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丹不是神話傳說,是中醫外科的救命技術


煉丹不是神話傳說,是中醫外科的救命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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汞本來有毒的液體,但經過加工變成了丹,變成了藥 。比如麵粉不能吃,蒸成饅頭、做成麵條就可以吃。汞有毒不能用,但它加工了、炮製了,它變成了一種藥。藥是醫生工具,病人福音。



醫館界訪談組

撰文 | 半夏

視頻 | 杜仲


到達運城北站高鐵站,還得驅車70公里才能到達山西運城稷山縣清河鎮秦家莊村,我們一行三個青年中醫人,要去這裡尋找一名75歲的外科老中醫,他是全國為數不多的,能夠炮製中醫外科必備良藥升丹和降丹的老大夫—秦俊田。


據調查,全國會炮製升丹的不過二三十個人,會炮製降丹的人更是寥寥無幾。

煉丹不是神話傳說,是中醫外科的救命技術


炮製升丹和降丹可以簡稱為“煉丹”,沒錯,就是跟《西遊記》太上老君的煉丹爐,以及秦始皇追求長生不老而“煉丹”,是同樣的兩個字,但是意義大有不同。


升丹和降丹的煉丹,是中醫學的範疇,丹是中醫四大劑型“丸散膏丹”中的一種,其中的升丹和降丹更是中醫外科的要藥,“升丹降丹,外科家當”。


可以治療的疾病範圍非常廣,從癰疽疔瘡到水火燙傷,尤其善於治療各類久治不愈潰瘍傷口,“去腐生肌”在升丹降丹面前不是想象,而是現實,可以拯救要截肢的糖尿病足,久不收口的手術外傷等外科疑難雜病。

然而有如此奇效的中醫外科特色劑型,就算是中醫中藥專業出身,都很可能沒有了解過,甚至沒有聽說過。

另外,升丹降丹的煉製少不了接觸汞製劑等毒藥,出於政策原因升丹降丹更是越來越少。


已經煉製升降二丹30多年,並且一直實踐在臨床的秦俊田老大夫,是中醫外科之寶,醫館界訪談組借西北論壇出差之機,到運城進行了採訪,原來他30多年的中醫外科實踐場所坐落在一個普通的北方小山村,也是自村的衛生室。


煉丹不是神話傳說,是中醫外科的救命技術

2014年獲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


在為全國各地趕來的外科病人治病之餘,該衛生室還承擔著全村的基礎醫療服務。

而秦老大夫本人,初見就是一位普通的鄉村老大夫。平時喜歡寫小楷,秦家莊村口衛生室的指示牌就是他本人寫的,老爺子熱愛自己的中醫外科事業,談起煉丹用丹之路便滔滔不絕,醫館君很為他樸素的語言所打動。


因此本文以秦老大夫的口述為主,僅調整一些重複內容,以及將不易聽懂的方言轉化為普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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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莊衛生所”由秦大夫親自書寫


煉丹之路

口述 by 秦俊田


視 頻 ▽


文革開始的時候,我參加了工作,當了赤腳醫生。當時有個病人得了淋巴結核,去了好多地方,用了好多辦法,都治不好,我開始想著搞煉丹,幫這個病人治療淋巴結核。

*淋巴結核,中醫稱之為瘰癧【luǒlì】,是體現於肌表的毒塊組織,是由肝肺兩方面的痰毒痛,如身體抵抗力低則逐漸增大,皮膚髮變紫,最終破潰流水樣膿液並排出黃濁樣乾酪樣膿液,民間稱之謂“老鼠瘡”。

聽說家裡治淋巴結核效果特別好,我找父親請教,父親不讓我學,不願意教我。因為國家剛解放時,有個醫療市場在進行整頓運動,父親沒有醫師資格,便被認為是“黑醫生”,所以政府對他了採取教育手段,其實當時不只他一個“黑醫生”。


就是當時,父親下決心不煉丹、不治病、不傳人,而且給政府寫了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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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丹不是神話傳說,是中醫外科的救命技術

秦大夫向我們展示他的煉丹工具


我費了好多事。首先,我找到了公社醫院一個姓陳的老中醫,叫陳道夫,問他會不會煉丹。這個陳老先生十幾歲時見過他師父煉丹,但師父不願教,關鍵時候總是把他支開,實際上他不知道到底如何煉丹。

“鐵鍋上邊蓋個細瓷碗,下邊用木炭火燒”,這就是我在陳老先生那裡得到的唯一消息。

後來我尋到一本書,清朝的《瘍科綱要》。書上比較地詳細寫了如何煉丹,我根據書本記錄開始煉丹。但是經過好多次試驗,都沒有成功,於是我再次找到了父親。

“你看工具也有了就教教我吧,悄悄教教我也行”,父親在這種情況下才開始教我如何煉升丹。

學會了升丹之後,我開始尋思著學降丹。

因為升丹和降丹是中醫外科的原子武器。《醫宗金鑑》寫的很清楚,“瘍醫若無紅白二丹絕難立刻取效”,就是說沒有紅升丹和白降丹,外科病就不能很快好。

降丹的煉製比升丹更為複雜,工序也比較多,父親怕麻煩便沒有教我。後來我到稷山縣找一個姓岳的老中醫,結果他也不會。

懂降丹的人太少了。


清朝張善仁的《瘍科綱要》只有紅升丹的做法,沒有白降丹的做法。《醫宗金鑑》上的降丹做法和實際的做法差別很大,寫的非常不具體,也很難應用。後來我又問了兩個老先生,還是找不到煉降丹的方法。現代中醫教科書也沒有寫如何煉丹。


我父親和我說過一句話,煉丹只是口傳心授,手把手教會,絕非典籍所載。

據說全國會煉丹的人也只不過是二三十個人,會降丹的人更是寥寥無幾。公社有個會降丹的人,他不願教我,只願意給我提供工具。最終父親同意教我如何煉降丹。


我家的煉丹術始於祖爺爺的爺爺,大約是乾隆末期,他到北京販藥材,跟一位姓徐的老太醫關係特別好,結為異性兄弟。老太醫將降丹技術傳給了我祖爺爺的爺爺,不過他還是以經營藥材生意為主。


到了祖爺爺的時候,家裡不僅經營藥材生意,而且還煉丹。每天看病,門庭若市。因為晚上還要煉丹,所以祖爺爺積勞成疾,大概五十九不到六十歲就去世了。


到了我的爺爺,就返回農村了,當時也不給人看病了。我父親趕上兵荒馬亂,但還是會幫人治病。


我父親是在國家解放後放棄煉丹的,大概在53年、54年時就不幹了。我是79年才開始學的。從父親拋下煉丹,到我撿起來都快三十年了啊。


所以煉丹傳下來也不容易,中間我自己也做了很多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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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夫向我們展示他煉製的紅升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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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部分用降丹,用升丹很少。


在降丹做法的基礎上我做了一些改進。過去用降丹特別粘稠,量特別大。到了我手裡,我把丹化成藥水,經過多年的實踐發現不同濃度的降丹藥水可以治不同的病。


千分之二濃度的降丹藥水既可以去腐又可以生肌,一些外傷、癰疽疔癤、手部脂肪液化、褥瘡、糖尿病潰瘍,這些棘手的病情就可以用。千分之三濃度的降丹藥水偏於去腐,用於膿特別多,腐特別多的傷口。如果用千分之一濃度的話,傷口就會長得特別快,就是說高濃度偏於去腐,低濃度偏於生肉。


丹藥最大特點是:去腐不影響生肌,生肌不耽誤去腐,可以去除腐肉這些不健康的組織,同時刺激健康組織生長。


在我手裡看好的病人數以萬計,小到村裡鄉親在田裡不小心割到手,大到外省重病患者的頑疾。

主要治一些癰(大的傷口),疽(深的傷口)……甲溝炎、癤、結核、褥瘡、糖尿病足,還有大醫院非常棘手的治不好的、久不收口的手術傷口。總的來說,一些外科的疑難怪症,包括一些不治之症,都可以收過來治。


煉丹不是神話傳說,是中醫外科的救命技術


我治的最難治的病是我們鄰村一個四個月的小孩,那是91年,當時我四十來歲,這個小孩做了疝氣手術,手術後不收口,傷口成了一個洞,腸子都能從洞裡跑出去。


醫院讓把孩子帶回家,家長本來想把孩子扔河裡。可孩子還能睜眼能出氣,他爺爺找到我,見面第一句話就問:“你敢看不敢看”。那時候年輕,還沒看到孩子就敢說:“娃會吃奶嗎?會吃奶就敢看。”


糊里糊塗地到了孩子家裡才發現,孩子腹部用繃帶纏滿了,繃帶解開後,下面有三四塊膠布固定著,怕腸子流出,縣裡包紮的醫生也很負責任,提醒不管找誰看,也不敢把兩根膠布同時去掉,如果同時去掉,這孩子馬上就不行了。


我先把下邊二指寬膠布去掉,用藥水洗洗,腸管上還有糞和紅紅的液體,先讓腸道上不漏糞,才能治好。所以我把腸管漏糞地方抹上我做的白降丹,當時濃度還比較高,大概千分之三的濃度。抹上以後,把下邊膠布固定好,然後小心翼翼的把上邊膠布解開,這時候就可以看見胃的波動了,當時趕快把它換掉,用膠布纏好固定。

家屬留飯我不敢吃,就怕孩子馬上死掉,趕快走了,我還和他說隔一天再換藥。其實一天之後我都不敢上門,怕孩子要是死了,就沒法交代了,跟來叫我出診的孩子的爸爸說:“今天病人特別多,我去不了,再觀察觀察這孩子怎麼樣了。”


到了第四天,他爺爺來跟我說:孩子大好了,我才又開始看,最後看好了。我總認為這個孩子就算好了,應該也會發育不好。後來我再見到這個孩子,長得又高又大,現在已經結婚生子了,肚子上的疤一直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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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夫的日記描述的女嬰病歷

白降丹在我手裡治好了許多的病。有口子三四十公分的刨腹產,肉翻出來了,醫院裡天天換藥,二個月沒有進展,最後在我這二十八天就好了。

70年代,我們鄰村吳村有個病人,不小心用木工刨子把手指刨了一截,他找了六個地方治療,個體、衛生所、縣醫院……,效果都不好。他想截掉壞的手指,醫院說他感染了沒法去。這種情況下他找我看,我就用千分之二的藥水給他泡半個小時。


他說,你這水沒有顏色,又沒有味道,誰知道管不管用,不要吹牛。我就讓他泡了三次試試。


第四次他來,我說:你這好了你還來幹嘛?他說,我在外邊花了那麼多錢,我在你這裡沒有花錢,你再能給我泡一次嗎?結果又泡了一次,這個病人就好了。


好多疑難怪症都好了,好多病都是大醫院不接收的。比較典型的,我們會照個照片,治療前照張像、治療中照張像、治療後照張像。四十多年了,有數以萬計的照片。

治那麼多的難病大病,責任特別大,有時候我也會擔心。


有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她的一條腿上有17個傷口,大部分都有五六公分、七八公分大。在診所打針引起的發炎,前後左右起了十七個膿皰。當時老太太來我衛生室的時候體溫已經四十度,病人家屬只是說讓我儘儘心,大病患者就這種要求,讓我不再擔心。


當然咱很擔心,也很小心。因為她傷口特別多,所以藥水濃度用低了,不能讓她中毒,逐漸加藥後,患者便好了。

很多患者的疑難雜症都很嚴重,但我相信我的藥特別管用,所以我不怕。

在外人看來我治的這些病特別髒、特別累,還特別可怕。但我在農村裡邊也習慣了,不怕髒不怕累,因為我對這個事情有心,愛好這個事情,喜歡鑽研總結經驗。

丹藥見效比較快,根據群眾反映,有些化膿感染,一回兩回就可以好了,所以咱們在周圍的名氣還是比較大的。外省來看病的也有很多,國外的也有。


我有個朋友,是遼寧開原的,在馬來西亞工作,他把我的藥拿過去以後,給馬來西亞一位因車禍引起感染十幾年的患者一用就好了,給我寫了一封信,說咱們的藥震動了大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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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我家家傳的煉丹,我個人做了兩方面的改進:


一方面是我剛剛說的,把降丹變成水製劑。水製劑可以根據不同的病症用不同濃度的藥水治病,一般升丹不溶於水,降丹可以溶於水。

另一方面,我把野外煉丹挪到了室內,減小了煉丹的環境限制。

我們的祖先包括我的父親他們煉丹的方式,就是到野外,找一些岩石(就是土崖)挖一個洞,把罐子放裡邊,裡邊再放一個封碗,在上邊煉藥。常在野外限制太大,後來我把它搬到院裡煉,有時候急了又搬到室內。

升丹和降丹不一樣,升丹在下邊燒火,降丹是在上邊燒火,降丹難度更大。

製作降丹,上面是藥,下邊是空的,在上邊燒火,才能降下來。所以我把一個盤在上邊把它降下來,這個降丹,因為盤裡多了後就往下掉,掉的時候我找了一個盆,盆上面一封,丹也不掉了,火也集中了。


我又想上邊再蓋一個盆,這個就是我煉丹的雛形,最後我把這個弄成風門,四個風門,需要這邊火旺,把這邊風門打開,需要這邊火小,把這邊風門封住,所以我把它變成一種爐,這個爐既實用又可以觀賞。

這都是我在實踐過程中慢慢改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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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醫外科丹藥發展最大障礙是丹裡面主要成份是汞,現在社會上談汞色變,認為汞是劇毒就不敢用,其實這是外行的說法,作為內行才懂得:汞本來有毒的液體,但經過加工變成了丹,變成了藥


比如麵粉不能吃,蒸成饅頭、做成麵條就可以吃。汞有毒不能用,但它加工了、炮製了,它變成了一種藥。藥是醫生工具,病人福音。

另外,丹藥的用量特別小,千分之二濃度的降丹藥水,一個傷口大約就用三毫升。算起來是給病人加了二、三毫克的微量元素,說對病人有損害倒不如說對我有損害。

汞在零度的時候都可以揮發,都可以引起中毒。煉丹的時候要用火,汞瀰漫在空氣中,特別是在家裡煉的時候,空氣中的汞濃度更高,汞的中毒是整體中毒。

有關部門有時候到門診查我們,說我們沒有製劑室,其實煉丹就不需要製劑室,露天更有利於汞有毒氣體的揮發。

雖然煉丹的時候可以戴防毒面具,但煉丹不是說幾分鐘就能煉成的,特別麻煩特別複雜,需要兩三個小時一直守著,不能停下來。戴上防毒面具根本就受不了,滿臉是汗,熱的不行。


有個“誰煉得丹多,誰死得早”的說法,所以我們家有這樣的傳統,沒有孩子不能煉丹,恐怕以後對生育有影響。但是任何事情都有兩重性,它也有解的辦法,槐米可以緩解這個毒性。

有人問我,煉丹對身體有危害,不害怕嗎?煉丹應該說是有危害,煉一次藥的話,會讓人有點頭暈,但是我煉了四十多年了,一年總得煉個十次八次。我覺得也沒有什麼,習慣了,好像也耐受了。我煉丹的時候一般就不戴防毒面具,但是我也很健康,我現在血壓還不高,也沒什麼病。


煉丹不是神話傳說,是中醫外科的救命技術

普通的瓶瓶罐罐裝著救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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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裡的人到我這換藥,藥水塗一塗就走了,簡單方便,量特別小,所以特別便宜。農村裡邊收入低,我本身就是一個農民,赤腳醫生出身,我沒錢,我總覺得別人也沒有錢,所以收費就特別低。


秦俊田的兒子秦良云為患者換藥


特別是我們村的不要說抹藥掏錢,就是膠布紗布我都不要錢,從七十年代農村搞合作醫療的時候換藥就不掏錢,一直到現在我們村人外科換藥全不掏錢。

其實我用降丹四十年了,沒有發現一例過敏性休克這類的不良反應,用量特別少,效果也好。據說汞能引起過敏,在我手裡都沒見過。如果汞過敏,用冷鹽水反覆洗洗就沒事了。


我最大的心願是你們呼籲不要讓人過分的害怕汞。


後記

在《醫館界》的全國中醫館走訪調研中,發現的中醫外科傳承人,除了山西運城的秦俊田大夫,還有廣東深圳的徐曉明大夫,甘肅定西的高玉萍大夫,福建福州的林其遲大夫等,他們均長期深耕中醫外科,中醫外科技藝雖然掌握的人不多,甚至面臨瀕危,但是沒有絕跡。我們這代中醫人有責任有義務保護、傳承好中醫外科的星星之火,讓更多人認識到中醫外科的優勢,造福更多老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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