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有所戀
三十幾年前我的生命誕生在一個偏遠的小山村，一個只有六七歲瘦小身子的小女孩便一直揹著我，從村子的東頭到西頭，等待著早出晚歸的父親母親。一次不小心的停放，竟然把家中唯一的水缸推倒並且打破了！小生命不知道在物質匱乏的歲月裡怎樣驚恐不安，被責罵體罰過。然而我卻還在那個溫暖的後背上享受歲月靜好的安逸，小時候的我幸福是建立在姐姐瘦弱的身子之上。很多次沒有做完母親安排的家務活，或者打碎家裡鍋碗瓢盆時，我就很自然躲到姐姐身後享受安全，等到家裡的氣氛祥和時，我就會成為家裡最開心的幕後者。幾十年裡，這些故事都成了伴我成長的笑話。
記憶總是慢慢減退，留下的似乎都是微不足道的瑣碎。姐姐已經把這些雞零狗碎早就拋之腦後了，甚至在成長的幾十年裡，從未提起與之相關的話題。她只說過:“你特別愛哭，咋哄都哄不住，我就把你揹著可村子轉，你就不哭了！”原來我這樣惱人，還一直以為我像現在這樣很聽話很乖，從不會惹父母親生氣。等到離開姐姐溫暖的後背，不會給她加負擔，把她當作我做錯事的避風港時，一群野性難馴的山羊又陪伴了她的童年。我知道山羊的本性很野，那些山羊出了門就會像蒼蠅似的亂跑，從來不肯安分，喜歡去一些人很難到達的地方，隨心所欲。姐姐經常被這些可惡的傢伙氣得大哭。一年以後，幾隻山羊就變成了幾十只。家裡的吃的，傢俱等用品添置了不少，生活的拮据有所緩解。我和哥哥一起揹著書本去上學，而姐姐卻一直和那些維持全家人生計的山羊待在一起。
三十年過去了，我在書本中找到了維持生活的途徑，雖然算不上體面，但也不是很艱辛。而姐姐遠嫁他鄉，獨自歷經生活中的風風雨雨。承受著思念親人的孤獨酸楚，缺乏關愛的疼痛。我想換成是我，心中的怒火一定會燃燒。然而我的每個生日，都會有姐姐電話問候及禮物相送。就在父親病危的時候，她放下家裡年幼的孩子，成熟的莊稼，在父親身邊足足陪了兩月有餘，直至過世。
當工作的壓力傾瀉時，生活艱辛難過時，我總認為命運待我不公，這樣的困難挫折不應該是我承受的，我活著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我從來沒有思忖過，我親愛的姐姐用瘦弱的身子揹著我走過一道道阡陌交通時，有沒有感到辛苦和不值？她用青春做交換，讓我一直生活在有大樹呵護的綠蔭下時，有沒有想過不公平？享受和付出並不對等，愛和被愛不會同時行進，隱藏在身體的秘密，被解開的時候，該怎樣面對？
史鐵生在《我與地壇》中寫道:一個人，出生了，這就不再是一個可辯論的問題，而只是上帝交給他的一個事實；上帝在交給我們這件事實的時候，已經順便保證了它的結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於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降臨的節日。
明白了死亡的不可替代和必然性，那麼我們有什麼著急的呢？害怕也解決不了問題，剩下來的問題就是如何解決活的事情。
餘生不長，生有所戀。時時戀著這些給予我們溫暖，給予我們愛的人，陽光就會走進陰暗的心靈，驅走寒冷的黑夜。
教師節的晚上，一位我並不認識的學生家長送來了一束鮮花。雖然我已經向他表明堅決不要，最終還是被花店老闆送來了。隨後我趕緊給他發了價值相等的紅包，但家長並沒有接受。幾支火紅的玫瑰，金黃的康乃馨，還有一支即將開放的還是花骨朵兒的百合，它們像孩子的笑臉靜靜地綻放，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我趕緊找了一個瓶子把它們插進去，因為這些小生命是這樣脆弱，離開母體它們非常需要小心的愛護。
今天那支含苞待放的百合露出了嬌嫩的笑臉，它是那樣潔白無瑕，不加粉飾的唯美。安靜地悄然綻放，不驕不躁，不媚不俗，不慌不忙。想起那些混世魔王在課堂上無法無天，我發力使出獅吼功的情形，有幾個調皮鬼躲在廁所抽菸，被老師訓斥時，膽戰心驚的情形。下課後他們一起圍過來，七嘴八舌地說:“老師，馬銳說，‘他愛你！’”的情景，我不禁啞然失笑。這朵盛開的百合讓我氤氳的心情一下子晴空萬里。它讓我在這薄情的世界又看到了希望，總有一些人默默地為你，為我點亮一盞心燈，照亮前方的路。
路途艱辛，生有所戀。時光不語，靜待花開。心平氣和，淡泊流年。用愛的眼睛看見乾淨的靈魂，用一場清涼的雨，迎接夏日的炎熱。雖然青山易老，但是風景依然這邊獨好。
【作者簡介】馬婕，甘肅省天水市張家川縣人，1980年出生，小學教師。喜歡文字，喜歡旅行，用一把心靈的鑰匙，開啟鈍化的生命。用最樸素的語言，表達最真實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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