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 情 悠 悠 憶 當 年
當年在鄉下，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被派去大隊小學作代課教師。從此，它使我漫長的知青生涯出現了新的轉折，也在我青春歲月中留下了許多至今難忘的記憶。
學校座落在兩山對峙的峽谷之間。谷底是遍綠茸茸的田野，窄窄的田畔小徑，窄窄的石板小橋，一條清清的溪流將谷地一分為二。四圍林木蔥鬱、綠竹蔭濃，稀稀疏疏的農家房舍掩隱其間，頗有一些古樸的田園風光味兒。學校的前身是當地一個“李”姓的小祠堂，破舊、簡陋。校旁那條綠波盪漾終年嘩嘩瀉流的小溪叫李家河，因此，學校亦叫李家河小學。
許是同孩子們天生有緣，許是從孩子們那天真無邪的眼睛中喚醒了我對未來生活的熱望，很快，我便成了孩子們之中的一員。每當放學以後，孩子們便三三兩兩，來邀我去野外，放牛、看書、做遊戲、講故事，山坡上、溪畔邊，到處都留下了我和孩子們深深淺淺的足跡。同孩子們在一道，我彷彿也變成了一個童心十足的大孩子，歡樂和笑聲組成了我知青生涯中最美好的時刻。通過一段時間我和孩子們的共同努力，學校面貌煥然一新，學習成績明顯提高。就在大隊、老師、家長、學生們的一遍讚譽聲中接踵而至的當兒，一件突然發生的事情，竟那麼深深地震撼了我的年輕的心。
那是一個放學的下午，因為抽背課文，我留下了幾個孩子。其中一個為我平素最寵愛、名叫小筠的姑娘。她是一個不滿十歲，十分可愛的小女孩，有著一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鮮豔如花朵蓓蕾般的小臉上時常洋溢著天真燦爛的微笑。她聰明伶俐、自尊心特強。每天上學，我總要親手給她佩帶紅領巾，放學回家，她也總要在校旁的竹蔭下送給我一個嫵媚的嗔笑。由於她是班上幹部，沒提前背完課文，那天，我對她顯得好些生氣。
沒過多久，小筠怯生生地來到我的面前，因為我的態度一反平常，她陰沉著臉，顯然很不高興。
許是我的一臉不耐煩，深深地傷害了小姑娘的自尊心，本欲前來背課文的她，卻站在我的面前，一聲不吭，雙目低垂，一個勁兒地哭喪著臉。
我火了，掉頭走開，故意不去理她。
留下來的孩子們都陸續地回家去了，她仍然站在那兒，陰沉著臉。
“好了，回家算了。“我把課本遞到他的面前，大聲地衝著她說道。
她歪了歪身子，彷彿沒聽見我的呵斥，倔強地又把課本打開，仍然一聲不吭。
眼看天色已晚，我抑住自己無名的急燥，停了好一會兒，緩緩地對她說：“好了，回家了，天快黑了，明天一早來背！”一邊說著，一邊又為她合上書本。
她還是歪歪身子，還是又打開書本，顯然在和我賭氣。
“叫你回家了呀，你——”我急了，但聲音卻溫和了許多。
她沒有出聲，抬起了頭，一對溼漉漉的大眼睛委屈的望著我。
“好了，回家了。我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頭，親切地對她說著。
她猛地一下伏在課桌上，傷心的大聲哭了起來。
哭聲，象根根針，深深地刺痛著我的心。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說了些什麼，小筠終於止住了抽泣。我目送著她離開學校，在校旁那片竹蔭下，她依然轉過頭來，好些悲苦地給我送來一個澀澀的微笑。
當天晚上，我在日記中無比懺悔的寫道：“用心愛孩子們，做孩子們的大朋友！”
時光飛逝，轉眼就到了我代課期滿的日子，孩子們也知道了這個消息，顯得比往常更聽話，上課更專心，下課後都紛紛圍向我，只是少了往日那種熱烈、歡快的氣氛，大家的心中都彷彿墜著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最後一堂課是軍體，孩子們無精打采地在操場上參加活動。我突然發現小筠獨自一人站在操場邊的大柳樹下，紅紅的眼圈噙著亮晶晶的淚水。我一怔，急忙走上前去，輕輕地問她“怎麼啦！有誰欺負你嗎？”
她一聲不響，任憑悲慟的淚水默默地流淌。
我掏出手絹，一邊為她抹去淚水，一邊詢問她哭的原因。
“李老師——”她索性放聲大哭起來。
哭聲驚動了孩子們，大家紛紛圍了上來。
氣氛是這般地沉重，一張張的小臉，一雙雙的大眼睛，頃刻間都失去了往日的稚氣。
“李老師你不走嘛！”隨著一聲呼喊，孩子們都不約而同的哭了起來。
我的鼻子一酸，淚水也奪眶而出。此時、此刻、此地，望著身邊這一群曾經伴隨我度過一段美好時光的孩子們，我還能說些什麼呢？
我的心碎了。
二十多年轉瞬即逝。李家河的滴滴點點，那窄窄的田畔小徑、窄窄的石板小橋，那綠竹蔭濃、那清波盪漾……一切、一切，依然那麼清新、歷歷在目。我和孩子們金子般純真的友誼，象霧、象雨、又象風，伴隨著這纏纏綿綿的鄉情也永遠永遠迴繞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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