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難忘的大壙圩農場日子

讓我們一起傾聽親歷者的故事,感悟歷史中的人、人的歷史……

一九六四年五月七日,剛剛十五歲出頭的我,和三十多名男女年輕人一起,背鄉離井,從皖西六安來到皖東天長縣。在楊村鎮一個叫後家湖的地方,開始了漫長的知青生活。

時光如逝水,回首一瞥,今已悠悠五十年矣。

一九六三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新華日報》發表社論《走革命的道路,當革命的接班人》,其副標題是《評知識青年董加耕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理想和行動》,緊接著《中國青年報》、《人民日報》相繼報道宣傳董加耕回鄉務農的事蹟,強調“董加耕所走的道路,正是毛澤東時代知識青年所應該走的革命道路。成千上萬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參加農業生產是有最廣闊前途的革命行動。”

城市知識青年,包括社會失業青年下放農村和支邊去新疆建設兵團,從一九六二年就已經大規模開始。再早點,從知識青年支邊支內,就已經開始。當時,知識青年下農村的代表人物,有董加耕、邢燕子和候雋。

文化大革命將知青下放這一政策發展到極致,幾乎都是強迫執行,只有極少數城市青年可以倖免。

我在一九六四年初,第一次參加街道舉辦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動員大會,時至今日,記憶猶新。

當時,街道幹部在大會上大體是這樣說的:“現在,我們國家很困難,大家剛剛才能吃上飯,是幸事。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解決人的吃飯問題,別的事情都不重要。我實話告訴你們,我們六安,三至五年內,一切廠礦都不招工。大學你們考不上,當兵你們大部分人不夠條件,你們以後吃什麼?你們要是不去新疆,不去農場,那你們將來就沒飯吃,就是死路一條。”

這與報紙上的言論大不相同,但很實在。

事實上也是如此,人要吃飯,要活,就要選擇一條活路。親眼目睹過前幾年大量餓死人慘象的我,深知吃不上飯的可怕。

我必須找個飯碗,以維持我的生命。

那首幾代人喜愛的歌曲《讓我們蕩起雙槳》裡,有句唱詞是“誰給我們安排下幸福生活”,聽著很可笑。我都活不下去了,還幸福?從記事起,日子過得就苦不堪言,誰也沒有給我安排過幸福的生活。

去新疆建設兵團我年齡不夠,於是我隱瞞年齡,終於能去了農場。

除此,我別無選擇。

我沒料到的是,這一走就是十幾年。

安徽天長縣的後家湖農場,隸屬於安徽省農墾廳轄下的國營大壙圩農場。後家湖是分場,遠離場部大壙圩。第二年春,我們這些在後家湖的知青大部分人被調入大壙圩圩內的王臺子生產隊,即二隊。一九六九年場部成立革命委員會,不久又改建成安徽省建設兵團二師九團。王臺子生產隊就改稱二連,我很快又被調到三連。直到一九七六年初,我才調回故鄉六安下面的金寨縣。當時,因國營農林四場的工人調動,必須對口安排工作,因此,我又被分配到大別山深處,在燕子河區魚潭人民公社附近一個叫天堂寨林場、鮑家窩分場的國營林場工作。

我在大壙圩農場生活了十二年,又在林場幹三年多活,直到一九七八年秋被調到文化部門工作,始脫離繁重的體力勞動。

我八歲父親病故,姐弟四人。弟弟小我四歲,大姐大我十五歲,早已經成家。二姐大我五歲,當時師專畢業,分配在金寨縣宣傳部門工作,可以自立。

我和我弟弟,自幼就全賴五十多歲的母親給人當保姆、做針線活維持生計,日子苦不堪言。當時缺衣少食,可我的飯量卻奇大,記憶中從未吃過飽飯。

我在一九六二年小學畢業後,便放棄讀書,在社會上打短工、砍柴禾以補貼家中生活。這自然不是長久之計,獨立生活,自己養活自己,是我最大的意願。

恰逢大壙圩農場第二次來六安招工,於是我毫不猶豫地前往報名,並被通過。報名的第二天我們就接到通知,三天後就要離家。

我將事情告訴母親,母親愣了半天,方說:“去吧,我給你準備行李。記住,你不要闖禍。”

當晚,弟弟已經入睡,五十多歲母親還在煤油燈下,帶著老花鏡為我趕製寒衣。望著面前母親堅毅而悽苦的面容,此時,“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的詩句,突然湧上心頭。

我心裡一熱,眼淚差點落下。

但我忍住了。

並不是男兒有淚不輕彈,我知道,我要是表現出軟弱、傷懷,會讓母親更加傷心與不安。甚至,她會當機立斷阻止我的這次離家遠行。

第二天一早,即一九六四年五月六日清晨,我母親送我來到集合的地點。

一輛帶棚的大貨車停在眼前,四周都是其他同行的知青和他們前來送行的親友。

我大表姐聞訊,匆匆趕來。她含淚給了我五元錢和一條新毛巾,埋怨我母親心太狠。她對我母親說:“大姑,我大姐知道這事,她一定要和你吵架。”母親笑笑,說:“吵就吵,小鳥不飛,翅膀就不會硬。”

我大姐和二姐都不知道這件事,但我知道,大姐要是知道,決計不會讓我遠離家門。因此,這件事情必須揹著她才能成行。

一床薄被,一頂蚊帳、兩本字典,一捆書籍,還有一支竹笛,懷裡藏著我母親給我的五元錢和大表姐給我的五元錢,還有我自己積攢的兩元錢,一共十二元錢,懷著對未來的美好憧憬與好奇,帶著一種隱隱對人生冒險的不安,我離開了故鄉六安,離開了我貧寒而溫暖的家,離開了我的母親、姐弟和其他親人,離開了和我要好的小夥伴們,開始了我人生獨立的生活。

知青往事:難忘的大壙圩農場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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