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首先需要解釋一下，文中提到的「櫃姐」，指的是化妝品櫃檯或奢侈品門店裡愛好「男」的男性工作人員，並非「住在櫃子裡的姐姐」，或者「未出櫃的姐姐」。
「櫃姐」星仔的健身房自拍
在我成為TXL櫃姐的這半個月裡，同事對我的業務幫助幾乎為零。
也難怪，我們雖然是同事關係，卻也是最直接的競爭者，「教會徒弟，餓死師父」這個道理在銷售行業裡依舊適用。
今天我去員工休息室喝水的時候，發現同事星仔(Blued ID: Boxy)的黃色筆記本就墊在他的包包下面。這個本子我見過，每天下班他都會掏出來寫幾筆，我猜那裡面一定藏著他的銷售經驗。我奔著偷師的想法，翻開了這本筆記。
筆記的扉頁上寫著『櫃姐日記』，我若有所思，但也更加確定他就是圈中姐妹。
當門外響起腳步聲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日記看得太過入迷，已經超過休息時長，肯定是同事找來了。可我又捨不得手上的筆記。慌亂之中，我趕忙打開相機，對著筆記拍照。
每拍一頁，外面的腳步就更近一些。當門把手扭動的聲音響起時，我猛地合上筆記本，放在包下，半蹲在地上假裝著找東西。
「你在幹什麼呢？」是臨櫃檯的Lily，「你們櫃檯來了兩波客人，星仔忙不過來，快過去啊，別讓生意跑了啊。」
「好的，好的，我馬上。」我平復了一下心情回到櫃檯。
星仔白了我一眼，雖然沒說什麼，但當我再回休息室時，那本筆記已經被收起來了。直到下班回到家，我打開手機相冊，繼續翻閱櫃哥，不，現在是櫃姐星仔的秘密……
<code>19/6/27
空歡喜的一天
今天的太陽格外圓
像極了這個月差的8萬塊業績/<code>
今天是我做櫃姐的第1324天。作為一位有著豐富經驗的櫃姐，我預感這個月的指標可能和我的性生活一樣無望。
正當我準備托腮沉思之時，兩個衣著華麗，滿身LOGO的貴婦靠近了我們的櫃檯。我趕緊拿出自信、專業、優雅、從容的服務態度，面帶微笑地問了一句，「您好，有什麼可以幫到您的？」
其中一位女士微微抬頭瞟了我一眼，指著產品架上的產品，「這個、這個、這個、這個……」
我內心一陣狂喜，「這個、這個、這個」，天啊，這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嗎？
「……我都有。」她說完後用一種「你快羨慕我」的表情，看著她身旁的同行者。
我心裡的白眼翻起了層層漣漪，但是為了這個月的業績，我依然面帶僵硬的笑容和那位女士說了一句，「您真是懂得保養啊。」
女士在聽完誇讚後，不經意間流露出了卡戴珊家族的同款自信笑容。
「這個面霜怎麼這麼小？」女士拋出了疑問。
「這個是60ML的，我們陳列的都是60ML，也有更大的毫數。」在她的要求下，我把那瓶專門用來震懾裝*客人的一斤裝面霜抬了出來。
在得知17200元的價格後，我從她明眸的黑眼珠裡看到了「閃躲」。
為了完美躲避我「懲惡揚善」的微笑，她還故意側身跟她的朋友說，「我都用了她們的產品兩年了，一點效果都沒有，我覺得還是魚子醬的好用。」然後轉身離開。
在她轉身的那一刻，我注意到了她的LV，縫線處的LOGO沒對齊。
這位女士走後，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責。為什麼要這樣對一個對美麗有著深深渴望、對讚美有著深深期待的女士如此刻薄呢？
下午，在期待著大買家來解救業績的時候，有一位不為其他品牌所動的女士直勾勾地奔向了我的櫃檯，可我卻一點都笑不出來。
「我想看一下你們家的面霜。」說完就把手機放在了櫃檯上。
她假裝自然、實則刻意的擺放手機的動作，已經充分暴露了她是一位來給我錄音、打分的「神秘訪客」。
我心中頓生一絲涼意，買單的顧客沒等來，卻等來了「神秘訪客」。半年暗訪六次，每次都是在我工作的時候現身。一個月來一次，閨蜜例假都沒她準時。
心裡像甄嬛住進甘露寺一樣苦，但是臉上還要掛著得寵時的歡愉，「您好，歡迎來到HLZM，我幫您拉一下凳子。」
「這個牌子修復功能有這麼厲害嗎？」「這款面霜的成分是什麼？」
每一個問題都在打分點上，沒有一句廢話。就連我給她介紹產品時，她都在偷瞄我的工牌、著裝。
從她稍微遲疑的目光中，我突然反應過來，我沒系領帶！
「您稍等一下，我給您倒杯水。」
藉由倒水的功夫趕快把領帶繫好，我可真是一個小機靈鬼……
不覺間，到了下班的時候。沒開張的我覺得自己不配打車，就在路邊掃了一輛共享單車。
看見共享單車的一瞬間，我哭了。這倆軲轆這麼圓，像極了我這個月指標差的那8萬塊錢。突然之間，我覺得自己不配做櫃姐。
<code>19/6/30
親手包給男神的禮物
雨下得再大也澆不花我的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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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做櫃姐的第1327天，作為一位有著豐富經驗的櫃姐，已經看透了「錢不是萬能的，但是它有9000萬種用途」的道理。
早上從地鐵裡擠出來的時候，身上的香水味已經送給了每一位和我摩肩接踵的路人，其中一位路人不僅蹭走了我的香水，還在抬手間用手背蹭走了我臉上的貴婦面霜，做為他的手霜。
哦！不對。趕地鐵的時候，我的臉上什麼都沒擦，因為櫃姐都是到了櫃檯才開始擦水擦霜，做全套護膚的。這其中道理大家都懂。
我想搬出來住，租一間離商場近的公寓。
可是一想到每月繳納的4000元房租可以買一瓶100ML的貴婦面霜時，還是覺得錢要緊著臉來用，腿腳上的困難就克服一下吧。畢竟一年就是12瓶貴婦面霜呢。
依舊在等待著財神爺降臨的日常裡，突然收到一條天菜的訊息。
看到男神的招呼，雖然自己外表仍是標準的櫃姐站姿，但心裡已經開始跳舞。
男神是來問貴婦面霜的。這麼支持我業績，真是人美心善。但是在聽到價格之後，他說再考慮考慮。我在內心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呵。
大概過了十分鐘的樣子，我無聊地刷著朋友圈。突然看到男神的動態：
「好想擁有一瓶貴婦面霜。」
我又翻了個白眼。呵，許願貼。我倒是要看看哪個冤大頭會買給你。
大概又隔了十分鐘的樣子，我又看到男神發了一張肌肉自拍照。
可能又過了十分鐘的樣子，一個躺在我微信通訊錄裡，很久都沒有聯繫的人發了條信息給我：
「在？」
「嗯。」
「面霜怎麼賣？」
「3900/100ML、2550/60ML，17200可以稱一斤。」
「好的，發個定位給我，我去取。」
發完定位，我心裡大致上是猜到了，他是要買來送給我男神的。我心裡又翻了個白眼，想著，我倒要看看是怎樣一個醜八怪。
半個小時過去了，我對商場的大門，望眼欲穿。
這時，一個長相俊俏，身姿挺拔的男子走了過來，「剛才有跟你聯繫過，我要一瓶100ML的吧，幫我包裝一下，送人。」
說我不酸，那是不可能的。我的男神，就要投入別人的懷抱了。可是作為一個專業的櫃姐，我還是兢兢業業地包了一個精美的禮盒。
接待完這個男人，我就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天。到了下班的時間，我默默地點開朋友圈，果然，男神又更新了動態：
「收到了禮物，真開心。」
是我包的那個禮盒。
我默默地點了一個贊，沒想到自己是以櫃姐的身份，在男神的愛情裡獲得了參與感。我覺得自己沒有勇氣繼續做一名櫃姐了。
<code>19/7/9
被直女顧客示好
籠罩在頭頂的不只有烏雲
還有好幾天不開張的壓力/<code>
帶著昨晚的宿醉來上班。和我擦肩而過的同事問我用的什麼香水，我告訴他：酒精。
今天是我做櫃姐的第1336天，作為一位有著豐富經驗的櫃姐，堅定不移地相信著「宿醉能開大單」的業內迷信。
今天的雨從早開始下，想必商場也是沒有什麼人的。
我手託香腮在櫃檯，等著那個來點單的客人。這時候，一位風韻猶存的姐姐靠近我的櫃檯。她，頭頂冒著金光。在我眼裡，她就是財神轉世。
果不其然，她豪爽地點了面霜、精華、眼霜和粉底。我的職業微笑掩蓋不住內心的狂喜。開完單子後，她問我，「買了這麼多東西，你能送我點什麼？」
對於要小樣的客人，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會回答她，「我送你出去。」但我沒有。
後來才知道，我誤會她了，她大概是想讓我把自己送給她。
送走了這位姐，整個商場好像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恢復了往常的寂靜。還有四個小時才下班，我無聊地數著地磚。一共是278塊，其中兩塊有了稀疏的裂痕。
看著外面的大雨，回憶這半個月都沒有大單的日子，突然有撥開雲霧見明月的感覺。我不禁感慨，我真是一塊做櫃姐的料。
<code>19/8/9
被直女顧客示好(二)
氣壓好低
像在GAY吧喝了一天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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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做櫃姐的第1367天，作為一位有著豐富經驗的櫃姐，我當然知道自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TXL，只會為帥哥動容。
在那天之後，我每天都能接到這個女客人。今天買瓶精華，明天買瓶眼霜，每次都不是特別多，但從未間斷過。
接觸的次數多了，彼此也有些熟悉，她開始和我分享一些生活中的瑣事。剛好我也可以借這個理由坐下來休息，緩解一下隨時可能站到靜脈曲張的雙腿。
聽了她不太幸福的遭遇，我漸漸對這個女客人有了一些同情。
直到有一天，女客人在商場臨要打烊的時候，跑來櫃檯，問我幾點下班。
「十點。」
「開瓶眼霜，下班跟我去吃個宵夜吧。這條路有一家很不錯。」
WHAT？雖說每次我們都交談甚歡，不過，和客人吃宵夜，這總會讓人往不好的方面想啊。我可是一個正經賣化妝品的人。
那頓宵夜過後，女客人來商場的頻率也降低了許多。起初，我以為是因為別的事情，直到今天。
今天商場做店慶活動，她來到櫃檯，又買了一瓶一斤裝的「鎮店之寶」面霜和幾瓶眼霜。
買完單，她和我說，「商場做活動，你陪我去逛一下吧。」
我雖然心疼業績，但也不想得罪如此有消費實力的客人，還是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
這位姐帶我看男裝，說是想給朋友買，讓我幫忙試一下。但是，每試一件就要問問我喜不喜歡。作為TXL的第六感告訴我，如果真的買給我，她就要對我展開猛烈的追求攻勢了。
所以，每一件我都告訴她「一般般，不喜歡」。
逛著逛著，我們逛到了五樓的內衣區。
女客人在內衣區，左逛右逛，始終挑不到一件自己中意的，「你眼光高，幫我看一下。」
一個男士，在女士內衣區，為了演得真實，時不時拿起貨架上的蕾絲仔細研究，不知道被周圍的人側目了多少次。
我看了看手機，已經逛了兩個小時了。今天店慶，可能已經錯過了幾萬塊的業績。我要想一個脫身的辦法。
但是直接跟她說我是GAY，不僅突兀，還明顯帶著拒絕的意思。
焦急地看著周圍，我靈機一動，從貨架上抽出了一件並不是十分暴露，但是很女性的成套內衣，拿去她的面前：
「姐，你看我穿這套好看嗎？」
姐說有事先走了，我也馬上投入到了店慶的銷售中去，寄希望於今天能完成一個月的業績。能不被男神投入別人懷抱打倒，不因拒絕直女而感到手足無措，依舊不知疲倦地投入到店慶中，我覺得自己真真是一塊做櫃姐的料。
<code>19/8/15
GAY都去網購好嘛？
天氣陰晴不定
像在Blued上前一秒和你SAY Hi
下一秒又消失不見的天菜
讓人琢磨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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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做櫃姐的第1373天，作為一位有著豐富經驗的櫃姐，隨時保持著「你什麼貨色，我就什麼臉色」的最佳狀態。
專櫃前還沒有顧客經過，我就聞到了異於專櫃的濃烈香水味。我猜，一樓大廳裡肯定有TXL顧客。
沒一會兒，兩位臉上假白的「姐姐」靠近櫃檯。我依舊拿出自信、專業、優雅、從容的服務態度，面帶微笑地問了一句，「您好，有什麼可以幫到您的？」
姐姐從上到下掃了我一眼後，和旁邊的妹妹說，「他們家面霜不好用，我用了一整瓶都沒效果。」「噴霧也一般，和其他家沒什麼差別。」「還有這款乳液，特別的油。」
我知道，我又碰到典型的「美妝彩零」了。這類顧客自認為在護膚和美妝上面懂得比櫃姐都多，所以來專櫃從來都不是買東西的，就是來拽的。
「你覺得不好，那你來幹什麼呢？」我微笑著提問。
「如果您覺得沒有效果，可能是在產品選擇上出現了問題，您把電話號碼報給我，我幫您查一下，幫您看看之前選購了什麼產品。」
當聽到要掀老底的話之後，這位姐姐就說算了，「我們去隔壁的HLN看看吧。」
送走了兩位假白姐姐，下午又迎來一位假白妹妹，不過這次是真女孩。但看起來是第一次來專櫃選購，坐在椅子上的時候，動作拘謹，稍微有點露怯。
我知道她應該是經濟實力有限，但是卻想嘗試大牌，因為我上大學時，第一次拿著半個月生活費去SK*專櫃時就是這個模樣。
當時我很小聲地說，「我想看一下你們家的神仙水。」
SK*櫃檯的阿姨面無表情地拿出神仙水給我，「嗯，就是這個，我們家的明星產品，現在套裝還有活動……」她快速地用不到5分鐘的時間介紹完了產品，然後問我，「你需要嗎？」擺出一副「要麼快買，要麼走人」的臉色。
後來自己做了櫃姐才知道，正常的銷售流程，是要詢問客人的需求和遇到的問題，全套服務流程下來至少需要20分鐘。
現在回憶起當時那位阿姨的嘴臉，就有些生氣。
此時看到坐在專櫃前，躍躍欲試但是囊中羞澀的小女孩，有幾分像曾經的自己，心生親切。
「我今天不買。我就是想了解一下。」
OK，FINE。女孩倒是比當初的我多了幾分直爽。不過這樣更好，省心省力，我也就不會想著促成銷售的事了，權當給她上課。
就這樣，又捱到了晚上下班。雖然又是沒有成單的一天，但人美心善的我，覺得自己真是不可多得的，做櫃姐的人才。
<code>讀後感
看完『櫃姐日記』的感受/<code>
關閉手機屏幕，我陷入了沉思，原來作為銷售明星的櫃姐星仔(Blued ID: Boxy)，經歷了這麼多苦難。
看來我的櫃姐之路才剛剛開始……
撰|三寶SAMBOL
編|黑色洋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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