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廣州流花車站!那年,無數小夥伴從那裡來到東莞

“請前往……的旅客注意,您乘坐的17:40車輛馬上就要出發了,請還沒有上車的旅客馬上檢票上車……”從廣州火車站南廣場經人行天橋到流花車站(廣州汽車客運站),大約是一百步的距離。

那些提著大小包裹、拖著厚重行李的人們,還沒來得及在廣州溼熱的空氣裡脫掉厚重衣物,也趕不上清洗長途跋涉後臉上的風塵。他們操持著各異的口音,穿過充斥著叫賣聲的天橋,來到這座有著漂亮藍色走廊的建築門口。

從1985年開始的每一年春天,都會有成千上萬來廣東務工、求學的人經由流花車站去往珠三角各市。對很多人來說,流花車站是他們真正踏上來到廣東的第一站,車票則成了他們在廣東打拼的精神起點。

今年春天的4月1日,這座承載著市民回憶的客運站將正式停運,而響徹了35年的汽笛與廣播聲,也即將劃上最後的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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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的落幕

流花車站內,人不多,剛從湖南老家坐火車來廣州的李先生有些發愁。他穿著顯然來自外地的毛領棉服,揹著鼓鼓囊囊的書包,一邊舉著手機給家人報平安,一邊在保安的指引下用自助購票機買了一張前往江門鶴山的車票。

李先生還是第一次知道車站即將停運的消息。過去的五六年來,他每次去江門打工都是在流花車站轉車,順便在這附近打發候車的無聊時光。有時候到了飯點,他先會去附近的美食城飽餐一頓,畢竟從這裡到鶴山至少還有兩小時的車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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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流花車站停運後,在車站門口守株待兔的網約車成了李先生最可能的選擇。儘管網約車價格是普通巴士的數倍,但至少可以讓自己免去拖著大小包裹在城市中長途跋涉的辛苦。

李先生並非唯一對流花車站存在依賴的人。每一年春節過後,歐先生都會從湖北十堰坐火車到廣州,再從流花車站乘巴士前往深圳,今年的疫情讓他的返程晚了太久。在幾年前,他還是和同鄉的工友們一起坐大巴,如今同鄉們大多換了工作,或者選擇乘坐高鐵,如今的巴士之旅就只剩下他一個人。

歐先生說,從流花坐巴士到深圳龍華約需三個小時,如果乘坐高鐵,考慮到需要地鐵轉車就需要更長的時間。可以實現偏僻地區的點對點投放,是汽車客運最後的優勢。如今車站即將停運,讓四十多歲的歐先生頓感有些跟不上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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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華的劇場

落沒的並不僅僅是流花車站,隨著高鐵時代的來臨,人們出行方式更為多元,近年來廣州市內已有多個車站宣佈關停或合併。曾經一天十多萬客流量的汽車客運站,已再難重現往日的繁華盛景。

“你可能沒見過,什麼叫真正的‘人山人海’。”從小學時第一次被姑媽領著走進流花車站開始,“人群”逐漸成了小林生活中最平凡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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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小林的姑媽在車站的候車廳裡開了一家不到10平方米的便利店,如今這間小店由已經成年的小林操持。對於即將到來的停業,小林還沒有太多計劃,依舊照例算著每一筆賬,清點著每一單貨物。

從上世紀80年代到2010年,是中國汽車客運的“黃金時代”,也是流花車站最為輝煌熱鬧的時候。2002年2月18日,這裡創下了日運送旅客17.4萬人次的全國單站配客最高紀錄。繁忙的時候,站臺裡的客車“人滿就走”,絡繹不絕地開往廣東各個城市。

最讓小林印象深刻的還是2008年春運,由於南方大範圍降雪導致長途客車和火車停運,候車的旅客排成了長達數里的長龍,候車大廳內的每個角落裡都站滿了人,大家焦慮地踱步,急切地詢問,期盼著災害早日過去。而那一天小林家的便利店也有史以來地暢銷:礦泉水、方便麵、麵包……只要還有剩餘就會被搶購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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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誕的戲碼

35年來,這座車站承載了很多“淘金者”對美好生活的憧憬與夢想,也揹負了太多漂泊異鄉的辛酸與孤獨。2013年夏天,高中畢業的小霞鼓起勇氣,從湖南的縣城第一次獨自坐長途客車來廣州打暑假工。廣州的親人不願意來接她,而自己的手機也故障了。小霞在用電話亭給父母打了電話求助後,蹲在一旁牆角失聲痛哭。

“面對陌生的人流,第一次明白自己的弱小無助,那種對未來的恐懼與未知瞬間擊敗了所有的勇氣。”

如今小霞已經在廣東工作、定居,但她時常還會想起流花車站,想看看當年的電話亭還在不在,會不會同樣有一個小女孩坐在那裡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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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車拉來的不僅僅是旅客,也吸引了依賴旅客牟利的“營生”。在這片擁擠了一個火車站、兩個汽車站、幾個服裝商城的狹窄地段,曾經每一天都在上演著層出不窮的荒誕戲碼。少年時代就居住在車站附近的阿師,是見證者,也是親歷者——他人生的第一部手機在車站被偷了。

“在當時是很常見的套路,前面一個人故意碰撞你一下,後面的人則上前將你的貴重物品順走。等你反應過來,對方早已經消失在人海里了。”阿師說除了扒手,車站附近最多的不法分子就是倒賣車票的“黃牛”,試圖拉住每一個進站的人兜售他們的“獨家”票源。而在附近的天橋上,經常有一些人做實物詐騙,“比如吹噓一塊實際毫無價值的石頭,賣給別人1萬塊錢”。

如今,阿師成了中年人,車站附近的社會治安已經大大好轉。他的記憶、遭遇,成了關於流花車站某一時期的獨特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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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夢的站臺

李娜是車站的安全服務經理,她的每日工作就是巡查車站內的安全隱患,幫助協調旅客們遇到的問題。最後的幾天裡車站的人流量降到了每日數千,但她希望能站好最後一班崗。

“候車廳裡面經常會有旅客因為太過疲憊睡著,雖然不忍心也得將他們喊醒,提醒他們要看好行李。”李娜說,經常有乘客回到車站尋找丟失的貴重物品,滿臉的焦急和憔悴讓人心酸,“出遠門都是很不容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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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李娜而言,這座車站同樣凝聚了她和同事們多年的事業與夢想。15年前李娜從一名售票員進入車站,經歷了曾經的手撕票時代,到如今只需“掃碼”進站,有很多個除夕她和同事們在車站裡,吃著簡單的年夜飯度過,那種忙碌下的溫馨讓她懷念。

每天晚上送走最後一班車,車站的員工會仔細清掃車站的每一個角落,耐心勸走錯過班車有些失落的旅客;而每一天清晨,車站會早早拉開大門,用嶄新的笑臉相迎每一位懷揣希望的遠行人。

停運不是停業,李娜和她的同事將會迎來新崗位。但現在談新工作,還有點遙遠,因為停運後她還有一些收尾的工作需要完成,“雖然有些落寞,但這座車站的價值我會一直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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