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下葬的那天,我沒有哭

哥哥說,他夢見外婆了。

他的外婆也就是我的奶奶。

也不知道是聽誰說的,逝去的人會來到你的夢裡見你。

我先後失去了三位親人,可他們沒一個來過我夢裡。


外公去世的時候,我上高一。

明明前幾天還在醫院看過他,以為一切都在慢慢好起來,以為還有下一次見面的機會——一切只是“我以為”。

那時候第一次經歷親人逝去,很多事情都記不清楚,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懵懵懂懂到了靈堂,燒紙、磕頭,只是哭。

周圍的大人們嗑著瓜子、剝著橘子,迎來送往,說說笑笑。

我不明白,死亡應該是一件嚴肅且悲傷的事情,他們為什麼還能笑呢?

低沉了一段時間,同桌總是變著法地逗我開心。直到那一天,我笑了——身旁的朋友訓斥我:“你家裡死人了,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這句話我記了很多年,每每想起,就好像又回到了靈堂,聽見自己內心的疑問:他們為什麼還能笑呢?

哦,原來在痛苦面前,快樂是一種罪過

奶奶下葬的那天,我沒有哭


姑父去世的時候,是大二的暑假。

我在外地做社會實踐,突然接到電話,問我要不要回家送姑父一程。

我沒有回去。那時候有種錯覺,“只要不參加葬禮,人就是沒事的”。

也許等我寒假回去看他的時候,他還端著個酒缸子,時不時抿一口、砸吧砸吧嘴,一邊和人扯金花。扭頭看見我了,他就招招手:“娃兒回來啦?等我這把搞完,給你找果果兒(零食)吃。”

後來真回去了,姑父不在——不在河邊撈魚,不在田裡種菜,也沒有在誰家喝酒。就只是很單純的不在,再也見不到的不在。

啊,應該回去的。

我真傻,就算沒有參加葬禮,見不到的人還是再也見不到啊。

奶奶下葬的那天,我沒有哭


奶奶去世的時候,是去年12月。

那天正要參加一個培訓,臨出門接到了電話,請了假,急急忙忙趕回奶奶家。

鄉下的儀式我不太懂。

平整的水泥地上,支起一個又一個火爐。一溜抹開四張席面,請來的廚子在一旁做著準備工作。小孩在哭鬧,大人們在聊天。幫忙的人端著茶水、茶點,屋裡屋外地忙活。每收到一個花圈,孝子跪地燒紙,火炮隊“砰砰砰”敲一陣。

真熱鬧啊。

爸爸單位來人了。媽媽單位來人了。他們招呼著賓客,沒人管我,我也不認識幾個人。

可能早有預感吧。上次回來時,小老太太躺在床上縮成一團,皺巴巴的皮包著二兩骨,一點沒有小時候我被雞啄,她揮著掃把趕雞的精氣神。

沒什麼傷心的時間。培訓方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催我補手續,工作上也接了幾個詢問業務的。這樣一想,我倒也不算閒人一個。

守夜的時候,哥哥讓我去睡,他說你是孫女,不用守。

我搖了搖頭,在火爐邊坐了一夜。

半夜餓了,要了方便麵來煮。

哥哥說“再也吃不到外婆做的飯了”,我悄摸想著:也不好吃啊。

小時候吃不慣奶奶做的飯,扒幾口就嚷著飽了。等到晚上再嚷嚷著餓,要了方便麵來煮。爺爺還以為我愛吃,每一年都準備了一箱雞蛋麵。

外人說泡麵吃多了不好,爺爺就咂摸著煙槍、再朝地上狠狠啐一口——“我娃兒愛吃的,那就是好的”。奶奶就連忙從雞窩裡摸來兩個雞蛋:“加了蛋的,有營養”。

只是雞蛋麵現在都沒有油包了。不知道敲敲棺材,向老太太建議換種面買,她會不會聽見。

奶奶下葬的那天,我沒有哭


火炮敲了一整夜。

我嗦著面,聽著火炮,真熱鬧啊。


第二天送奶奶回老屋安葬,我跟著來賓的車到了山上。

叔叔笑著問我:原來你小時候住這麼高的山,那時候沒修路,怎麼上來的?

我也笑了:坐車一天,爬山一天,最後還不是得靠腿。

土一鏟一鏟落下,我沒有哭。


回去的路上一直在睡覺,到了家裡還在睡覺。

醒來的時候正是黃昏,家裡只有我一個人,還是煮了泡麵。

吃著吃著,大腦終於反應過來——我的爸爸沒有媽媽了。

一下子哭出了聲。


人這一生終將歸於塵土,我們忌諱“死亡”並非否認它的存在,而是無法接受它與親朋好友產生的聯繫。

一開始也曾以為痛苦和快樂是兩個對立面,後來才漸漸明白,就算再怎麼痛苦,人這一生還遠遠沒有結束,總是得繼續向前走的。不僅要向前,還得揹負著他人的生命,活得痛痛快快。

逃避沒有用,世界從來不因個人意志而轉移。

我是瑪麗不蘇,用文字與你分享日常點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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