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閔”的歷史地位

“石閔”的歷史地位

如果不帶太多主觀色彩看石閔,那石閔只是後趙帝國分裂後的一個普通軍閥。 

 就是在石閔稱帝后,他也只是控制著河北的部分地區(僅河北地區就被慕容俊、石祗、石閔三家共同控制著),中原、西北、山東更都被眾多實力派各據一方。一個實力派只憑這點資本,那他所謂的稱帝無非也就是自娛自樂罷了。 

 就是在石閔臨死前,他所控制的地區也仍然只限於鄴城附近。 

 如果這樣看歷史,那相信沒有多少人會記住石閔這個歷史人物。因為在亂世中,佔據一個狹小範圍(只佔據河北部分地區)稱雄不到三年就消失在歷史舞臺上的地方實權派,實在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石閔在歷史上擁有很大的名聲,主要是因為他曾高舉過民族主義大旗(大肆屠殺過胡人)。如果石閔沒有幹過這種事,那他就只是歷史上的一個匆匆過客,除了專門研究這段歷史的人,大約不會有幾個人能記住他的名字。 

 因為石閔曾大肆屠殺過胡人,所以有人把他說的英雄無敵。 

 但無論人們怎樣神話石閔,也無法否定一個事實。那就是石閔在事業最輝煌的時候,也依然侷促於鄴城附近,連個河北都無法統一。 

 而且無論人們怎樣說石閔屠殺胡人有理,也無法否定一個事實,那就是當時的民族矛盾絕不是什麼主要矛盾。關於這一點,我們只要看看石閔後來的結局就可以知道了。 

 一方面石閔高舉著民族主義大旗,另一方面石閔本人也英勇無敵。但結果呢?投靠石閔的漢民族利益群體一直都非常有限的,所以石閔到死也只是控制著鄴城附近。從這裡我們可以看出來,當時的民族矛盾絕不是主要矛盾,因為對於當時的普遍利益群體而言,他們選擇投靠哪個統治者時,通常並不會在意對方是哪個民族的人。如果你能代表他們的利益,你是異族也罷,是同族也罷,他們都會投靠你。如果你不能代表他們的利益,你是同族也罷,是異族也罷,他們都也會選擇離開你。 

 當時的北方地區,多民族融合已成為一種歷史大趨勢。這種歷史大趨勢是誰也無力改變的,更是誰也不曾改變過的。換而言之,一個人想統治北方,首先必須得正視民族共存的事實。在石閔之前已是如此了,在石閔之後也是如此。 

“石閔”的歷史地位

 當時人們的地位高低,主要取決於他們的家族地位、政治地位;通常與民族沒有直接的關係。胡人如果沒有強大家族背景,胡人如果沒有取得較高的官職,那他的社會地位也是非常低的。漢人如果有強大的家族背景,漢人如果取得了很高的官職,那他的社會地位也是非常高的。 

 張賓是漢人,但他卻是後趙最主要決策者,更一直深受石勒的敬重;石閔、李農都是漢人,但他們都在後趙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這也是他們後來能大肆屠殺胡人的主要資本。王猛是漢人,但他卻是前秦最主要的權力者並深受秦人愛戴。淚痕舉這幾個例子,只是想說在胡人統治的帝國中,漢人只是喪失了主導地位,並不意味著他們受到了排斥、歧視。而普遍的胡人(假如沒有家族背景、又不能擁有較高的官職),也都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與同等地位的漢人並沒有了不起的差別。 

 因為石閔曾大肆的屠殺過胡人,所以有人把他說成是邪惡的化身。 

 但大規模的胡人被屠殺,顯然不應該只從石閔的思想與人格上尋找原因。因為每個時代的大人物表面上是超然的(可以自由的選擇),但實際上他永遠是受制於周圍的利益群體。 

 屠殺胡人的陰影,也許在石虎活著的時候就已形成了。雖然石虎活著時候,他是一直試圖構建民族大團結的局面。 

 在石虎統治下,各個民族的代表人物在政治地位上都得到了顯著的提高。在石虎統治後期,氐族代表人物苻洪、羌族代表人物姚弋仲、漢族的代表人物石閔、李農都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這從他們在石虎死後,都迅速的走上政治舞臺最前排可以看出來。石虎所做的這一切,沒有任何值得非議的地方。因為在民族融合已成為歷史大趨勢的背景下,石虎讓各個民族的代表人物在自己帝國內擁有重要職務、地位,顯然有利於帝國的政治穩定的。 

 石虎積極推動民族融合的措施,本來一點錯也沒有。 但在石虎死後,我們卻是看到了另一種情形。 

 隨著石虎諸子之間的火併(石遵火併石世、石衝,石鑑火併石遵),羯族(以石氏皇族為代表)的力量不足以駕馭整個帝國了。於是整個北方很快陷入幾大實力派混戰的局面,而那幾大實派的代表人物竟然分屬於不同的民族。慕容俊(鮮卑),石鑑、石祗(羯族),苻洪(氐族),姚弋仲(羌族),石閔、李農(漢族)。雖然當時的民族矛盾絕不是主要矛盾,雖然當時扛出民族主義大旗是註定沒有出路的。但在幾大實力派代表人物分屬各個不同民族的背景下,卻顯然會使當時的天下紛爭帶上一定的民族色彩。 

 這是石閔後來高舉民族大旗的主要歷史背景。 

“石閔”的歷史地位

 但僅這種原因,實在不足以讓石閔舉起民族大旗,因為在同樣的背景下,顯然只有他為代表的利益群體舉起了民族主義大旗。 

 以胡人為代表的利益集團,只要他有稱雄北方的野心,就絕不會舉起民族主義大旗的。因為所謂的胡人,用今天的話來說,那就是少數民族,他們的人口基數是非常有限的。他們如果排斥其它民族,不要說統一天下了,就是想佔據北方的部分地區,也是難之又難的。 

 以漢人為代表的利益集團,只要他能清晰看到當時的形勢(民族矛盾絕非主要矛盾,當時各個民族融合已成為歷史大趨勢),他也絕不會扛起民族主義大旗的。但許多漢人顯然很難看清這種形勢,因為黃河流域一直都是漢族人佔據著主導地位,因為漢人的文明程度一直都遠遠高於胡人,但在過去的三十年多年時間裡,整個黃河流域卻一直是胡人佔據著主導地位。在這種背景下,漢民族成員自然都想恢復漢民族佔據主導地位的時代。在一個漢民族勢力強大的、集中的地區,這種想法自然會變得更加普遍與強烈。 

 在鄴城,因為石閔、李農兩大漢民族代表人物存在,又因為胡人勢力在當地一再受到重創(石鑑火併石遵,石鑑為代表的胡人勢力攻擊石閔的幾次努力都以慘敗告終),所以在鄴城之內漢民族勢力自然佔據了壓倒性的優勢。在這種背景下,鄴城地區的漢族人自然很容易認為漢民族偉大的復興馬上就可以實現了。 

 石閔控制鄴城後,一方面是在當地無可抑制的民族主義思潮下,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錯誤的估計了形勢。所以就順著民族主義的路越走越黑,其間他也想走出這條歧途,卻顯然已找不到回頭路了。 

 從表面上看,漢民族實在沒有理由處於胡人的統治下。因為漢人在人數上擁有絕對的優勢,因為漢人的文明程度遠遠高於胡人,更主要的是黃河流域一直是漢民族的主要居住地。因為這些原因,所以在漢民族勢力強大、集中的地方,自然很容易興起這樣一種思潮。那就是:“只要漢民族行動起來,就可以把胡人徹底趕出文明世界。”但這一切,似乎只是一個可望不可及的迷夢。 

 石閔能成為漢民族的主要代表人物,是建立在一系列偶然的因素之上,絕不是因為他的實力、影響力勝任這一切。 

 石閔雖然是漢人,卻是皇族中重要的一員,且一直受到石虎的欣賞、重用,這是石閔後來能在政治舞臺上擁有舉足輕重地位的主要原因。 

 如果石閔不是皇族的代表人物,顯然無法取得後來的軍政地位。如果如果石閔只是單純的皇族成員,那他就不會在皇族內鬨中,漸漸成為漢民族試圖復興的代表人物。石閔在皇族內鬨中,顯然一直有意無意的想從漢民族那裡尋找支持,而為了得到漢民族的支持,他自然需要不斷突出、強化自己漢人的身份。在這種背景下,石閔自然把民族主義大旗舉得越來越高了。在這種背景下,石閔自然需要不斷撇清自己與石氏皇族的關係。 

 石閔控制鄴城後,馬上頒佈了一條顯然錯誤的、也顯然充滿民族主義色彩的禁令。“胡人敢挾帶兵器者斬。” 

“石閔”的歷史地位

 一個人該不該受到信任、重用,與他是什麼民族並沒有直接關係。事實上在當時,無論漢人也罷、胡人也罷,他們選擇投靠哪個統治者,通常絕不會注重對方是哪個民族的人。誰能代表他們的利益,他們就投靠誰。作為一個統治者,也絕不會注重投靠自己的人是哪個民族的,只要願意忠於他們,他們都是來者不拒的。這是當時普遍利益群體共同遵循的準則。 

 所以張賓、王猛投靠胡人,並沒有人因此非議他;所以張賓、王猛是漢人,卻一直深受胡人統治者的欣賞、敬重。而石閔卻顯然有意無意的走入了民族主義的迷途。因為當時的民族矛盾,實在不是什麼主要矛盾,所以石閔雖然高舉起了民族主義大旗,卻並沒有吸引多少漢人聚在他的大旗下。因為在普遍漢族人眼裡,漢民族的統治者實在沒有幾個好東西,胡人的統治者也並非都是不可救藥的反面形象。所以他們在選擇投靠哪個統治者時,通常並不會太看重統治者是哪個民族的。石閔高舉民族主義大旗的結果,並沒有吸引來太多漢民族人,卻有意無意的把胡人都逼到了自己的對立面。 

 石閔的這條禁令,顯然讓所有的胡人都感覺自己處於被猜疑的地位了。於是他們紛紛想著離開鄴城。在眾多實力派角逐天下的背景下,石閔這條禁令等於把許多本來可能爭取過來的人都逼走了。 

 面對胡人爭相離開鄴城的局面,石閔最需要做的事,就是應該消除這條不倫不類的禁令的影響。石閔顯然也曾嘗試過類似的努力,但這種努力只是淺嘗而止。面對如此重的政治危機,石閔只是重新發布了一條簡單的告示,總而言之他告訴胡人從前的禁令並沒有任何惡意。但猜忌已產生,這樣輕描淡寫的一條告示,自然無法消除胡人心中的恐懼。於是胡人依然紛紛離開鄴城。 

 漢民族在人數上佔有絕對優勢,在文明程度上也擁有著無可去除的優勢感,在情感上更擁有著無可抑制的民族情緒(因為黃河流域一直他們的家園,現在他們反而處於了從屬地位)。所以在漢民族勢力佔據絕對優勢的地區(在石閔、李農控制下的鄴城),民族主義自然會成為一股難以抑制的潮流。所以面對胡人爭相逃離鄴城的局面,他們卻缺乏足夠的危機感,相反認為這是漢人恢復從前輝煌歷史的大好時機。於是滅胡令橫空出世了!於是眾多無辜的胡人、混血人、甚至有的漢人只因長得像胡人,也都因此遭受了滅頂之災。 

 讚美石閔這種行為的人,通常都是無限誇大了當時的民族矛盾。如果當時的民族矛盾真是什麼主要矛盾,那石閔一樹民族主義大旗,在漢民族人數佔絕對優勢的背景下,他就不會侷促於鄴城一隅無法走出了。 

 讚美石閔這種行為的人,通常都是無限誇大了石閔這樣做的歷史意義。石閔這樣做,實際上只是使自己走入了一條死衚衕。因為在民族融合已成為歷史大趨勢的背景下,他的這種行為不要說普遍胡人不會認同了,就是普遍漢人也不會認同。石閔高舉民族主義大旗的結果,只是有意無意使自己背上了殘暴、血腥的惡名。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