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歌苓《芳華》:以劉峰命運走向為視角淺析時代洪流下的人性變化


嚴歌苓《芳華》:以劉峰命運走向為視角淺析時代洪流下的人性變化

《芳華》小說

這兩天,重新看了一遍《芳華》這部作品,看完不禁被作者對人性的探索與思考打動,陷入久久沉思之中。

《芳華》講述的是上世紀七十年代,一群有文藝才能的少男少女從大江南北進入西南都城的某一個部隊文工團,在朝夕相處的訓練中,青春和激情碰撞下產生的一個個故事。

作者以正敘、插敘和倒敘相互穿插的寫作手法,以四十年為時間跨度,講述了這代文工團人最終的命運變遷。

這部作品源自嚴歌苓對自身經歷的特定年代的深層體察與反思,在一次採訪時她說了下面這段話。

“寫《芳華》的起因,其實太自然了。我從12歲到25歲都在軍隊裡度過,從小跳舞,後來成了部隊的創作員。《芳華》裡的故事,是我的一段青春經歷,裡面的人物有我從小到大接觸的戰友們的影子。

回憶起來,每一個人物、每一個情景就像昨天剛發生一樣,所以,這部《芳華》可以說是最貼近我自己、最貼近我親身經歷的一部小說。”

嚴歌苓無疑是外科醫生式的作家。

書中,她用筆探索人性,用筆細緻地解剖人性。她時而深處漩渦中心攪痛讀者的心,時而又好像置身事外對發生的一切冷眼旁觀。

這篇文章以”劉峰“命運變化為視角,從以下三個方面,淺析時代背景變遷下展示的人性變化。

一:特定時代下的崇尚英雄主義

劉峰是作者筆下這場故事的核心人物,他善良無私。書中很多次通過細緻情節來顯示他人性中天生就有的善良。

幫腿腳不便的“小括弧”抬水。幫著炊事班找跑大街上的豬。郝淑雯縫被子把針丟在棉花套裡,他幫著棉絮裡撈針。聽到一起的馬班長要結婚了,對象非要一對兒沙發,他感嘆馬班長三十多找個媳婦不容易,動手給馬班長打結婚沙發。


嚴歌苓《芳華》:以劉峰命運走向為視角淺析時代洪流下的人性變化

《芳華》電影片段

蕭穗子在看到劉峰給馬班長打沙發時,發出這樣的一段感嘆:“我再一次想,這是個好人。無條件、非功利的好。一個其貌不揚的身軀裡怎麼容納得了這麼多的好?我們這個世界上,也許真有過一個叫雷鋒的人,充滿聖賢的好意和美德。”

作家恆河說:“世間一切的冷漠是因為所有人都冷漠,我們才會感覺會冷漠;而善良是隻要有一個人善良,我們就能感受到善良。”

劉峰出於人性本意的善,在當時的時代背景裡,被無限放大。

如果大環境裡的每個人都講善良,從一定意義上彰顯著這個社會缺乏善良。因為,善良是一件太正常不過的事了。

孟子曾說:“人性本善。”

如果善良自然而然存在於每個人的內心裡,那它不需要被提起、被褒揚,被歌頌。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這才是正常的現象。

回憶小說對應的時代與社會,七十年代,是革命理想信念高漲的時代,也是政治活動頻繁動盪的時代。

這樣的背景下,國家大力號召群眾學習的楷模都是雷鋒、焦裕祿這樣的形象-“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奉獻當中去”。

眾人給了劉峰“雷又峰”的稱號,他成了文工團所有人心中的活雷鋒。

人們簇擁著高呼著,將劉峰從平凡擁向高高的大理石雕塑基座,讓他成為英雄典型走向神壇。無形中,也使劉峰成為政治話語符號的代表,投合“平凡就是偉大”的時代寄語。

正是如此,造就了劉峰後來的悲劇命運。

嚴歌苓《芳華》:以劉峰命運走向為視角淺析時代洪流下的人性變化

《芳華》電影片段

二:從眾心理導致的集體對個體的迫害

劉峰從神壇跌落,軍旅生涯也隨之斷送起源於對林丁丁的“觸摸事件”。

其實,這觸摸並未摻雜任何的齷齪,只是青春期壓抑太久的愛意催發下,一個正常男性對愛慕的另一半示愛時,因慌亂導致的觸碰到了脊背。

可在那樣的年代,男女之間的觸碰被禁錮的年代,愛情也被禁錮的年代,誰會去相信這一點。

大眾想,這種禁忌,不應該發生,更不應該發生在劉峰身上,因為他是不同於平常人的英雄。

劉峰性格中的“善”,最終在特殊的時代背景下被無限放大,放大到成為一個符號、一個楷模,放大到人性的七情六慾都成為了楷模的天敵。

人最終失去作為“人”的特質,哪怕這種特質最終來自於平凡,也消逝於平凡。

一旦發現英雄也會落井,投石的人格外勇敢,人群會格外擁擠。

我們高不了,我們要靠一個一直高的人低下去來拔高,要靠相互借膽來體味我們的高。為什麼會對劉峰那樣?我們那群可憐蟲,十幾二十歲,都缺乏做人的看家本領,只有在融為集體、相互借膽迫害一個人的時候,才覺得個人強大一點。”

《烏合之眾》中說:“個人一旦成為群體的一員,他所作所為就不再承擔責任。這時每個人都會暴露出自己不受約束的一面。

群體追求和相信的從來不是什麼真相和理性,而是盲從、殘忍、偏執和狂熱,只是簡單而極端的感情。”

審視70年代標準化、統一化的主流價值觀下,集體對於個體進行的無意識迫害。這種迫害欲其實來自於從眾心理,是從眾心理下個體對群體的歸屬感和安全感。

一旦有一個人揪到另一個人的一點把柄,從眾心理下的人們就會趕著把這點把柄無限放大,再放大,直到它成為打倒這個人的利器。“平凡即偉大”背後,是“造神”和偽善的價值觀。

盤剝《芳華》裡的眾人,似乎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程度的”變形“。《芳華》就像一張人性的展示臺,一張不斷拷問和碾壓人性的案板。

作者用鋒利筆觸,手起刀落,剝落特定時代人性矇昧的外衣,展露人性的扭曲和被閹割。

嚴歌苓《芳華》:以劉峰命運走向為視角淺析時代洪流下的人性變化

《芳華》電影片段

三:時代洪流進步後人性的覺醒

歲月從七十年代悄然走向二十一世紀,書中的鏡頭從七十年代有霧的成都轉到二十一世紀人流熙攘的王府井大街。

時代洪流把所有人裹挾著走到了新社會,蕭穗子、林丁丁和郝淑雯分別多年再次見面,回憶裡開始自審,自省,開始坦誠。

本來劉峰平凡善良是無妨的,偏偏用他的平凡來做大文章,偏偏無視他可能的非凡之處,抬槓說他平凡就夠了,就偉大了,足夠被推舉上大理石基座。

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天,他或許想到自己的一生,想到此生與林丁丁的錯過,全因為他平凡,被塑成平凡的塑像,擱在冰冷的基座上。

非得強調他的平凡,定性他的平凡,才能確保那份平凡的不變,平凡了,才好使喚;對我們來說,平凡的劉峰真是好使喚。於是誤了他一生,尤其他一生的真愛。”

談話間,每個人都開始懊悔曾經的行為。

她們似乎是在用一種喚醒心靈的精神療法,揭開自己在社會“非常態”年代人性裡隱藏的醜陋秘密。

也是這裡,使讀者們看到人性開始昇華,看到往昔的不堪記憶終隨著歲月的不斷向前,讓人性開出希望之花。

列夫·托爾斯泰曾說:“如果‘善’有原因,它不再是善;如果‘善’有它的結果,那也不能稱為‘善’,‘善’是超乎因果聯繫的東西。”

經歲月洗滌過的每個人,最終意識到了這點。終於口頭和心裡都承認了,劉峰當年的善良是無要求的,不圖回報的,是骨子裡的一種好。

嚴歌苓《芳華》:以劉峰命運走向為視角淺析時代洪流下的人性變化

《芳華》電影片段

縱觀《芳華》全篇,這群最初來自大江南北的少男少女的人生溪流在經過山丘,衝上高地之後,最終,流到谷底。

一切歸於平淡,像水滴融入了河海。

她們的人性似乎也歷經了這樣的一個過程。混亂,激盪,到覺醒,體悟。結局,是歲月終歸平靜的溫柔。

寫在最後:

嚴歌苓說:“人對自己過去的認識和發現永遠不應該停止。人的當今經歷和閱世都會重啟對自己和民族歷史的發現和認識。所以我的這份發現和認識要比被發現和認識的事情本身重要的多。”

《芳華》借“美”之名寫“惡”,對特定時代的環境、群體、價值觀進行了審視,覺察和反思。

對個人而言,時代的洪流不斷滾滾向前,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在向前走的過程中,時刻反思,保持清醒的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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