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4世纪,谁赢下了那场看不见的世纪之战?

一批又一批士人眼里,从秦穆公到秦始皇,大秦的天下看似大秦的天下,实际上也是天下人的天下。

秦,只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士”人“理想的试验田”。

秦统一天下,本质上是人才的统一。秦王在殿上召开群臣会议,很大程度上就是在开当时的“联合国大会”。

这些历史的发生,是一环扣一环的,一个人才推荐了另一个人才,一个人才成就了另一个人才。

实际上,他们在合伙做一桩生意,试图搞出一套能够双赢的制度出来。

可以说,秦灭六国就是一连串人才连续作用的结果。

公元前4世纪,谁赢下了那场看不见的世纪之战?

因偏安一隅而广受诟病,因一统天下而闻名于天下,因经营了15年帝国便匆匆短命,因顶层设计合理被历代帝王将相所效仿……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让无数人看得眩目,惊呼、叹息、摇头、无奈……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大秦,作为政治、经济、军事、社会的“靶子”,上千年过去了,仍成为后人经久不衰的研究对象。

人们在研究秦帝国突然短命而亡的历史成因时,又都在寻找秦帝国崛起的“密码”,两千多年间,无论从政治上还是文化上,从体制还是思维,我们至今没有走出“大秦的磁场”。

秦能统一天下,可能有许多因素,比如,秦国自秦献公以来历代君王励精图治,没有昏君庸君;秦昭王的长寿(在位五十六年,保持了政局的稳定);秦国的地形险要,等等,这些都不是主要的,重要的还在于秦国在顶层设计上的远见与卓识,尤其让人称道的用人策略。

人才——“不拘一格降人才”。“择天下英才而用之”。大秦崛起“不一样的人才观”。成为大秦崛起一统山河的“黑匣子”,也成为各路秦史研究专家不约而同的共识。

公元前4世纪,谁赢下了那场看不见的世纪之战?

战国时代,诸侯割据,群雄并起。最有可能与秦国一较高下的,不是齐国,也不是楚国,而是魏国。

魏国的第一任国君魏文侯,雄才大略,奋发有为,礼贤下士。可以说其麾下一时人才济济,群英荟萃。政治家李悝、军事家吴起、能吏西门豹,都是当时驰名各诸侯国的名人。魏国的发展可谓日新月异蒸蒸日上,任何诸侯都不敢小视。

此时的七大诸侯国,秦的实力最弱,还难以与魏抗衡。

可权力的接力棒传到魏惠王那里,却发生了质的变化。魏惠王最大的错误在于,难以慧眼识人。这个人的名字叫公孙鞅,因为受封于商,所以后来被称为商鞅。此人本来是卫国的公族,只可惜他这个“公孙”是庶出,卫国后来沦为魏国的附庸,公孙鞅虽然颇有抱负,但年纪轻轻也只能面对现实,去做魏国宰相公叔痤的家臣。

而此时的魏国君王,就是魏惠王。

年岁已高的公叔痤十分欣赏和器重商鞅,认为他有经天纬地之才。到公叔痤病重期间魏惠王特地征询公叔痤:“先生如有个三长两短,寡人和寡人的社稷该怎么办啊?”公叔痤当即推荐商鞅接替自己。

魏惠王听后许久,一言未发。

公叔痤自知时日不多,见状,他屏退左右,拉着魏惠王的衣袖,颤威威地说:“王上,如果不用商鞅,死也一定要将他留在魏国,别让他出去。”以社稷为重的此番交代可谓语重心长,看着行将朽木的丞相,魏惠王根本没往心里去。

公叔痤觉得于心不仍,又将商鞅叫至病床前,将与惠王的话和盘托出,抱歉地说:“我也是先公后私,先君后臣,你就赶快跑吧,能跑多远跑多远。祝你好运。”

商鞅没有跑:“大王既然听不进主公的话而未用臣,也断然不会杀臣。”

他判断的没错,惠王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公叔怕是病糊涂了吧?居然推荐他的门客商鞅为相。”还对身边的人戏言,“我大魏没人了吗?”

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直击人心深处,商鞅的高明之处正在于此

如果不是魏惠王小看了商鞅这个“家臣”,战国七雄中最后胜出的,可能就不是秦,而是魏了。

只是,历史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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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二十年间,魏国连吃了两次败仗。先是败给齐国,魏大将庞涓战死,这是齐名将孙膑的杰作;败给齐国的次年,魏又败给了秦,这便是商鞅的杰作。

这时,魏惠王幡然醒悟当初公叔痤的话,悔之晚矣。

《史记卷五•秦本纪第五》载:

“卫鞅击魏,虏魏公子卬。封鞅为列侯,号商君。”这就是秦国慷慨开给商鞅的条件——“列侯”,“商君”,恐怕魏惠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到吧。

商鞅变法之后,秦国脱胎换骨,国力大增。商鞅还是认为“以一秦而敌大魏,恐不如”,建议用尊魏为王的办法来麻痹魏惠王,把各国的攻击目标引向魏国,解除魏国对秦国的威胁,同时孤立魏国,进而有效地削弱魏国。由于商鞅的离间,魏国成了众矢之的。

魏国众叛亲离的同时,商鞅加紧了对魏国的武力攻扰。公元前341年,魏国在马陵被齐国击败。马陵之战是魏国从来没有过的惨败,实力大损,从此一蹶不振。

一败再败之后,魏惠王所能做的,只能是割地求和。魏国将国都从安邑迁到大梁,所以后世又唤他为梁惠王。

实际上,大梁曾经同样是一座有理想的历史名城。

作为战国时代第一个崛起的国家,魏国堪称战国初期唯一的超级大国,魏国的都城大梁也是当时少有的国际大都市。

那时流行一个说法,“不游历魏国的名士,算不上真正的天下名士”。此间的大梁王城可谓风华绝代,是天下学子向往之地,也是天下人才输出之地。

从大梁走出的人才不计其数,对招揽这些人才,魏国也有着天时地利的天然优势。除商鞅外,比如范雎、张仪、尉缭、公孙衍等,他们都是魏国人。

只可惜,“凤凰起丹穴,独向梧桐枝”。因为一个魏惠王,他们不得已都纷纷离去,另觅新枝。让魏惠王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是,这些人都跑向了同一个国家——秦国——无论是国际影响力还是国家实力都不如魏国的秦国。

也难怪,自古以来的帝王将相谱系里,无论是诸侯时代还是帝国时代,人民的美好生活都寄希望于一人身上——诸侯时代的君王,帝国时代的皇帝。

明君是百姓之福,昏君乃百姓之殃。千百年来莫不如斯。皇帝都是按部就班一代一代“传”下来的(除非改朝换代),百姓无法选择,也无权选择,他们的命运只能系于皇帝的智商和情商之上。

公元前4世纪,谁赢下了那场看不见的世纪之战?

如果将魏国作为一个重要的参照物,秦国对人才的态度更有眼光一些。

要从人才这扇门进去看秦与魏的历史,得先从一个人说起,这个人就是为秦的江山垫下第一块砖的创国君主秦献公(嬴师隰)。

因为政权不稳,国君的废立经常是由几个庶长做主。秦献公10岁时就逃到魏国避难(嬴师隰曾是被立为太子的秦国废君),此后在魏国流亡29年。之所以选择魏国,是因为魏国当时是中原各国的超级强国。魏文侯重用李悝、吴起、西门豹等人,推行中央集权,以法治国,奠定了此后长达百年的魏国霸业。

魏国一系列变法所产出的溢出效应尽入眼底,嬴师隰感同身受。

公元前408年(魏文侯三十八年),吴起连连击败秦军,夺取秦国早年占有的河西之地(在今陕西境内,黄河与洛水之间的大片土地)。此时,秦国只拥有陇山以东、洛河以西、秦岭以北的渭河平原,土地狭小。

在魏国咄咄逼人的攻势面前,秦国几有灭亡的危险。两相对照,极大地刺激流亡魏国的公子嬴师隰。作为一个流淌着嬴氏家族血液的男人,嬴师隰立誓夺回君位、实行新政、变法图强。

嬴师隰一只眼睛盯着魏国的强国之路,另一只眼睛密切注视着秦国的变局。

公元前385年(秦出公二年),秦立公子嬴师隰为君,是为秦献公。

成为秦献公之前,还发生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嬴师隰辞别魏国时,为感谢30年耳濡目染的熏陶与培养,他与魏武侯盟誓,如果嬴师隰成功地夺回君位,秦国保证在魏武侯在世之时不与魏国为敌。

这个誓言虽然让魏武侯很不舒服,但无疑埋下了一个伏笔——言下之意,“后魏武侯时代”就不敢保证是为友还是为敌了。

或许真的一语成谶。公元前364年(秦献公二十一年),羽翼丰满的秦献公嬴师隰下令夺取秦国的故土河西之地,一直掠过黄河,深入魏国境内到石门(今山西运城西南),斩首魏军六万之众,此战取得了秦国前所未有的胜利。尝到甜头之后,仅仅过了两年时间,秦再次犯魏,并攻取庞城,俘虏公叔痤。只因公叔痤早年在魏国对嬴师隰不薄,盛情款待一番后,公叔痤方活着回到魏国。

也就在俘虏公叔痤这一年(公元前362年),秦献公去世,其子秦孝公嬴渠梁即位。

经过父亲20余年的打拼,此时,21岁的秦孝公已经拥有一份相当不错的“家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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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鞅是在公叔痤去世后才离开魏国的,他径直来到了秦国。

史载,当时的秦国,“僻在雍州,不与中国诸侯之会盟,夷翟遇之”。这位志向远大的年轻君王,立誓要实现父亲献公“复穆公之故地”的理想,夺回河西之地,改变“诸侯卑秦”的局面。

要实现这个目标,秦孝公迫切需要一位具有远见卓识并富有执行力的能臣。

即位伊始,这位志向远大的年轻君王就颁布了一道求贤令:“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秦孝公是秦国历史上一位非常有作为的国君,为了能让秦国强盛,秦孝公在招贤榜文里公开宣称可以分一半江山。

这份“求贤令”就象英雄之间的信物,恰好被另一位身在魏国的青年看到,真算得上惺惺相惜,怦然心动。

这个年轻人就是33岁的商鞅。

见秦孝公时,商鞅准备了充足的见面礼——据说用三套方案方征服秦孝公。

商鞅的三套方案直指一个“道”字——帝道,王道,霸道。

说帝道时,孝公无动于衷;说王道时,孝公昏然欲睡;说霸道时,孝公为之一振,听得入神,“膝盖移出了坐席都没感觉到”。

商鞅眼里,霸道就是“五霸之道”,也即是大秦的强国之道。秦孝公听了商鞅的第一次“述职”,当即重用——他要的就是“行霸道,变法度”。

商鞅的“变法度”,史称“商鞅变法”。其实就是秦国的政治体制改革。

用历史学家易中天先生的总结,其内容用三句话以蔽之,即:废领主制,行地主制;废封建制,行郡县制;废世袭制,行任命制。

这三“废”三“行”,不仅让秦孝公看到了商鞅身上的巨大潜能,更让他分明看到了未来帝国的影子,他为秦国能拥有魏国如此雄才大呼“甚好”。

商鞅相孝公,为秦开帝业。在商鞅的不断“点化”之下,秦孝公走上了“中央集权”的道路,这条路是一条“皇帝有着绝对权威的独裁之路”,也是一条“将帝国的命运系于皇帝一人之得失的危险之路”。

正是这个商鞅,一步步将大秦帝国变成了专制主义和军国主义的大本营。

世间事,有利必有弊。做这样“毒”的设计,是会遭报应的,商鞅最后用自己独特的死法——车裂,证明了这一点。

商鞅是用自己的身败名裂,为大秦作嫁衣裳。他死后14年,秦惠称王;104年后,嬴政称帝——嬴氏家族应该铭记这位被他们车裂的功臣,大秦的江山社稷,商鞅是一块重要的奠基石。

公元前4世纪,谁赢下了那场看不见的世纪之战?

“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秦始皇能一统天下。可谓嬴氏家族数百年接力的成果。

为何?

秦国本西陲小国,地处偏僻,以前一直为中原诸国视为蛮荒之地。蛮荒之地的重要标志,就是人才匮乏。早在秦穆公时期,就倡导“唯贤是用”国策,真可谓英雄不问出处。

有一个十分著名也十分极端的例子可以佐证。百里奚本是虞国大夫,虞国灭亡后逃到楚国牧牛,秦穆公听闻其贤能,用五张黑牛皮换回了一个百里奚,并任用百里奚为相。

百里奚在主持秦国国政期间,“谋无不当,举必有功”,辅佐秦穆公倡导文明教化,实行“重施于民”的政策,并内修国政,外图霸业,开地千里,称霸西戎,统一了今甘肃、宁夏等地区。

因为一个百里奚,秦穆公最终站到了“春秋五霸”的舞台之上。

或许尝到了甜头,穆公之后的秦国君王都认定了大秦帝国崛起的“绝世秘方”,思维十分清楚,均以人尽其才为使命。

中原各国君王眼里,没有完全开化的秦国都如此珍惜人才,他们难道就不懂得这个道理吗?非也,他们同样知道“人”的难得。

一些天才型人才也在一时得到过重用,可在各种势力左右下,人尽其才便大打折扣。

比如战神吴起,魏文侯时代吴起是魏国军事的绝对领导者,他为魏国打下了很多城池,是战国初期魏国发展的根基。到了魏武侯时,吴起却饱受猜忌和排挤,最终不得不进入楚国保全自己性命,可是吴起在楚国终究也没能够得到善终。楚国的贵族和君主对他也不信任,虽然吴起也死心踏地为楚国攻城略地,甚至想要更有作为,但最终却被楚贵族加害,一代名将在楚国仅三年便含恨而死。

可以说,无论对于魏国还是楚国,吴起的死都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再比如信陵君,战国四大公子当中,为首的信陵君名声最为显赫。当时,孟尝君膝下大多数都是鸡鸣狗盗之辈,平原君除去一个毛遂自荐的故事外,再无其他闪光点,春申君最终更是被戴上了一顶霍乱楚国江山的帽子,只有信陵君,一生光彩熠熠,尤其是“窃符救赵”事件,成为人生最亮的一抹亮色。不仅保全了赵国,更加保住了魏国,之后他更是带领着六国联军两败秦军,成为了六国抗秦的一大支撑。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叱咤风云的王族大才却被魏国束之高阁,哪怕是面对着内忧外患也绝不重用,最终信陵君只能在无奈之下选择酒色自毁而死,在他死后的第十八年,曾经盛极一时的魏国灭亡,成为了历史当中的一抹风沙。

公元前4世纪,谁赢下了那场看不见的世纪之战?

那些外来人才在秦国被称为“客卿”

战国时期,“客卿”并不是秦国独有的,关东六国都有像“客卿”一样的外来人才,为什么只有秦国能依靠这些外来人才一统天下呢?

至为重要的一点,战国七雄中,秦国恐怕是最早、也是唯一洞察战国兼并本质的诸侯国。所以他们的人才观极为务实,基本上是从统一天下的战略考虑来使用人才的。所以秦国的客卿中几乎没有空谈“仁义”的,大部分客卿都是能够发挥真正作用的大贤。

七雄并举的战国大乱世时代,群雄并起、诸侯争霸,也成为各诸侯国争夺人才的关键期。因而,驰骋江湖,游走于各国的“士”,在这个时期有着崇高的地位。

与商鞅一样,张仪也出世在魏国。传说张仪师从鬼谷派的鼻祖鬼谷子,出山之后本打算大展拳脚,但却没有在魏国受到重用,后来不甘心去到了楚国,却在楚国被诬陷偷盗了和氏璧。在楚国受到了百般欺辱和刁难后,张仪最终选择进入秦国。

商鞅被杀五年后,张仪入秦,与张仪的同门师兄苏秦担任了六国纵约长,针对秦国的合纵连横开始了。此刻,苏秦佩戴六国相印,可以说是风光无限。秦国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秦孝公面临变法以来最大的危机。张仪以三寸不烂之舌,为秦国提出了著名的连横之策,帮助秦国游说列国,以“横”破“纵”。秦惠文王拜张仪为相,各国纷纷由合纵抗秦转变为连横亲秦。张仪也因此被秦王封为武信君。

范雎也是一个由魏入秦的人,与商鞅不同的是,他的遭遇更加凄惨,范雎本是魏国中大夫须贾门客,因被怀疑通齐卖魏,遭受到魏国贵族的迫害,差点被魏国相国魏齐鞭笞致死。后来范雎设计逃到了秦国,并且受到秦昭襄王的赏识,从无任何官职,到客卿,再到秦国丞相,范雎成功地实现了人生的“三级跳”。

范雎见秦昭王之后,废黜穰侯、驱四贵、强公室、杜私门,加强了秦国的中央集权。特别精彩之处,是创造性地提出了“远交近攻”战略。他和白起文武兼备,一举拿下伊阙之战和长平之战等重大战役,为秦国立下不朽功勋。尤其是长平之战,六国的抗秦主力赵国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军事力量,为后来秦国统一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公元前266年,秦昭王废太后,将四大贵族赶出函谷关外,拜范雎为相。

还有尉缭,尉缭子是魏国大梁人,秦王嬴政一统天下后,他被视作秦朝文臣之首。在秦国发动灭国之战后,他与王翦的配合非常默契,重要决策的制定都有尉缭参与,并且还留下了一部传世的兵书《尉缭子》。

任用商鞅,秦国为以后的统一奠定了制度基础和物质基础;任用张仪,秦国在外交策略上更加游刃有余;任用范雎,秦国在以后的统一战争里找到了方向;任用李斯,秦国统一之后的政治构架,成为两千多年东方政治制度的基本格局。

魏国成了秦国的人才储备库——魏国距秦国最近,没有马车,走过去也不过一个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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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分析不难发现,秦国的人才政策也并非一帆风顺。

商鞅变法时,嬴氏族与中原人才的较量非常激烈,矛盾也非常突出。

秦穆公重用中原人才,比如五羖大夫百里奚和蹇叔,使秦国显赫一时,其后因人才凋零,加之数代内斗不止,秦由盛转衰,危机日益沉重。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秦孝公,一即位就向天下发布求贤令,将人才引进提升到国家战略高度,大大激化了本族与外族的矛盾。秦孝公一边隐忍,一边平衡各方关系,又在重用以商鞅为代表的外来人才时,牵就本族反变法势力,有意给自己的继任者秦惠王留下了一道棘手的政治考题。

这“解”这道题,秦惠王杀了商鞅,让本族人失去反抗的借口。

秦惠王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只杀商鞅,而不打击变法派,秦因此成了外来人才的汇集地,再度强大起来。

到秦王嬴政时,人才竞争已呈白热化态势,而各种矛盾也相应呈白热化趋势。

矛盾的焦点几乎集中到了一个人身上——位极人臣的李斯。

没办法,嬴政只得下定决心对外来人才进行清洗,不然嬴氏族就会沦为一个符号,秦国则可能成为人们瓜分天下的道具。

战争也是政治,嬴政要考虑的是战争结束后,整个局面的安排。这种情况之下,他下达了逐客令,这等于剥夺了中原人才已经积攒了数代的“奶酪 ”。

作为楚国人的李斯十分精明,在离开秦国之前,他进行了充分的准备,特地留下了那篇著名的《谏逐客书》,质问嬴政,把我们赶走了,秦国怎么办?

“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

“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

“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雠,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这篇流传千古的文章真可谓“

飞文敏以济辞”(刘勰语),深深打动了嬴政。其实嬴政当时也左右为难,他知道这帮人还不能走,但制度如何设计是个大问题,一篇《谏逐客书》使他下决心把李斯召回来,委以重任,让李斯登台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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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权于己一身,李斯的胆子变得更大。他一方面力谏秦王,挽留六国人才;另一方面重点打击敌国使用人才。其主要办法就是重金收买,收买不成,派刺客暗杀,暗杀也不行,就用离间之法,破坏对方君臣的关系,等敌国人才被破坏了,就派重兵收拾。

《史记•李斯列传》说得很直白:“阴遣谋士,赍持金玉以游说诸侯,诸侯名士可下以财者,厚遗结之,不肯者,利剑刺之,离其君臣之计。”

秦王嬴政收回逐客令后,《资治通鉴》也特别提到,李斯献策以重金去收买六国人才,不能用财收买就用刺客,如果还不行,就施离间计,最后再以良将随其后,灭掉对手。

秦王政十八年(前229),秦王派王翦带兵,准备一举攻下赵国,却遭遇赵国名将李牧的抵御。王翦采用反间计,用重金贿赂赵王宠臣郭开,贿赂赵国派往秦国的使节,使之诋毁李牧和司马尚,最终除掉了李牧。李牧死后,王翦势如破竹,大败赵军,并杀了赵军主将赵葱,攻下赵国的东阳,俘虏赵王迁。赵国的各处土地,入为秦地,成为秦郡。

李牧被誉为战国时期最优秀将领。战国时期四大名将中,秦国有白起和王翦,赵国有廉颇和李牧。廉颇被离间计陷害,出走魏国,客死在楚国;李牧被离间陷害后,拒绝交兵权,赵王派人取代李牧。李牧不服,赵王杀了他。

破坏对方人才的策略,不仅仅是李斯的得意之作,也是秦国长期的策略。

也许正因为秦国没有“士”的包袱所左右,很多超出常人的办法才会不计条件地使用出来;也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只要有利于秦国的发展大计,马上实施就是,所以行政效率也高。

前面讲到的范睢,就擅长使用离间计,成功地让赵国撤掉老将廉颇,由纸上谈兵的赵括来取代,导致赵国在长平之战中大败,元气大伤。秦庄襄王时期,还用重金收买魏国的大将晋鄙的门客,让他离间魏安釐王跟他的兄弟信陵君的关系,使得信陵君再次被剥夺了兵权。

到了李斯时期,用收买离间乃至暗杀的手段搞掉对方人才,已经成为秦国对外战争的一个惯用国策了。

实际上,他们在合伙做一桩生意,试图搞出一套能够双赢的制度出来。

李斯最后“不负朕望”,不但送还了秦始皇一个惊喜,让后世统治者也诸多遵循。

在一批又一批士人眼里,从秦穆公到秦始皇,大秦的天下看似大秦的天下,实际上也是天下人的天下。《吕氏春秋•贵公》云:“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

秦,只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士”人“理想的试验田”。

秦统一天下,本质上是人才的统一。秦王在殿上召开群臣会议,很大程度上就是在开当时的“联合国大会”。所以,这些历史的发生,是一环扣一环的,一个人才推荐了另一个人才,一个人才成就了另一个人才

可以说,秦灭六国就是一连串人才连续作用的结果

公元前4世纪,谁赢下了那场看不见的世纪之战?

或许人就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这一点在嬴氏家族统治史上,同样表现得尤为明显。一方面他们唯才是举,任人为贤,你有多大能力就给你提供多大舞台;另一方面又视人为草芥,视生命如无物。

还是戾气太重。秦从昭王以来,产生过无数次大规模杀戮战争。

如斩首2万(楚)、斩首24万(韩、魏)、斩首4万(魏)、斩首15万(魏)、斩首5万(韩),斩首4万(韩)。公元前260年,秦大将军白起攻陷长平时,一夜之间竟活活屠杀40万手无寸铁的降卒。

《白起列传》中记述其惨烈场面:秦动员了15岁以上的所有人员,集结于长平包围了赵国的军队。数年的包围战,使赵军断粮,以致出现人吃人的局面。赵将军赵括被射杀。40万俘虏中,仅240名儿童被遣返赵国生还。

公元前255年,秦灭周。有不完全统计,至此,东方各国近千万人死于战火。

之所以把过多的赞美之辞都给了秦国,是因为他们之前做的确实比较出色。就像一场马拉松式的比赛一样,“经六代相传都没有出过一个昏君”,能不犯这样的错误,无疑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创举”,这一“创举”保证了他们从“王国”能够走向“帝国”。

从秦国一统天下的人才成本构成与分析,不难看出,以人才立国的秦国,对那些有功之臣同样“戾气太重”,不少投靠秦国的贤臣良将往往不得善终,有的结局甚为悲惨。

这,不能不说是春秋战国一大遗憾,也殊为一大局限。

这种历史的局限性延绵千年,一直没能得到根本性扭转。其背后复杂因素颇多,有待人们更多更深的研究。

也正因为此,梦想千秋万代的秦帝国,仅仅到了秦二世一代,便匆匆猝死。

事实证明,那样的制度设计之下,运气已经很好的嬴氏家族,只要碰上一个昏君(何况秦二世胡亥又面临诸多矛盾的帝国转型期),大好江山只需挥霍一年时间足矣——嬴氏家族历经数代500年积攒下来的基业,不经易间便会腹水难收,毁于一旦。

公元前4世纪,谁赢下了那场看不见的世纪之战?

感谢您的耐心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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