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鐸評《紅樓夢》之八二:寶玉為何將《桃花行》稱之為“哀音”?


王鐸評《紅樓夢》之八二:寶玉為何將《桃花行》稱之為“哀音”?

黛玉


王鐸評《紅樓夢》之八二:寶玉為何將《桃花行》稱之為“哀音”?

桃花


王鐸評《紅樓夢》之八二:寶玉為何將《桃花行》稱之為“哀音”?

桃花易逝

王鐸評《紅樓夢》之八二:寶玉為何將《桃花行》稱之為“哀音”?

看官,人們都知道林黛玉的詩,在大觀園的眾多姐妹中,堪稱一絕。尤其是當人們讀到了她《葬花吟》之後,無不為其寫得揚揚灑灑、痛快淋漓、浮想聯翩而感懷、感動和感嘆。可是,除此之外,還有一篇能夠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就要算是《桃花行》了。不過,《桃花行》的最最玄妙之處,還在於它的無法直抒胸臆的含蓄之處。

通常,一說起這篇《桃花行》,人們自然也會想到寶玉捧讀時的情景。那不知不覺間撲簌簌“滾下”的淚水,還有那一口咬定是林妹妹的作品決絕,並且還有裡面透出的一種“哀音”,這又是為什麼?或者說,即使寶琴一再在旁邊說,這是她作的,寶釵又拿唐代詩人杜甫的例子舉給他聽,但寶玉始終堅信自己的判斷,這又是為什麼?

呵呵,要了解這一切,我們還非得仔細讀一下原文不可。請看:

正說著,只見湘雲又打發了翠縷來說:“請二爺快出去瞧好詩。”

寶玉聽了,忙問:“那裡的好詩?”

翠縷笑道:“姑娘們都在沁芳亭上,你去了便知。”

寶玉聽了,忙梳洗了出來,果見黛玉,寶釵,湘雲,寶琴,探春都在那裡,手裡拿著一篇詩看。見他來時,都笑說:“這會子還不起來,咱們的詩社散了一年,也沒有人作興。如今正是初春時節,萬物更新,正該鼓舞另立起來才好。”

湘雲笑道:“一起詩社時是秋天,就不應發達。如今卻好,萬物逢春,皆主生盛。況這首‘桃花詩’又好,就把‘海棠社’改作‘桃花社’。”

寶玉聽著,點頭說:“很好。”且忙著要詩看。

眾人都又說:“咱們此時就訪稻香老農去,大家議定好起的。”說著,一齊起來,都往稻香村來。

寶玉一壁走,一壁看那紙上寫著《桃花行》一篇,曰:

桃花簾外東風軟(看官,此處的一個小小“簾”字,自然會引起我們的注意。如果我們按照現今流行的簡化字來說,應當寫成“簾”字。可是,這種寫法顯然是錯的。為什麼呢?因為繁體的“簾”字,指的是“竹簾”,是可以上下捲動的。而簡化之後的“簾”字,就成紗簾、布簾、綢緞簾或棉簾等等了,兩種東西是不一樣的。舉個例子說,眾所周知的慈禧太后“垂簾聽政”,指的就是這種“竹簾”。這種“簾”有一個特殊的功能,就像現代的百頁窗一樣。即從裡面往外看,一切景物都清晰可見;而從外面向裡面看,卻是隻見“簾子”,不見人,故為之“垂簾聽政”。所以,林黛玉說的這種“簾子”,當是閨閣之“簾”,既通風,又不遮擋視線,非常美觀實用。所謂的“東風軟”,即春風和煦,一片祥和之景),

桃花簾內晨妝懶(這裡的“桃花”,即指人面桃花,乃黛玉自謂也。一“簾”之內外,真假兩世界)。

簾外桃花簾內人,

人與桃花隔不遠(人與花,雖隔不遠,但畢竟人非花,花亦非人也。似與不似,由處境而變化,真真寫得從容不迫)。

東風有意揭簾櫳(這裡的“東風”,是指世俗之風或人的命運之風,是黛玉自己心靈的感知),

花欲窺人簾不卷(將桃花擬人化,室內美人與簾外桃花相對。可簾外桃花“欲窺人”,然“簾不卷”也。這句是說,一“簾”之隔,閨閣內外,兩重天也)。

桃花簾外開仍舊(花自獨開,無人欣賞),

簾中人比桃花瘦(黛玉自知悲苦之經歷,以人比花,自嘆弗如)。

花解憐人花也愁(言花“愁”,即知姑娘已大,閨情難測),

隔簾消息風吹透(世風一刮,人花俱知,可“憐”可“愁”也)。

風透湘簾花滿庭(湘簾,竹簾也。花滿庭,即桃花盛開,滿庭皆芳),

庭前春色倍傷情(黛玉此時,面對滿眼的“春色”,何不“傷情”)。

閒苔院落門空掩(閒苔,青苔無人踏,喻閨閣清苦,知音難覓,“空掩”無人),

斜日欄杆人自憑(言此時面對春景,孤身一人,難解心中之憂煩也)。

憑欄人向東風泣(“東風”不解“憑欄人”的心願,一任其獨自傷心落淚),

茜裙偷傍桃花立(茜裙,本是紅色的裙子,泛指姑娘,這裡黛玉用其暗喻自己的處境)。

桃花桃葉亂紛紛(花開紛亂,萬木爭榮),

花綻新紅葉凝碧(年年桃花,歲歲新妝)。

霧裹煙封一萬株(霧裹煙封,是指桃花遍地,如煙似霧。此是描述桃花盛開的遠景,借喻大觀園裡的眾姊妹),

烘樓照壁紅模糊(烘樓照壁,是指桃花盛開的近景,已將樓閣牆壁盡染)。

天機燒破鴛鴦錦(天機,仙女用的織機。鴛鴦錦,指鴛鴦被,舊時結婚時的用品。此處是黛玉為自己的婚嫁而憂怨),

春酣欲醒移珊枕(春酣,春睡夢長。珊枕,帶有珊瑚圖案的枕頭)。

侍女金盆進水來(金盆,本指仙女的臉盆,這裡指閨閣梳妝的銅盆),

香泉影蘸胭脂冷(黛玉每每梳洗打扮,總覺得“胭脂冰冷”,無人相向)。

胭脂鮮豔何相類(以胭脂喻桃花,空佇立也),

花之顏色人之淚(花的顏色如胭脂,也如人之血淚);

若將人淚比桃花,

淚自長流花自媚(黛玉因是從天國到人間來“還淚”的,故“淚自長流”)。

淚眼觀花淚易幹(睹物傷情,故“淚易幹”),

淚乾春盡花憔悴(淚乾春盡,是指紅顏易老,花亦如是)。

憔悴花遮憔悴人(花衰人老,兩相對映,芳心獨苦),

花飛人倦易黃昏(花飛,指花落。人倦,這裡泛指人老。黃昏,油盡燈枯之時)。

一聲杜宇春歸盡(杜宇,即杜鵑鳥。“一聲杜宇”,即“杜鵑啼血”,春天即將不在,燦爛桃花亦將紛紛謝幕),

寂寞簾櫳空月痕(“簾櫳”依舊,“寂寞”難耐,天上空留一輪明月)!

寶玉看了並不稱讚,卻滾下淚來。便知出自黛玉,因此落下淚來,又怕眾人看見,又忙自己擦了。因問:“你們怎麼得來?”

寶琴笑道:“你猜是誰做的?”

寶玉笑道:“自然是瀟湘子稿。”

寶琴笑道:“現是我作的呢?”

寶玉笑道:“我不信。這聲調口氣,迥乎不像蘅蕪之體,所以不信。”

寶釵笑道:“所以你不通。難道杜工部首首隻作‘叢菊兩開他日淚’之句不成!一般的也有‘紅綻雨肥梅’‘水荇牽風翠帶長’之媚語。”

寶玉笑道:“固然如此說。但我知道姐姐斷不許妹妹有此傷悼語句,妹妹雖有此才,是斷不肯作的。比不得林妹妹曾經離喪,作此哀音。”

眾人聽說,都笑了。

已至稻香村中,將詩與李紈看了,自不必說稱賞不已。說起詩社,大家議定:明日乃三月初二日,就起社,便改“海棠社”為“桃花社”,林黛玉就為社主。明日飯後,齊集瀟湘館。因又大家擬題。

黛玉便說:“大家就要‘桃花詩’一百韻。”

寶釵道:“使不得。從來‘桃花詩’最多,縱作了必落套,比不得你這一首古風。須得再擬。”

正說著,人回:“舅太太來了。姑娘出去請安。”

因此大家都往前頭來見王子騰的夫人,陪著說話。

看官,看完了以上的《桃花行》和寶玉、寶琴、寶釵的對話,我們便知寶玉的“瀟湘子稿”的判斷是正確的。在這裡,寶玉不僅聽出了其中的“哀音”,而且還知道這是黛玉在為自己的“離喪”身世而睹物傷懷,慼慼楚楚。那麼,黛玉為何要作此“傷懷詩”呢?

原來,這還要從黛玉的“離喪”經歷說起。

所謂“離喪”的關節,大家是都知道的,我在這裡不必多說。算起來,無非是黛玉在四五歲上弟弟早亡,六七歲時母親病故,十一歲左右遠離家鄉,孤身一人寄居於賈府。等到她十四五歲時,又與賈璉一起,到揚州、蘇州為父親奔喪……等等等等,這一系列的不幸,便為林黛玉種下了心靈上的苦果和精神上的創傷,以至於形成了多愁善感的悲憫情懷。

看官,眼前的這一件件、一樁樁,不是哪個女孩子都能遇到的“離喪之苦”,所以才有了黛玉的許多“傷懷詩”和“悼亡詞”。《桃花行》一詩,就是其心緒的典型“獨白”。由於賈寶玉最貼近、最關心林黛玉,並引為知己,故只有他才能猜透林黛玉的這些“女兒情”和“花間淚”。因而書中稱寶玉“並不稱讚”,而只是悲慼之至。唉,可憐的寶玉,可憐的黛玉!“寶黛之情”,叫人看了,是多麼的揪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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