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条件写作#一个手机卡的前半生

#我,无条件写作#一个手机卡的前半生
#我,无条件写作#一个手机卡的前半生

我静静地躺在我的坐骑体内,我的坐骑被放在一个纸箱里,纸箱放在货架上,货架上放满了纸箱,每个纸箱都标注了编号和姓名,以区分归谁所有。我待的纸箱上标注的姓名是李大牛,李大牛就是我的使用者。

这是一间仓库,仓库里放的是嫌疑犯入所羁押前的随身物品,这间仓库属于看守所。

我的坐骑早就被断了电,此时,它依旧睡的跟死猪一样——手机就是我的坐骑,不论什么牌子的手机,它有多少让人眼花缭乱的功能,如果没有了我,醒着也跟死猪没多大区别。我就是手机的心脏,我就是手机的灵魂,没有了我,它就是一堆破铜烂铁——而我却思绪起伏,李大牛已经关进看守所一个月了,这是他第二次被关进看守所,不知道这次他什么时候能出来重启手机,激活我的生命?

李大牛16岁那年他的生命和我的生命就捆绑在了一起,那时,李大牛是一个爱笑的翩翩少年,身材挺拔,眼睛大而有神,睫毛黑且长。16岁生日那一天,李大牛在一家手机店挑中了一部摩托罗拉的手机和我,用的是跟师父借来的钱——他没有工资,要用钱只能向师父借——然后满心欢喜、小心翼翼捧着宝贝一样的把我们捧回了住处。

拥有了我后,李大牛主要用我和他家人通话,开始时每天都会打电话,有时候一天数次,最多的是和他哥哥李巨牛联系。

李大牛那时在浙江宁波做学徒,他有一个师父,这个师父也是他的远房亲戚,叫做李元霸,专门为人打家具,生意好的不得了。李大牛的这份工作是父母求情送礼得来的,他们希望儿子学会木匠这门手艺,然后能像李元霸一样吃香的喝辣的。

李元霸的住处包括徒弟们大大小小三十来号人,一般晚上才会聚到一起吃顿饭。吃饭的时候一般摆两桌,能独立制作家具能为李元霸赚钱的徒弟能上桌喝酒吃肉,最厉害的徒弟能和李元霸一家坐一桌,而像李大牛这样的“赔钱货”只能端着碗抽空在桌上夹两筷子菜然后一边去吃,有时候因为夹多了菜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就被李元霸或者桌上的师兄们骂骂咧咧的踢上一脚,而李大牛笑呵呵的也不生气。

李元霸有个十几岁的女儿,名叫李娉婷,长得亭亭玉立,一笑脸上两个深深的酒窝,她经常会偷偷摸摸的弄些好菜单独给李大牛吃。李元霸看在眼里,对李大牛越发严厉起来,经常无故责骂李大牛,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贱种”之类,上手打的情况也不在少数。

一天上午李大牛在刨木料,李元霸在旁边不停责骂,然后抬手在他后脑勺上重重拍了一掌,李大牛手中的刨子就滑到了手指,血如泉涌,钻心地痛,他用另外一只手攥着受伤的手指,仿佛犯了天大的错般手足无措。李元霸一边攥住他的衣服把他往旁边拽,一边气急败坏的骂道:“小畜生,看你把血淋到木料上!”

李大牛用水冲了冲手指头,又找了些纸按住伤口,离开了这里,然后漫无目的地走。期间,他的电话无数次想起,全是李娉婷打过来的,他不接。走着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李大牛感到又累又渴,在一家路边摊买了两个馒头,夹了些咸菜,再买了瓶水,边吃边喝边走,就走到一个公园,看看手指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他在湖边找到一排长椅,躺下,看夕阳。夕阳映湖面,湖面波光艳。心情好了些,李大牛打电话给父亲,父亲骂道:“你这个小王八蛋,这点伤算什么!赶紧滚回去向你师父求个情!”李大牛挂了电话,又打电话给李巨牛,李巨牛骂道:“李元霸那婊子儿!你来我这吧。”李大牛又欢喜起来。

天色已晚,李大牛溜回住处,李元霸他们还在吃饭,住处没人。他坐在床边,正在犯愁路费的事,一个婀娜的身影走进来,双手捧着一碗饭和一碗菜,李大牛看见了她眼里就有了神采。她把饭菜放下,坐在李大牛旁边,惊呼一声,捧起李大牛受伤的手放在嘴边吹。李大牛一把抱住她,就在她脸上乱啃,终于吻住她的唇,两条舌头相遇,搅和的天翻地覆。李大牛的手想更深入一步,被李娉婷推开了,李娉婷背过身去边整理衣服边说:“你先吃饭吧。”

李大牛狼吞虎咽般把饭菜收拾干净,对李娉婷说他要去他哥那里,李娉婷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李大牛说钱我会还你,又斩钉截铁地说:“等我赚了钱,我要回来娶你。”两条舌头又搅和的地裂天崩。

当时,李巨牛在浙江省温州市一个叫状元的地方开了一间小小的手机店,收旧机,卖新机、二手机、翻新机,给人充话费,做手机维修,有关手机的基本什么都做。那时,温州制造业发达,劳动力大量涌入,再加上手机市场呈极速发展之势,所以就算李巨牛的店小,整个状元有很多这样的小店,他们的生意依然很好。

手机从摩托罗拉时代到诺基亚时代再到IPhone时代再到国产机崛起时代,前面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属于手机实体店的黄金时代,那时候有人开个手机店,不论店面多小,吃喝不愁那是最基本的,开手机店的人日子大都过得很滋润。

李大牛去投奔李巨牛的时候,手机实体店还在属于它的黄金时代。和之前在宁波做学徒比,李大牛的生活简直是从地上到了天上,虽然钱由李巨牛管着,但李大牛生活无忧,基本上革命小酒天天有,正常的娱乐活动不差钱。

到温州的初期,李大牛每天都会和李娉婷通电话,电话中的两人有时候欢天喜地,有时候痛哭流涕,再后来,李娉婷说李元霸给她找了一个有钱人家,再后来,她结婚了。李娉婷结婚的那天,李大牛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一夜,任谁也劝不了他,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连我也不知道,因为他把电话关机,一天一夜没说过一句话,就坐在家里发呆。

第二天,李大牛照常上班,看见李巨牛他恶狠狠地说了一句话:“我要赚钱,赚很多很多钱。”一切仿佛回复正常,只不过李大牛工作比以前更努力了,下班后也多了一些不正常的娱乐活动,比如去亮着红灯的按摩店,去要给陪酒女孩小费的KTV。

没有永远的黄金时代,但身处黄金时代的人们大多都在尽情享受黄金时代的好处,不相信也看不到黄金时代的消逝。悄悄地,网络时代开始露头,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它会颠覆无数行业,它会颠覆整个世界。

在身处黄金时代的大部分手机实体店从业者们还没有嗅到危机和商机时,李大牛却似乎嗅到了,也许并不是他嗅到了危机和商机,而是对金钱的渴望让他不愿意错过任何可能赚钱的机会,于是他开了温州手机行业第一家淘宝店。

从开始时一天捡不到一单,到一天能有稳定的几单,再到一天有忙不完的单,后来的李大牛一天到晚用我通话、在线沟通,主要内容都是淘宝业务。再后来手机实体店进入微利时代,然后大批小店死掉了,然后李巨牛的实体店经营不下去了,他没办法去了上海,希望能东山再起。

不做实体店之后李大牛在温州新城租了间住处,是个单间,他就在这个单间工作和生活,他一个人经营淘宝店铺——上新、推广、沟通、发货全是他一个人。后来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他就请了一个人帮忙。

这段时间,李大牛认识了一个江西的女孩,这个女孩快速在李大牛心湖投下石头,引发涟漪,然后汹涌澎湃,原因无它,只因李大牛觉得她长得像李娉婷。这个女孩名叫张自若,是李大牛一个朋友介绍给他的。李大牛这个朋友开了家鞋厂,有家有室,经常请张自若吃饭、唱歌,带着张自若玩,最后却把张自若隆重介绍给李大牛,还认真告知李大牛,要对她好。

于是李大牛比以前更忙了,工作从白天忙到晚上,晚上还要陪张自若吃饭、喝酒、唱歌、看电影什么的,吃饭喝酒是李大牛强项,唱歌李大牛根本不会,去KTV也还是喝酒。稀里糊涂的,李大牛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打动了张自若,张自若和李大牛同居了。

张自若是做服装设计的,后来辞职专门给李大牛的淘宝店做店铺装修、产品制图之类的。李大牛的生意越来越好,他在新城租了间几室一厅的套房,也请了四五个人。

这时,李大牛的同行和非同行们都开始扎堆做淘宝,有很多和李大牛关系不错的人纷纷向李大牛取经。

再后来李大牛贷款在温州买了一套一百来万的二手房、一辆五六十万的奔驰车,然后就和张自若结婚了,婚后很快有了第一个小孩,是个男孩。有了小孩后不知道为什么,张自若向李大牛提出约定,就是一个月固定日期只和他做两次,然后,张自若坚守这个“约定”,任李大牛万般乞求,绝不破例。于是,李大牛出去喝酒、去KTV的频率更高了,而每到晚上23点,李大牛没有回家,张自若都会对他发起夺命连环Call,超过24点李大牛没有回家,张自若就反锁家门不许他进,进了也不同床。于是,李大牛经常住在宾馆或者家里。

就在那么一个酒醒不知住处的夜晚,李大牛在睡梦中被微信连环“叮咚”声吵醒,以为是张自若发来的,一看屏幕赫然显示的是李娉婷发来消息。打开微信,李娉婷说她在温州,问他在哪。李大牛让她稍等,用酒店的电话打到前台问清酒店名称和地址,然后告诉了李娉婷,李娉婷回复说马上叫车过来。

在李娉婷过来的这段时间,李大牛清醒了些,在酒店的床上发呆,嘴里间或嘟囔一句“荒唐”、“真荒唐”。

李娉婷进屋,两人即刻仿佛一体似的纠缠在一起,在李大牛即将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他忽然推开了她,跪倒地上嚎啕大哭,一会抓着头发,一会拍着地,喊道:“我这样活着都是为了你!为了你!”然后泣不成声,瘫成一团。李娉婷从他背后抱住他,也哭成泪人。

一宿无眠,李娉婷说她也有了个孩子,也是男孩,婚后她向丈夫提出约定,一个月只做两次。李大牛苦笑。离开前,李娉婷捧着李大牛的脸直视着他,乌溜溜的黑眼珠仿佛黑色的宇宙,这黑色的宇宙里有柔情、有不舍、有悲伤,仿佛这是一场生离死别,她喃喃着:“再见了,或许这一辈子再也不见了,所以断了念想吧。”大颗大颗的泪水在她眼角涌出然后如断了线的珍珠般顺着她的面颊滑落。

李大牛又发现了一条赚钱的路子,那就是申请天猫店,到手后卖出。为了能最快速的搞到一个天猫店,他甚至让人雕刻假的政府部门公章,然后做假租房合同,结果被查出来,关进了看守所。这是他第一次进看守所。

出来后的那一晚他和张自若激情了一晚上,于是有了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孩。

再后来,手机行业开始整顿,严抓假冒伪劣,而李大牛的一个店铺就出售假冒的品牌手机屏幕,于是这次他又被抓了进去。

别看我是一个小小的手机卡,我能连接天上、地面、地下所有的网络,所以我洞悉人类的一切。

关于过去,关于现在,关于未来,李大牛,这次出来,你要好好地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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