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子故事第17篇《列子秀射》。
上一篇我們提到，列子向關尹子學習射術，經過自己的勤學苦練，射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指哪打哪，百發百中，用曹植《白馬篇》中的話說就是“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
有一天，列子遇到了伯昏無人，就向他展示自己的射術。只見列子拉滿弓弦，為了增加難度還在胳膊肘上放了一杯水，嗖的一聲一箭射出，射出去的箭還沒有到達靶子，這邊列子已經從箭囊中又拿出一支箭，搭弓又射了出去，後箭追前箭，如此一支接一支，一連七八支箭，呼嘯著飛向靶子。那邊廂第一支箭命中靶心，隨後第二支箭循著第一支箭而來，把第一支箭從中劈成兩半也命中靶心，後面的一支接一支，都是射穿前面一支命中，這邊廂列子身子像機械人一樣，胳膊上的水杯紋絲不動，一滴水也沒有濺出來。
箭術果真是出神入化，不僅想起遊戲《三國群英傳2》裡面的連弩激射。
表演完畢後，列子得意洋洋的看著伯昏無人，等著他的誇讚。
可沒成想伯昏無人卻說：“你這是在射箭狀態下的射箭，不是在非射箭狀態下的射箭。假如和你一起登上高山，站在懸崖邊的石頭上，對著萬丈深淵，你還能這樣的射箭嗎？”
列子不置可否，於是伯昏無人就拉著列子，兩人登上附近的高山，來到懸崖跟前， 只見伯昏無人背轉過身體，倒退著慢慢向懸崖邊靠近， 直到半隻腳掌都是踏空的，伸到了懸崖外邊，伯昏無人泰然自若，請列子也像他這樣然後再射箭。
列子嚇得汗流浹背，癱坐在了地上。
伯昏無人於是對他說：“真正厲害的人，向上能窺測青天，向下能神遊黃泉，面對任何的境況，神氣能保持不變。現在看你嚇成這個樣子，估計即使射箭也很難命中了吧。”
故事講完了。故事裡面的伯昏無人具體和列子是什麼關係，我們無從考證，有人認為伯昏無人是彭蒙的。暫時不管這些，按我的理解，關係大概就是師長或者朋友。
在這裡，和大家一起來討論下對於伯昏無人對於列子秀射之後的反應持什麼態度，是支持還是反對。
凡事都有兩面性，我們先從一方面來說，伯昏無人說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一個人技術水平再高，如果缺乏膽識和定力，就可能在關鍵的時候掉鏈子，那樣的話，即便水平再高不能發揮出來也是徒具虛名了。
說到這裡，第一個想起來的就是和荊軻一起去刺秦王的秦舞陽。秦舞陽號稱燕國的第一勇士，第一劍士，那麼劍術肯定是非常高的，要不然也不會得到燕太子丹的看重。但是真正見到秦王之後，《史記·刺客列傳》中描述為“色變振恐，群臣怪之”，就是說他緊張害怕，臉色都變了，讓周圍秦國的大臣都覺得不正常，更何況一代梟雄秦始皇了。在後來圖窮匕見荊軻追逐秦王的時候，秦舞陽居然無動於衷，沒有任何的參與，可想其膽怯的程度。在這種刺殺大事中，引人注意就會引人防備，最終的結果荊軻刺秦失敗，秦舞陽也是要負一定的責任的。他不僅沒有起到正面的作用，反而產生了一些負面的影響。
以前喜歡打球和看球，在NBA裡面有“關鍵先生”的稱謂，就是說在最關鍵的時刻能投出致勝一球的人，所謂的一擊絕殺。排名第一的毫無懸念的就是邁克爾喬丹了，他是天生就要成為球王的人，在關鍵時刻總能成為球隊的擔當，絕不手軟，甚至更加決絕果斷，成為球隊的制勝法寶。要成為關鍵先生，就要集球技，膽識與魄力於一身，才能在關鍵時刻力挽狂瀾，一錘定音。這其實是對球技和心理素質的雙重考驗，有些人喜歡打順風球，領先的時候可以打得很好，但到了落後的時候就容易發揮欠佳。也有一些人心理素質超高的人， 越是到關鍵時刻越能超常發揮，比如小魚費舍爾和羅伯特霍里。
所以心理素質的培養很重要，有些同學平時考試測驗都很不錯， 但是一到關鍵的大考的時候就發揮不出來，其實就是抗壓能力差，心理容易出現波動。怎樣培養那種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素質呢，其實就是要有一種平常心，用平常心去看待任何事情，才能有“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的定力和“千磨萬擊還堅韌， 任爾東西南北風”的灑脫。
忍不住想起大學時候的一個同學，那定力也是相當的驚人。考試的時候作弊，拿著後面同學的答題紙抄答案，動作是瀟灑自如，一手舉著別人的答題紙， 一手在自己的答題紙上謄寫，答題紙用完了，氣定神閒的舉手問監考老師要答題紙，監考老師送答題紙過來，一看不對呀，怎麼這位同學手裡拿著的和放在桌子上的答題紙筆跡顏色都不一樣，一個藍色，一個黑色，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下面，再從另外一個角度討論一下，伯昏無人所採取的態度和方式是不是對的。
舉幾個簡單的例子，比如你對一個人說“我籃球打得很好”，對方回了句“但是你足球不行，沒我厲害”，再比如你拿著自己的畫作給別人看，別人看了不屑的哼了一聲“我唱歌可好聽了，要不要聽聽？”，再比如你家寶寶拿著成績單找你“爸爸，我數學考了100分”，你直接眉頭一皺“怎麼語文才70多分？”，這些是不是很煞風景。
這些個情況，本來希望的場景是這樣的，一方一開口， 另一方隨口誇讚幾句“不錯”、“真好”、“真棒”、“真厲害”，不管是由衷還是不由衷，最後的結果都是兩廂愉悅，皆大歡喜。但是很多時候事與願違，遇到一些不懂風情的，本來就是求讚的，結果贊沒有得到，卻得到一頓貶，這麼一聊，天直接就被聊死了。
有些人天生比較要強，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總要把別人比下去，這種是無可救藥的。而大多數人，我們還是需要一些講話技巧的，不管是朋友還是自己的小孩，都要多鼓勵，多讚揚，而不是多打擊。當然也不是什麼都不分青紅皂白的去應和，完全不批評，批評也要找合適的時機，合適的方式，而不是在別人興高采烈的時候猛然潑上一盆冷水。
如果按這麼考慮，伯昏無人是不是也個很討人厭的人，列子向他免費表演射術，他卻變向打擊列子膽量不行，不懂一點語言技巧。
後記：
列子的射術，伯昏無人的膽氣，都是一種境界，下一篇再講一個高層次的境界——呆若木雞。
附：
列禦寇為伯昏無人射，引之盈貫，措杯水其肘上，發之，適矢復沓，方矢復寓。當是時，猶象人也。伯昏無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嘗與汝登高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若能射乎？”於是無人遂登高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背逡巡，足二分垂在外，揖列禦寇而進之。禦寇伏地，汗流至踵。伯昏無人曰：“夫至人者，上窺青天，下潛黃泉，揮斥八極，神氣不變。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爾於中也殆矣夫！”
——《莊子 田子方》
列禦寇為伯昏無人射，引之盈貫，措杯水其肘上，發之，鏑矢復沓，方矢復寓。當是時也，猶象人也。伯昏無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當與汝登高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背逡巡，足二分垂在外。揖禦寇而進之。禦寇伏地，汗流至踵。伯昏無人曰：“夫至人者，上窺青天，下潛黃泉，揮斥八極。神氣不變。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爾於中也殆矣夫！”
——《列子 黃帝》
閱讀更多 觀中窺豹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