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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鄉愁系列# 之五
兩個男孩，一高一矮，高的稍瘦，矮的稍胖。兩人站在一棵李子樹下，仰頭看了很久。李子好多啊！從樹梢到樹枝一層一層掛得象一座金山似的。樹梢上的是誘人的金黃，樹梢以下是褐黃，藏在樹葉中的淺黃。它們是掛在樹上的一串串蜜罐，散發誘人的芬芳。兩個男孩的喉嚨不約而同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他們互相看了看，彼此有些心照不宣。
天已經黑透。大人們累得象倒下就不願起來的死狗，早早躺進了被窩。兩個男孩困得直打哈欠，但他們忍住不往被窩鑽。
他們要等月亮。
終於升起來了！院子裡有了房屋的影子，有了樹的影子，有了兩個男孩的影子。影子影影綽綽，暗藏甜蜜的誘惑。兩個男孩興奮起來。月亮真好！月亮照亮了村莊，也一定照亮了那一樹的黃澄澄的李子吧？
兩個男孩躡手躡腳地來到下午仰望已久的李子樹下。那些靜靜地掛在樹枝上的李子發出暖暖的光輝，彷彿還帶著微微的笑意。兩個男孩被李子迷醉了，喉嚨又開始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高的男孩仰頭看了看樹，又用嘴努努樹前的門。矮的男孩心神領會地悄悄走到李子樹前的院落門前，輕輕推了推門，又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確定沒有任何動靜。
現在，兩個男孩安心地爬樹。樹不高，但刺不少，爬樹的過程並不容易。兩個男孩的手幾次被樹上的刺扎著，衣服也被刺掛著，但誰都沒有吭聲。他們最終都象猴子一樣站在樹杈上，迫不及待的把掛在樹枝上一串一串的李子摘下，裝進褲子兜裡，裝進衣服兜裡。褲子和衣服立刻有了沉甸甸的份量。樹葉發出的嘩啦聲，掉到地下的李子發出的啪啪聲，在這寂靜的月光下顯得有些驚心動魄，兩個男孩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這時，兩個男孩聽到了院子裡的腳步聲，然後是拉門栓的聲音，象是寂靜的夜裡炸響的雷，炸得兩個男孩驚慌失措。站在樹的低處的高個男孩顧不上矮個男孩，如機靈的猴子抱住樹幹往下滑，樹上的刺劃在衣服上發出刺啦聲。離地面還有一截，便慌張地跳下，一屁股跌到地上。隨著他的一跳一摔，裝在衣服兜裡一隻只李子骨碌碌滾了一地。還來不及撿拾，主人三步兩步已經到了樹下。
高大的主人在月光下看著呆立的男孩，看看掉落一地的李子，欲言又止。
高個男孩被主人胳膊夾著，離開了李子樹。
矮個男孩悄然貼在樹幹上，一根粗壯的樹枝恰好隱蔽了他上半個身子。他凝神屏氣的看著下面的一切，心驚而又竊喜。
主人的身影漸漸遠了，模糊了，周圍又恢復了寂靜。矮個男孩開始小心地從樹上往下爬。危險已經被前面的男孩帶走，他不必像高個男孩那麼慌張。輕輕落到地面的時候，衣服兜裡的李子一個也沒有跳出來，這使他感到很安慰。
矮個男孩弓著腰貓一樣的潛回到家門口，藏身在一棵大楊樹後面。院子的一扇門開著，能看到屋子裡亮著燈，有人在說話。矮個男孩知道屋子裡一定有李子樹的主人，他猜想今晚惹出的禍怕是不好矇混過關。李子樹的主人出來了，矮個男孩的父親送到大門口，他們像驚擾月光似的在低語。矮個男孩覺得他們的臉也像月光一樣平靜。是不是風暴來臨之前都是這麼平靜呢？
李子樹的主人走的時候，月亮拉出他很長很細的影子。
矮個男孩怯怯地從樹後走出來。他想，父親是罵他一頓呢？還是打他一頓呢？他已經打定主意一聲不吭。
父親看看矮個男孩，也一聲不吭。
矮個男孩跟著父親進到亮燈的屋子。高個男孩低頭站在昏黃的油燈下，臉上掛著幾道細細的血痕，衣服上隱約有幾處新開的破洞。矮個男孩覺得有點對不起高個男孩。
矮個男孩的父親沉默了良久，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兩個是一起去偷李子的。你們都記住了，人窮不能志短。偷人的東西，傳出去丟人啊！
兩個男孩如釋重負。回到隔壁房間後，他們把摘的李子掏在櫃子上，矮個男孩先挑了一顆最大的在衣服上擦擦，給了高個男孩，然後一人一顆，又一人一顆，分享今晚來之不易的成果，那鮮甜的味道，久久不散。那晚，他們在夢中笑了，笑也染上了甜李子的味道。
今晚真值啊！
第二天早上起床，兩個男孩吃驚地發現桌子上放著一盆李子，全都是軟軟的金黃色。矮個男孩的父親說，吃吧，這是人家一大早從樹上摘的。兩個男孩吃了幾顆，依舊鮮甜，似乎與昨天的相同，又似乎與昨天的不同。
那天，兩個男孩跟在大人身後，去了李子的主人家。兩個男孩至今還記得他們因為難為情而漲紅的臉，也記得他們的那次道歉是多麼語無倫次！他們第一次知道原來做人是有那麼多規矩的哦！
那一年，高的男孩十一歲，矮的十歲。矮的是我，高的是暫住我家的姨媽家的表哥。
——2016年11月 蘭州
圖/音頻：來源網絡，文：王志榮，大皮鞋部落"鞋友"、責任編輯，六十年代出生，愛好文學，詩歌、散文等數十篇發表於國內刊物。本文為原創作品，轉載請註明大皮鞋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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