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行知先生主張知易行難，孫中山先生主張知難行易。知難行易或許更揭示真實。知之不深不透，甚至以不知為知；以為知易，就易以不知為知，行之恆謬也。
喬姆斯基的語言學理論與大腦科學是外語學習體系建設的兩大基石。與語言學理論與大腦科研的進步相比，國際主流的外語教學體系落後了約半個世紀。我們急需啟蒙。
一. 喬姆斯基的當代語言學革命
前文敘述的四個案例共通之處在於方法遵循了語言習得的“生物本原律”，筆者曾強調這是外語學習的第一規律[1]。這並非杜撰，它來自當代語言學之父喬姆斯基Noam Chomsky的思想。
L2教學領域[2]的學者專長於他們皓首窮經的語言學知識、特別是語法理論知識。然而，自1957年喬姆斯基顛覆性的句法理論問世之後，L2教學界流行的那些語法理論體系就難免落伍了。
喬姆斯基是當代西方科學界的智慧領袖。他的學術聲望甚至超過中國同胞家喻戶曉的計算機天才圖靈。除語言學之外，喬姆斯基研究的領域跨越認知科學、數學、計算機科學和分析哲學。他還“恰巧”發展了圖靈機的理論。按照人文與科學文獻檢索的影響力硬指標衡量，1990年代喬姆斯基的排位是“當代第一、古今第八”，即，仍在世的學者中他第一，納入古往今來的哲人他名列前八；前七位包括耶穌基督和亞里士多德等人[3]。
雖然喬姆斯基的語言學革命早已照亮了L2教學改革的大方向，但非常“不幸”，他不僅用高度抽象的邏輯數學來建構句法理論，而且每隔十來年都要對其做一番傷筋動骨的“升級”。L2教學領域的專家多是文科出身，要整明白喬氏理論“1.0版”都倍感掙扎，更遑論跟上他的思想演進。這帶來60年的“負能量”；我們不再努力跟進語言學的最前沿——從此全球L2教學進入一個奇特時代，一方面，語言、認知、心理和大腦科研在喬氏理論的影響下狂飆突進；另一方面，L2教學卻在原地打轉的 “創新”上凌波微步，兩者完全脫節。後果之一就是：華夏數億英語學子，從留學到移民到職場，人人挫折處處求偏方，從50後到70後到90後，代代聾啞英語好淒涼。
其實喬姆斯基的思路有通透的一面；領悟了這層面，就能夠洞察L2教學體系改革的大方向。可用三個特徵詞來概括喬姆斯基的理論：mental, formal，biological，即心靈的，形式化的，生物的[4]。
第一個詞，心靈。它貌似簡單而最不簡單。1950年代行為主義理論如日中天，科學家普遍將mental 貶斥為骯髒的迷信詞語，避之唯恐不及。喬姆斯基獨樹一幟，斷然否棄行為主義，高舉向心靈迴歸的大旗，啟動了20世紀科學界最重大的思維範式轉換（Paradigm Shift）；他繼承柏拉圖的思想脈系，深度探索身-心-靈之間的關係，不僅引領了語言學革命，併成為認知科學的奠基者（Cognitive Science）之一。
第二個詞，形式化。雖然喬姆斯基反對L. Bloomfield的結構主義語法理論，但他倆都將2400年前的印度學者Pāṇini視為語法理論的鼻祖。Pāṇini提煉了梵語語法的3959條規則。這就是形式化的先聲。與傳統哲學相比，當代分析哲學的重大技術進展是用數學和邏輯來表達，此即所謂形式化。喬姆斯基是分析哲學的大師，他期望藉助邏輯數學來揭秘的
不再是某一種語言的語法，如漢語語法或英語語法，而是通用於人類任何一種語言的普遍語法（Universal Grammar）。這自然令傳統文法理論出道的L2“文科專家”們困惑不已。第三個詞，生物的。這是喬氏理論最通透也最震撼的特徵；倘若僅用一句大白話來淬鍊喬氏理論，那就是：語言是大腦的生物器官[5]。這原本是最令L2教學界最受益的思想，卻恰恰被有意無意地置之不理。
語言是大腦的生物器官？這一思想路向即使對崇尚理論多元化競爭的西方學術界也不啻為晴天霹靂！
首先，現象學層面，地球上現存語言的近7000種，形態各異，個個均相互不能“識別”——彼此不能“理解”；而生物器官的特徵是，只要同類，形態必高度相似；語言與生物器官這兩者之間的天壤之別如何能混同？第二，文化學層面，從荷馬到莎士比亞、從但丁到托爾金，語言經卷和文學鉅作高聳入雲，怎能降格為與飛禽走獸“共通”的生物器官？這豈不是與喬姆斯基自己主張的心靈屬性相悖？
為了對此匪夷所思的喬氏理論有掃盲級的領悟——它實在太重要，是L2學習體系的理論基石——我們用人工智能PK人腦智能的“精準類比法”來啟蒙。類比的英語單詞是analogy，若用美麗辭藻來裝潢，analogy便是“婀娜邏輯”。
[1] 見《超越哈佛——原典英語自學法》第1章，“語言學習的本體論與方法論”。
[2] 複習並請記住：L2是第二語言和外語的統稱。
[3] Chomsky Is Citation Champ, MIT News, 1992, http://news.mit.edu/1992/citation-0415
[4] Fitch, W. T. The Evolution of Langua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0.
[5] N. Chomsky. Reflections on Language, Pantheon, 1975；並參見S. Pinker, The language Instin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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