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春天那些美味:马兰、荠菜、春韭、青团、螺蛳

想起春天那些美味:马兰、荠菜、春韭、青团、螺蛳

春天来了

上海的一位报纸编辑,在惊蛰的前一天给我发了个短信:能写点什么春天的美食吗?我说:当然可以。春天给人有太多的惊喜,这个生命开始觉醒并欢乐起来的季节,也是新鲜时蔬食材纷至沓来的季节。

现代的农业生产已经可以提供许多反季供应食材,大冬天能够吃到西瓜,吃到番茄,吃到豆苗,吃到黄瓜……这些本来都是春天和夏天的菜蔬,还有,今年二月底我就吃到了新鲜的蚕豆,江南一带原来蚕豆开花是在四五月份的,菜贩说,这种蚕豆出自海南。千里迢迢运上江南的餐桌,现代交通也是现代农业的配套一环。虽然如此,可人们在年前还是习惯于囤积年货,一直吃到春季换新,这个日子大约就是惊蛰。

惊蛰是一个古老的节气。春雷响而万物惊,蛰伏的虫儿被惊醒,新的生命年轮与春耕农作开始启动,新生的生物和植物沐浴着温暖和湿润成长。吃厌了旧年腌腊存货的人们,早已经喜新厌旧,虽然腌菜和咸肉咸鱼仍然那么鲜香下饭,可他们却迫不及待地追逐尝鲜了。清明前后,江南人餐桌上的新鲜美味就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

春天最普通的美味可能要算韭菜了。冬天是吃不到韭菜的,只有韭黄,那是在暖棚里长出来的,被遮住了光,捂成了嫩芽的黄,不见青葱的绿。春天来了,韭菜就向着温暖兴奋地长出来了。从小念过杜甫先生的一首诗,其中说到:“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问答乃未已,儿女罗酒浆。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这诗记录了安史之乱期间杜甫路访故友的情景,一别二十多年未见,昔日尚未婚娶,如今儿女已经成行。主人端出了家常酒水,冒着蒙蒙夜雨,剪来春天新发的韭菜,煮起了黄粱米饭,两人举杯畅饮。读这诗时感到特别亲切,真实,“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朋友的情谊,相见的喜欢,岁月的感慨,就在这两句淡淡的诗言中袅袅而升,化成浓郁的美味,顿时觉得这春韭喝酒下饭一定是非常美妙,而美好的春天就在这夜雨蒙蒙的韭菜和黄粱的鲜香中拉开了帷幕。

想起春天那些美味:马兰、荠菜、春韭、青团、螺蛳

韭菜炒蛏子

韭菜是一种烹饪方便的家常菜,我经常会用韭菜炒肉丝,炒鸡蛋,炒小糠虾,炒蛏子,炒百叶丝,但记忆中最好吃的韭菜是在一个小镇上。那时母亲在一家供销社工作,供销社在乡里,设有一个小食堂,一口三眼大灶,一个锅烧饭,一个锅炒菜,用的是柴火。春天里韭菜正嫩,这烧饭阿姨经常炒韭菜,洗干净了放在大淘箩里,用菜刀胡乱切几下,烧热锅,倒上油,待油冒烟,撒上一把粗盐,刺啦一声,把韭菜倒入油锅,操起铲刀只拨拉十几下,就起锅了,从来不放味精。烧饭阿姨说,春天韭菜本来就很鲜,要炒得略咸一些,生一些,火要旺一些,就一定好吃。我一直记着她的炒韭菜之法,但似乎从来没有那个小食堂里的韭菜好吃。

江南人的春天美味,还有一道是腌笃鲜。这个菜名说了这道美味的食材和做法:鲜肉和咸肉,清炖,笃是个谐音字,取自砂锅炖菜时的声响:笃笃笃,江南方言这个“笃”字就是微火慢炖的意思。从小一到春天就吃腌笃鲜,而且邻居朋友家里都吃腌笃鲜,条件好的人家和差些的人家,区别就在于锅里的鲜肉和咸肉,是排骨小蹄膀还是肥肉,是咸腿还是咸肥肉,更讲究一些的是用火腿来充里面的“腌”。腌笃鲜里是一定要放春笋的,江南多丘陵,竹林繁茂,春天满山春笋破土而出,菜市场里铺天塞地,价格也不贵。腌笃鲜的几种食材必须依次放入,靠火候把食材的不同鲜味香味依次融入汤中。鲜肉先用盐和大曲酒腌制30分钟,汆水,捞出洗去浮沫,然后放入砂锅,加葱结姜片花雕酒,大火烧开转小火,二十分钟后加入咸肉或火腿,大火烧开转小火,在三十分钟后加入笋块,十分钟后腌笃鲜就完成了。如果咸肉和笋块加的早了,那咸肉就会柴,笋片就太烂,完全失去了本味。腌笃鲜的汤应该是清汤,几乎可以见底那种,上桌时可以撒些葱花或者香菜末点缀调香。从吃过一轮的腌笃鲜,可以端下去加点百叶结、莴苣再烧几分钟,百叶结浸透了腌笃鲜的汤汁,而汤汁里又融入莴苣的清香,会更加好味道。现在有些饭店在腌笃鲜里直接加入百叶结莴苣,这是为了端上来好看,而不是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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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田野里到处可以挑到荠菜

马兰和荠菜则是春天的原汁原味。过去江南春天的田野里,随便就可以采集到马兰和荠菜。我们这儿把马兰叫做马兰头,马兰的幼嫩茎叶可炒食、凉拌或做汤,香味浓郁,营养丰富,经常吃的一道菜是马兰头拌豆腐干末,采来马兰头,拣洗干净,切成碎末,选开洋豆腐干切成碎末,加盐和味精,拌匀,浇入一点小磨麻油,清爽鲜香,那种隐隐凉爽的滋味令人回味。荠菜是野菜中的珍品,从前江南一带主要是细叶荠菜,现在人工栽培的都是大叶荠菜,细叶荠菜具有独特的清香和鲜味,大叶荠菜则差得很远。到了春天,江南人会去路旁田边“挑荠菜”,没多大功夫就可以弄上一小篮,以其鲜嫩茎叶作蔬菜食用。家常荠菜吃法很多,荤素烹调均可,如清炒、煮汤、凉拌,可以做荠菜馄饨、荠菜包子、荠菜团子和春饼。我特别喜欢荠菜豆腐羹,清香可口,风味独特,柔嫩鲜香,风味独特,营养丰富。做法很简单,荠菜洗净切碎,备一些鸭血豆腐切成小块,高汤烧开,加入鸭血豆腐烧煮片刻,加入生粉勾糊,再加入荠菜末淘匀,加盐和味精,也可以根据口味喜好,加入胡椒,荠菜鸭血豆腐羹就做好了。如果加入小糠虾、肉丝、鱼片或瑶柱,那就更加丰富多味了。江南民间称这种羹汤为“百岁羹”,据说老人常食可防病延年。辛弃疾有首词说:“山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有人家。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过了清明,马兰和荠菜都渐渐老去,开出细白的花来,江南人就不再将它们入菜了。现在马兰和荠菜都已经人工种植了,时间可以吃的更长,超市甚至可以买到冷冻保鲜的,但味道却大不如野生的,也完全找不到那种在春天田野里“挑野菜”的感觉了。

清明前后,是江南人做青团子的时候。团子又称汤团,是江南美味之一。但平时吃的团子都是用上好水磨米粉做成雪白的,偶尔会在其中点上一个红点,那是用于婚喜之事的。从前青团子是清明时节的专用,据传是为了祭祀江南文明的始创者泰伯,泰伯的忌日是清明节,为了纪念泰伯,到清明人们就做了青团和白团用于祭祀,象征着泰伯一清二白的高洁品德。青团子是用春天的麦苗挤汁染色的,入口有一种略带青涩的气息,犹如春天一般,令人满心都是生机勃勃。

想起春天那些美味:马兰、荠菜、春韭、青团、螺蛳

用麦叶青汁染成的青团子

江南春天的美味是不可以少了一盘螺蛳的。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的螺蛳,在春水的温润下苏醒,洗涤了积攒的沙泥,向岸边移动,春水催生的那些微生物使它们体力大增积攒了丰富的蛋白质。江南人把螺蛳捞上来,用清水养一两天,水里还要滴几滴香油,这样螺丝会吐的更加干净。然后剪去外壳的底尖,漂洗一遍,就可以烧成美味的螺蛳了。螺蛳有两种烧法,一种是清蒸,盘子里放入螺蛳,上面加入葱姜料酒,再加咸肉或者黄鳝,蒸熟上桌,撒上胡椒粉,鲜美无比。还有一种是红烧,所谓爆炒,油锅烧热,爆香葱姜干辣椒,倒入螺蛳炒几下,加料酒生抽和少许白糖,喜欢吃麻辣的可加入麻辣调料,闷锅盖烧几分钟,待螺蛳盖脱落,即可起锅,如果烧的时间长了,螺丝会很难吸出来。以前学校在惠山脚下时,校门外夜排档的爆炒螺蛳,是师生们宵夜的保留菜品,一大盘螺蛳,两瓶啤酒,美美的一个夜晚。江南人说,螺蛳过了清明就有小螺蛳,臭的也会多,唯有清明螺蛳赛只鹅。有位小老板以烧螺蛳起家,给自己的饭店起名“螺蛳汤”,兴旺了好些年,至今是当地中老年顾客的喜欢。

春天江南的“太湖三白”和“长江三鲜”,那就是上一个档次的美食了。比如现在去饭店吃一条刀鱼要500至600元,吃一条河豚鱼要150至300元。可惜太湖三白现在大都是人工放养的了,长江三鲜中的鲥鱼已经绝迹多年,河豚鱼都是人工养殖的,刀鱼则是以湖刀鱼和海刀鱼为多,与长江刀鱼的品质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对于它们,是需要用一个较长的篇幅来回忆和叙说的。容我另外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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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早春的梅花

吴歌,文史学者,品牌战略学者,资深媒体人,副教授,有《古今多少事》《企业文化ABC》等著作,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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