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岁月有情人
无情岁月有情人——随笔
清明节到了，思念也到了，打开当年高中毕业时的合影照，戴上老花镜，再仔细瞧瞧。
看了半天，算了半天，当年两个班，百十号人中，已有近二十名陆续走了，到了那个叫天堂的地方，安好了。
除了悲哀伤痛，除了老泪纵横，除了感叹岁月、唏嘘不已外，只能说：老同学们，走好走好！
又是一次浮想联翩，又是一次想到一九七二年我们在建陵中学上高中的滴滴点点。
那时候，星期日的下午，我们背着馍，从许许多多远近不同穷富不一的家，翻山越岭，爬沟溜渠，沿着蜿蜒曲折的阡陌，陆陆续续来到建陵中学上学。
那时的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雨天肯定走来一身汗水一身泥，雪天肯定一身汗水一身雪。雨地里雪地里摔倒是常有的事，然年轻人灵便，也似乎不怎么疼痛，反倒乐呵呵的。
也永远记着星期六中午，好多人的馍已经吃完了，饿得前心贴到了后心，非常迫切地要回家取馍，进行又一个无奈又高兴的轮回。
那个深秋，天气倏地凉了，张世友同学饿得饥肠辘辘，站在讲台，背馍的花包袱扎在腰上，象秦腔荒郊义救中的花儿仁义。嘴唇冻得乌青乌青，上牙磕着下牙，磕磕绊绊说：咋还不放学，连冻带饿，我实在招不住了。你看，他的腰弓得象笼子的襻。
宁飞可能是最早一直不系衣服纽扣的人，两个衣角胡乱拉过来一拴，扭七歪八，不成体统。
更不成体统的是他的快速叠被法，一只手抓起被子中心，提起来置入两边留给他的放被位置，象在场里摊麦。不过，他的数学学得特别好，人称数学王。
学校文艺队王民忠这小子，嫌别人天刚黑说话影响他睡觉，十一二点别人睡下了，他起来报复，弹奏他头下枕着的洋琴，嗡嗡嗡响个不停。这小子肠子短，从小和人不一样，现在也不一样，成了大摄影师。
张义生人叫张大胆，不知因何而冠以此名，不过他的胆似乎没有我们几个的大，那晚约好在老师宿舍前的树园去偷吃青涩苹果，王志忠这小子发现了：哪一连的？这小子，声音洪亮，一生不会说悄悄话。这时又装扮成老师，来吓唬我们。后来这小子果真成了老师。只可惜早已走了，不知在哪个世界，他还斥贼不？不，这小子，肯定也是一贼，要不然，半夜起来喊什么，哈哈，这才是真正的贼喊捉贼。
董志辉这家伙爱吹嘘炫耀，说他有功夫，虽说拳假功夫真，可力大强十分，王金河一脚蹬过去，把这家伙挑了个空翻。
贠宏斌写的小戏叫老镢新歌，说背笼里边装哲学。赵林轩的京剧清唱：共产党员时刻听从党召唤，范琴王玉霞的独唱：看见亲人格外亲等，那么动人迷人，至今难以忘怀。
还记得苏贵琪校长的话：瞎事离不了宁飞，离不了李向阳。
也确实，那次大家偷吃学校操场周边核桃树上的核桃，李向阳偷吃的最多，可手没被青核桃皮染黑，大家都举手象俘虏投降一样接受老师检查时他却没被撕扯出来。原因是他人鬼，弄了双手套戴着，有一把锋利的刀把核桃一劈四瓣，用刀尖挖出来吃。不是我们，用手剥着吃。为此，偷吃得最少的我曾一度耿耿于怀。
陈育约瘦得象个瘪三，光身子穿毛背心打篮球 ，头碎眼也碎，可碎眼总闪着诡异的光芒。他的钢笔字写得太好了，堪比庞中华。他也走了，在水塘内淹死的，多么好的一个医生，刚上班不久便走到极乐世界。可你极乐了，我们却极悲了，真正的乐不极生悲啊！
王俭堂的眼睛很大，呆呆地长时间傻看长得异常漂亮，又有点象新疆维吾族人的同学范琴，被人家范发现了，用标准的普通话说：王安庄（俭堂小名）发呆喽！
张文华是个小子娃，可写字是女子体，老让同桌的女子王秀琴给自己作业本上写名字。他戴着一付高度近视镜，带着圈儿的镜片后的眼睛似乎有点狰狞。他也走了。在那个世界，他肯定不戴近视镜了，眼睛可能好看了。因为那地方叫天堂。
王玉香家本来是小土地出租成份，可这个哥哥王世俊当行署专员，父亲是礼泉县开明绅士王康之，自己从小在西安市生长的贵娇女儿不懂家庭成份，表上填小地主，还说哪来那么多的成份。家庭成份那时在大家的心里那么重要，她却不以为然。肯定她这位大小姐根本不懂阶级斗争。
王文育那时身体倍儿棒，人称王马户。马户就是驴，他确实是一头青草驴，四欢之一。风中浪，水中鱼，十八的姑娘青草驴。
王可益是稀欠娃，一生老在架子车后边跟着，老不驾辕，幼时老父亲前边驾辕，他跟在后边，大时儿子前边驾辕，他又跟在后边。和我们上高中时，他已结婚得子，那时大家叫他跃进他大，跃进是他的大儿子。这家伙，真够跃进的，结婚也提前，又跃进着早早生子。不过，那时的稀欠娃普遍早婚早育。
杨林那时好学，先学医给校长穴位扎针治感冒，后写散文几大作业本。也就是因为爱学好写，后来进了县委宣传部，当了付部长。
郭兴林这小子长得帅还运气佳，上了几天高中后就干事去了，真是个幸运的时代宠儿，后来他青云直上，官当成了付厅，上官谱子了。
张卓选是我们两个班中个子最小的。可小是小，应了最好的都是浓缩的精华那句哲言，人称八二炮弹，和矮化苹果一样，好看好吃——这好吃是指能力，同学咋能互相吃呢！
思凤玲大姐那时是一班的班长，工作搞得有声有色，我们二班的新班主任李德杰老师乍到，他除了爱讲那pR以外，也仿效一班班主任王启民老师的样，让我班女生李素芳当班长，真是看样学样，尻子夹了个鞋样。可这个胖女子缘于娇生惯养，老赶不上从小能干操持家务的师凤玲，工作老逊色，气得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又心高气傲的李德杰老师大跌眼镜，小个子耸高了点。
邵金魁那时和张卓选一样小，可这小子回家后猛长高了，可能是当村上书记捞吸了村民油水，才使孱弱的身骨发绽了吧，自古薄地上一点肥便肯长。不过那时可能油水不太大，好多村干部，都是经过干部社员，反复说服动员才上任的。他好象也是这样。那时当官没油水，没有干部腐败。
康凯最淘气，商店花钱不成，便找人家售货员高娉婷的茬。也难怪，当时的民谣是：听诊器，方向盘，行政干部营业员。这四个行业，是当时非常吃香的行业。进入这几个行业，没有不骄傲的，甚至是骄横。可康凯不认这个理，硬找她扯一寸布，目的是花钱。一寸布，只能作头绳用，就问你一个大男人，扎什么头绳？何况，那白布不能当头绳用，不吉利，只能做鞋带，可惜你那时也买不起扎带的半胶解放鞋呀！
我最倒霉，窦荣海老师别出心裁，学校组织学生拉练时，让我们班的同学每人借一身黄军装，借以拔习惯一班的头筹。
记得当他问及宁飞借到黄军装没有，宁飞打诨说借了一双黄袜子。我是两个班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学生，也老实，又习惯听老师的话，东扑西挖好不容易才借到了我表哥一身黄军装。那年，表哥部队刚转业不久。可仅仅穿了一天，在宿舍墙上挂着的一身黄军装不见了，谁拿去了，如果再不告诉我，这老同学你才是真正白当了，甚至你这人白活了。
张志俭的排球打得真好，可那天谁用一篮球击中了他同样在我们学校，上初中的未婚妻王齐齐，使其一下子晕了过去，出现了点小恐慌，连平时走路一直慢条斯理，好象怕踩死蚂蚁的那位物理老师刘永明，那
阵走路也乱了方寸，有点从未见到过的慌乱。张直老师体瘦灵巧，可能是最好动的老师，他那时年轻，老给我们说两件事：一件是他考大学时怕麻烦，全部不计算，只用Xy字母代替，结果考上了。另一件是他第一次上课，教室里坐着的学生有，他哥他叔他小爷，他开讲的第一句话是：哥、叔、爷都听着，我讲开了。张直老师那时教数学，上课时他的三角板是套在胳膊上的。他爱打篮球，经常脱了鞋，只穿袜子和我们同学打篮球。球投得不准还爱打前锋，后卫是大个子李志升，好不容易抢了一个球交给他，他一投，却没有投中，气得李志升在他那习惯扭动的屁股上踢了一脚。也难怪张直老师屁股扭，他那时练习竞走，习惯扭屁股。建陵中学的竞走就是从张直老师开始的。
李志升是学生中个头最高的，说话胡吹冒撂，人称大谝。那时，文化革命的尾声还在，学校偶尔还要开批判会。王启民老师喜好体面，瞄准李志升发言有气势，要求他脱稿发言，谁知他那天上台，只讲了一句：我们今天批判党内最大的走资派XXX和XXX，便想不起下文了，又捂着脑袋说：爷！我咋忘完咧！后来人们叫他大炮。
张志彦同学胖，那屁股有点性感，老翘得老高。那时让你偷几根你爸的那红舞牌香烟，让我们尝个鲜，你屁股扭得和伞把儿一样。也许苍天有眼，替我们打抱不平，那天你的父亲，我们的数学老师张文轩把炕烧着了。当时我们有点窃喜，损志彦，舍不得给我们吃，你看，一床被褥成灰了，损失了多少根香烟。不信你这个张老师爱下棋，忙着下棋顿顿这一顿吃饭才洗上一顿的碗……张老师，你还是好好学习烧炕吧。老批
评我们数学没学好，还说狗都知道直线最短，可你的烧炕也没学好，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还是不要再批评我们了。……
一转眼，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们不再陆陆续续来校了，而是陆陆续续走了。走到了黄土地深处——那个叫黄泉的地方。
那时谁还没来校，大家找问等待，现在有些人只能找问，不能等待了，已经等不来了。
人，生不易，活不易，生活更不易。无情岁月有情人，只愿走的一路走好，活的天天活好。
清明节到了，走了的已走得很远很远，只能遥祝平安。
只愿活着的，福寿康宁，康康健健，慎终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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