看一看,我們非常歡迎。如果他在任期間不方便,可以退休以後過來。退休後的卡特總統在多年前就曾經來過我們公司。我們歡迎美國的總統、議員、高官、記者……,有機會來華為訪問,我們會很熱情接待,畢竟美國是偉大的創新型國家。我認為,美國政府和我們沒有根源上的對抗。

任正非:我是危機中傻傻的人

中美貿易談判與華為無關

華為已經成為了一家擁有十幾萬員工的大型全球化公司。我們有內外合規的監管系統,有道德遵從委員會,在管住員工要符合公司對商業行為的要求。我們不允許違規的事情發生,如果誰有這樣的事情,他會受到嚴處。如果我們在網絡安全設計上不投入力量,運營商可能就不會購買我們的設備,很多國家會禁止我們進入市場;如果我們不遵守GDPR,就不能進入歐洲。所以,網絡安全、用戶隱私保護都成為商品中很重要的一環。

中美貿易談判與華為沒有任何關係,因為華為在美國沒有銷售,關稅加到1000%與我們也沒有關係。所以,我也不會關心中美貿易談判怎麼樣。我們不需要美國撤銷實體清單,實體清單永遠保留好了,沒有美國也可以生存很好。但是我們仍然會擁抱全球化的,美國公司供應器件,我們歡迎;如果沒有供應,我們也能生存下來。

我們不會脫離全球化,會堅定不移擁抱全球化。當然,這只是我們的理想,如果美國不給我們提供這種條件,我們自己生存也沒有問題。我們在5G基站、傳送、接入、核心網已經可以沒有美國零件了。當然我們還有一個版本是可以有美國零件的。現在我們的生產系統引進了很多數學家、博士,工藝與質量管理,計劃調度有了非常大的進步。機器人24小時連續生產已經有一定轉變,十年以後整個世界發生什麼轉變,還不是搞得很清楚。

嚴格來說,不要說十年,三年以後這個社會是什麼樣子,我都想象不到。在幾年前,我們能想象得到手機可以上網嗎?喬布斯一個人就改變了這個世界。互聯網真正發達起來,應該是因為手機無線上網。5G以後,最大的機會窗應該是人工智能,未來社會變成什麼樣子,還是不可想象的。你們參觀了我們的生產線,只是用了很少部分的人工智能,在少量環節使用了人工智能,已經很少看到人了。再進一步,人會更少。

如果不提高教育水平,工人會被AI代替,有高技能文化的人才能駕馭。 目前在生產過程中最大的人工智能運用是芯片的生產,規模和水平還在美國。如果其他工業也像芯片的生產方式,生產效率會大幅度提高。若果能人工智能方式生產的產業,會迴歸西方;不能人工智能方式生產的企業會尋找勞動力成本更低的國家。所以,要適應未來新的社會,每個國家最大問題是提高教育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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