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道家和法家,到底哪個適合治國?

“儒”,說文解字中解釋為“柔也;術士之稱”,辭源中解釋為“古代從巫、史、祝、卜中分化出來的人,也稱術士,後泛指學者”。無論哪種說法,都可以看出“儒”產生的很早,而且是經過長期演化才形成的一種學說。

當然,討論“儒”不能離開孔子,孔子將儒家的學說系統化,將原本和宗教祭祀相關的禮儀世俗化,原本高高在上、屬於貴族專有的學問,交給了中下層平民,他的教育理念“有教無類”,一定程度上達到了教育平等的目的。

孔子的傳人在孔子死後不停地宣揚孔子的思想,儒家在春秋以降,慢慢成為當時社會上的思想主流,與之相對應的是道家、法家。

秦帝國之所以在戰國之中脫穎而出,成為諸侯爭霸最後的勝利者,離不開法家所確立的一套富國強兵戰略。只可惜,秦帝國過於短命,它的政治衣缽被漢帝國所承襲。

漢帝國的統治者自建立之日起來,就“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害怕重蹈秦帝國的覆轍。因此,帝國不應該鋪張浪費,成為漢初的一項基本國策,雄才大略的劉邦看到擴建的宮室過於豪華,便將蕭何呵斥了一頓。商人更是被視為危險因素,一直被打壓。

從以上對比來看,似乎秦帝國和漢帝國彷彿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國家,可深究起來它們是同一類型的國家。

儒家、道家和法家,到底哪個適合治國?

劉邦去世的時候,帝國內部還在打內戰,意識形態方面的構建,劉邦生前也是沒有精力去管的。可有一件事,還是可以看出劉邦的傾向。

劉邦從中產階級(富農)逆襲成為皇帝,他手下的大臣大部分也是從沛縣就跟著他的老鄉,即便是成為了皇帝,依舊是大臣眼中的老大哥。

也許是過於熟悉,朝堂議會的時候,如同梁山聚義廳,吵吵嚷嚷,飲酒高歌,有的人喝醉了用劍砍向宮殿的柱子。

劉邦雖說已經習慣,可畢竟是皇帝了,當年來咸陽的時候,也是見過秦始皇儀仗隊的,那陣勢,那排場,真是高高在上的感覺。隨著時間的推移,劉邦對這些人越來越感到不滿,可是又無可奈何。

一個叫叔孫通的人為劉邦解決了煩惱。叔孫通制定了一套宮廷禮儀,並且要求大臣們在朝堂之上演練。很多的大臣將這些禮儀視為兒戲一般,依舊我行我素。

叔孫通早就有準備,不管是誰,不遵守禮儀,便立刻派人把這個人拖下去懲治。經過演練之後,沒有人敢繼續無禮。

劉邦意味深長的說,“終於體會到了皇帝的尊貴。”

儒家、道家和法家,到底哪個適合治國?

這和意識形態有什麼關係呢?

當然有關係。叔孫通當年供職於秦帝國,靠著諂媚才得以保全自己的生命,就因為這樣,很多儒生都不喜歡他。這次有了可以展示自己才能的機會,叔孫通當然不會放過。

叔孫通所制的禮儀名義上屬於儒家,實際上是法家的禮儀。當時秦帝國已經毀掉了所有書籍,只是留下了技術和醫術等實用的書籍。

叔孫通來到齊魯之地,想要和儒生請教禮儀相關的問題,這些儒生不僅沒有告訴他,還斥責了他一番。沒有辦法,叔孫通只有將秦帝國那一套加了點自己的理解,挪用了過來,算是矇混過關了。

這裡不是在討論儒家和法家優劣的問題,是指出漢帝國開始就用儒家把法家包裹了起來,為後來陽儒陰法埋下了伏筆。

叔孫通的這一套弊端在於只約束臣子,沒有約束到皇帝。劉邦的口頭語是“乃公”,也就是“老子我”的意思,劉邦對儒生也不是很尊重,叔孫通自然不敢用儒家約束帝王的規矩套在劉邦身上了。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句話和後來的三綱五常扯不上關係,意思是說,什麼身份就應該做什麼,不能肆意妄為。大臣尊重皇帝,皇帝也要尊重大臣,這樣政府機關才能良性運轉下去,過於偏袒帝王一方面,遲早會出現獨裁的皇帝。

不管怎麼樣,叔孫通這套禮儀就這樣在漢朝確立下來了。接著,黃老之術慢慢地走入了漢帝國統治者的日常生活。

黃老之術,在常人的印象中就是清靜為無為,休養生息。確實,包含著這層意思。漢文帝就對黃老之術頗為信任。

儒家、道家和法家,到底哪個適合治國?

漢文帝信任黃老之術源自於自己的需求。如果沒有呂后專權,漢朝皇帝的位子也輪不到他的身上,何況當時戚夫人、趙王如意母子被殺,凡是被劉邦寵幸的妃嬪幾乎全部慘遭毒手。薄後、漢文帝母子雖然逃出生天,卻也是心有慼慼。

這種狀況下,越是顯得不問世事,就越是安全,黃老無為給他們提供了這種需求。

早在漢惠帝在位期間,曹參就把修養生息作為了漢帝國的另一項國策,與禁止鋪張浪費並舉。等到漢文帝入住長安之後,正好可以和之前的政策對接,省去了很多麻煩。

接下來就要說一下黃老無為的另一層含義。

道家大宗師老子,到底是什麼時代的人,至今仍無定論。但是從《道德經》的語言之中,可以推測出他晚於孔子的可能性很大。

《道德經》如果僅僅當做是一種修身養性的書籍,可能就不會有那麼多的受眾了。老子在書中提出,讓百姓吃飽,讓百姓體質強勁,但最重要的就是讓他們無知無慾,腦子空空如也。這根本就是典型的愚民之術。作為統治者的漢文帝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著名學者何炳棣曾提出一個觀點,老子的思想體系,源於春秋晚期的孫子兵法。加上後來的法家思想多繼承老子,所以兵家—道家—法家基本上一脈相承。而兵法中原本只用於行軍佈陣的嚴刑峻法,也被拿出來統治人民,當然受到皇家的歡迎。

漢文帝時期,有一個女孩子名字叫緹縈,她的父親倉公犯罪將要遭受肉刑。緹縈寫了一封詞藻優美,態度懇切的文章,漢文帝很感動,不僅赦免了倉公,也開始廢除肉刑。

千百年來,這個故事一直被當做孝道的故事在宣講,很少有人掀開故事的表層去探究悲劇發生的原因,故事宣傳的越廣泛,就會有更多的人受到矇蔽,以至於很多不明事理的史官大書特書。

恰恰是這件事,暴露了漢朝統治的殘酷,史書中記載劉邦和關中百姓約法三章,除去秦朝的苛法,這一件小事就將這個記載擊得粉碎。

司馬遷在《報任安書》裡面寫道:“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最下腐刑,極矣。”腐刑就是肉刑,連最殘酷的刑罰都沒有廢除,其他的刑罰怎麼可能廢除呢?

況且史書記載的只是當時社會非常小的一部分,那些受了殘酷刑罰卻只能淹沒在歷史長河之中的事情還會少嗎?

儒家、道家和法家,到底哪個適合治國?

漢文帝以寬厚為人所稱道,實則未必。漢文帝在一次詢問周勃問題的時候,周勃沒有回答上來,嚇得汗流浹背。

周勃是何許人也,曾經率領千軍萬馬,和劉邦出生入死,當年匈奴圍困劉邦於白登山,也是周勃率軍解圍。面對刀山都不害怕的人,卻對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小皇帝驚恐到如此程度,這背後到底蘊含著什麼?不正是叔孫通禮儀所造成的後果嗎?

後來周勃投進監獄,被百般凌辱,不得不感慨“獄吏身份的顯貴”,而這種以刀筆吏為爪牙的制度秦帝國正是始作俑者。漢帝國殺死了秦帝國,卻撿起來了秦帝國手指上的魔戒,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司馬遷在史記中記載酷吏,直接跳過了漢文帝,從漢景帝時期開始寫起,難道他認為自己生活在文帝時期就會免於肉刑嗎?

文景之治是中國帝制社會第一個盛世,漢文帝和漢景帝也被讚頌為明君。以傳統的觀點而言,他們當然是明君。但是不要忘記,歷史上的重要事件,常常是因為人口增長以及其他根本性的經濟原因長期變化所導致,同時,又因為這種變化往往是暗中生長的,不容易被同時代的人發覺,而僅僅將其歸因為賢德的君主。

“黃老無為”不僅創造了漢興七十年的經濟奇蹟,也讓漢帝國的根基越扎越深,可到了漢武帝時期,環境已經變了,“黃老無為”即便能夠維持統治,早已經變得腐朽不堪。

漢武帝接受的漢帝國可是比他的曾祖劉邦闊氣得多,劉邦寒酸到幾匹同樣顏色的馬都找不到,而漢武帝時期的平民都已經可以做到(平準書記載的這一點還是值得懷疑,司馬遷的觀察也可能只限於首都長安之地,不管怎樣,經濟的進步還是很大的),人們競相豪奢,社會的根基已經變了。

管子曰:“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這句話被王夫之斥責為歪理邪說。兩個人說的都有道理,管仲的話,只是在一個大家認可的秩序管理之下才能實行,管仲本身屬於法家,治理齊國法律經濟互為表裡,自然效果顯著;王夫之生逢亂世,即便每天食不果腹,卻不改其志,而同時代的那些官員們腰纏萬貫,而清軍一旦入關,望風而降,毫無廉恥可言,怎能不讓他氣憤?

“黃老無為”給了統治者極大的權力,也給了百姓們極大的自由。百姓們的財富膨脹之後,也就開始觸碰到統治者的權力底線了。這又是為什麼呢?

當百姓吃不起飯的時候,朝廷給錢,百姓就會感恩戴德;如今,不必依靠朝廷依然可以過得很好,還要朝廷幹嘛?古時候,很多人當兵基本是為了生存,現在有錢了,就更加愛惜自己的生命,戍邊、徭役只要花些錢就可以找人代替,這還是遵守社會規則的人。

儒家、道家和法家,到底哪個適合治國?

不遵守規則的人,用錢就可以贖罪,不論多大的案件,只要花錢就可以疏通,於是作奸犯科、橫行無忌的人,越來越多。

漢武帝這個七歲就冊封為太子,十六歲繼位的皇帝,又有著父祖輩留下龐大的基業,註定不能久居人下。當時太皇太后竇氏(漢文帝皇后)把持朝政,大權在握,崇尚黃老無為之術,漢武帝十分不舒服。

漢帝國始終沒有擺脫太后干政的影響,彷彿成了不成文的慣例,如果說東漢太后干政是因為部分皇帝年紀太小,那麼西漢那些成年君主,也很少擺脫就很怪異了。

周勃投入監獄,薄太后一句話就倖免於難;郅都害死臨江王,竇太后下令直接斬首;竇嬰和田蚡爭權奪勢,王皇后最終除掉了竇嬰······

漢武帝想要收回權力,必須找到一種思想令大家服膺,破除對黃老無為的信任,而他從小耳濡目染的儒家思想派上了用場。

太皇太后竇氏死後,漢武帝大力提拔儒家人才,最著名的就是董仲舒、公孫弘。董仲舒為了能夠凸顯出儒家的至尊地位,提出:“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就是獨尊儒術。

關於公孫弘到底是不是儒家,後世爭論不休,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和叔孫通一樣,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曲解經典,將皇權提升到更加超然的地位。

漢武帝對公孫弘的所作所為非常滿意,公孫弘的地位也就更加穩固。而公孫弘也越來越暴露出酷吏的本質。

主父偃為漢武帝想出“推恩令”的辦法,削弱諸侯權力,後因受賄得罪被人揭發,漢武帝下令徹查主父偃。即便是死罪,主父偃一人便可。公孫弘建議“非誅偃,毋以塞天下之望”,結果主父偃被滅族。

遊俠郭解平日裡橫行鄉里,殺人越貨,按照律法本人死罪即可。公孫弘認為郭解區區一平民,勢力龐大,蔑視法律,應該按照大逆不道之罪論處。結果郭解被滅族。

儒家、道家和法家,到底哪個適合治國?

酷吏張湯、趙周、王溫舒等殺人,雖然殘暴,卻並沒有如公孫弘一樣殺人還要找個合適的理由,而這個理由往往來自於儒家經典,讓這個死掉的人,死後也無法翻身。“人死於法,猶有可憐者,死於理,其誰憐之?”

任用這樣的人為官,漢武帝的權力達到了的頂峰。董仲舒似乎看到了漢武帝權力的可怕,趕緊弄出來一套“天人感應”學說,但這種純屬無稽之談的東西,能限制住那個高高在上的皇權?

為了提供更多的理論基礎,漢武帝手下的儒生們不僅將法家引入儒家,還把陰陽家的引入進來,幫助漢武帝求取長生不老的方法。

“漢武雄圖載史篇,長城萬里遍烽煙”,漢武帝開疆拓土,不僅花光了西漢七十年的錢財,還不斷地從民間汲取財富,直到晚年不得不下罪己詔,才算穩定住了局面,可是“獨尊儒術”下的儒表法裡算是被繼承下去了。

古代的史書一般是不許平民百姓看的,所以史官書寫起來也更加大膽一些。漢元帝崇尚純儒術,漢宣帝告誡他:“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

西漢覆滅之後,東漢興起,開國光武帝就是太學生,一時間儒學大興,而東漢末年那些諸侯大多數是儒學名士,但是社會風氣更加墮落。“孔雀東南飛,十里一徘徊”,這首中國歷史上最長的詩歌之一,全篇充滿了悲涼與哀傷,時代就是東漢末年。

作為帝制時代的開端,漢帝國(秦帝國太短了)實在是開了一個壞頭:陽儒陰法,讓更多的事情流於表面,越是滿口仁義道德的人,背地裡越是男盜女娼。

兩宋更是墮落到了無盡的深淵,如果之前哪怕是喊喊口號,遇到事情自己不去退縮就算了,兩宋已經發展到鼓勵別人犧牲的境地,用別人的犧牲來顯示自己的高貴。

兩千年的帝制社會,只是架漏牽補過了時日。其間雖或不無小康,而堯舜三王周公孔子所傳之道,未嘗一日得行於天地之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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