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终于解封了。
这两个多月，我在视频平台看到太多故事，温馨、感动、励志.....
但是让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视频中的一幕：一位老先生在雪地赤裸着上身，一边弹钢琴，一边唱着《北国之春》。
现在春天来了。
视频中还有这样的画面：迪斯科灯光中残疾人转着轮椅蹦迪，戴着墨镜穿着西装的小伙骑着猪飞奔......
这样的画面出现在各个视频平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态夺人眼球。而在这些或反差或滑稽的场景背后，我们却总能捕捉到有血有肉的生活。
那是一种旺盛的，又土又酷的生命力。
本文由LinkedIn原创，作者Yuki。
草根身上的朋克风
另类、荒诞、生机勃勃
你或许看过一个土味视频合集——“2019年终土味大赏”，这些短视频伴随着“Under pressure”、“Space Oddity”等背景音乐，记录了真实生活中的一些片段：
舞台演员把垃圾桶敲出重鼓点
黑人小哥扛着棺材摇摆
只穿着一条短裤的男孩在工地弹吉他
一对新人在着火冒着浓烟的礼堂结婚
无助的中年人蹲在车水马龙中仰天长望
这些土味视频看上去混乱、光怪陆离，却又让人感到真切的蓬勃力量。就像网友
@做一只独立特行的猪的评论：
原先以为土味就只是土味，粗俗和丑陋。
这视频剪辑一下配上David Bowie的BGM 。瞬间晓得了，土味视频吸引人的是草根身上本能的顽强和原始的炙热，让人看到一种不甘于平凡和卑微的奋力反抗。
中国的土地一直生长着一群特立独行的“另类”。
爆红之前的流浪大师沈巍，头发杂乱，衣着破旧，靠捡垃圾流浪为生，却能对《左传》《尚书》侃侃而谈。他说：
我手机里存着甘地的照片，我特别崇拜他，我愿意主动过苦行僧的生活，我不标榜，我就是喜欢这样的生活。
“乡村超模”陆仙人，日常在工厂区、破旧的学校、山野上走台步。在一个视频中，他披着紫色的毛毯当皮草，嘴里还叼着一根树枝当雪茄。
当他穿着自制的女装走秀，有人从隔壁村子过来围观，有人骂他“男不男女不女”。
短视频中的这些草根形象，或者荒诞而野蛮，或者另类而艺术，总有种叛逆的，跟生活较劲的生命力。
这当然不代表我们的草根群体全貌，只是当我们被这些不走寻常路的人吸引时，发现他们中的大多数，正是最平凡的普通人。
“草根”这种说法，直译自grass roots，产生于十九世纪美国寻金热流行期间，盛传有些山脉土壤表层、草根生长的地方就蕴藏黄金。
在20世纪80年代传入中国后，这个词被赋予更广泛的含义，代指广泛而具有生命力的大众群体。
这种特立独行的气质，正是大众生命力的体现，是土壤之中的金子。
如果用一个更酷的词来形容，不妨称之为草根的“朋克精神”。
另类的行为
生长于特定的现实之中
这里的朋克，更接近英国著名朋克摇滚乐队Sex Pistol的风格——无序、原始。
1977年，英国18岁男青年的失业率达28.6%，女青年达29.6%，通货膨胀率高达10%以上。全国限电，食品短缺，很多人一周只有三天开工。
来自劳工阶层的青少年用摇滚朋克来表达对社会的不满，这是底层人民天然的呐喊。但是正像戏剧家布莱希特所说，所谓“天然”一定包含着破坏性的力量。
这就是摇滚朋克中叛逆精神的现实来源。
如果说流浪大师和陆仙人身上的另类还有些矜持，那么“2019土味大赏”中的片段则另类得更加硬核原始，更加接近朋克风格。
而这种风格，和70年代的摇滚音乐一样，也生长在现实之中。
如果经常关注徐童导演，应该对“唐小雁”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她曾是徐童多部纪录片的主人公，现在已转型为制片人。
被《人物》采访的时候，唐小雁“剃光了小半边头发，像是做了一半的莫西干头”，“耳朵上串着五六个环，高鼻梁上镶着个碎钻鼻钉”。
在纪录片《算命》中，她爆脏字，打流浪汉，毫无顾忌地展现出自己“野蛮泼辣”的一面。
她在镜头前讲自己的故事，做过老鸨，开过黑煤窑，被人拿土枪堵过门。混社会的时候，她也骂骂咧咧，抽烟喝酒，撂狠话，做事雷厉风行。
朋克吗？太朋克了，70年代烫着杀马特头发的摇滚粉丝如果认识她，也会觉得她酷毙了。
但她并非生来如此。
唐小雁15岁离开黑龙江老家到北京讨生活，22岁遭遇性侵。“他说他是杀人的通缉犯，在他手里已经死了三个女孩了。”
30岁的时候，儿子才两三岁，前夫出轨，唐小雁结束了七年的婚姻。
“你一个人出来，没有人去保护你，遇到那种情况，你只能靠自己去应付。”
从唐小雁身上可以看到，另类和张扬是一种自我保护，也是一种自我表达。
事实上，我们从土味视频中所了解的“朋克草根”，在突破常规的行为背后也有着现实的背景原因。
流浪大师沈巍原来是有房子的，1995年为了和家人赌气，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
老房子快拆，他觉得自己快有房子住了，但直到2001年房子才被拆迁。找了个房子又被邻居投诉赶了出来，迫不得已开始流浪。
如果沈巍还和家人住在一起，还在审计局做公务员，看到他出口成章大家可能没那么惊讶吧。
这种另类，算是对现实的消解。
再看陆仙人，他的第一支走秀视频，是在工厂做装配工人时期拍摄的，当时他还叫陆开港。
他是留守儿童，父母在佛山开吊机，自幼被爷爷奶奶带大。
16岁初中毕业后，从汽修学徒、后厨学徒到装配工人，陆开港换了不少工作，直到台步视频在网络上走红。
他第一支走秀视频就是装配工友帮忙录的，他没事就在工厂走廊上琢磨，拿着视频和专业模特的步伐做对比。
如果这位20岁的青年出生在中产阶级家庭，现在可能在北京服装学院接受专业训练。同样是出镜走台步的陆开港，只是不再会有山野T台和空调外机斜挎包。
这种另类，又是现实的创造。
再回头看土味视频中在狂风中挥舞手臂的中年人，穿着吊带跪在地铁门口跳舞的姑娘，超市里拥抱激吻的情侣，大促销争抢斗殴的大妈，在烧烤摊前跳交谊舞的两个男人。
每个人都是时代的缩影。
用朋克风格
对抗和创造生活
《朋克的哲学》中有这么一段话：
无政府主义与自我管理、反暴力与和平主义、反对种族/性别歧视、反对民族主义、实践环境主义与生态意识、致力于社群沟通和DIY精神等特质被作者视为‘真正的朋克精神’的活水源头。
简言之，另类的风格不仅是对规则的打破，更具有反抗现实的积极意义。
传统的中国文化中对另类的容忍度极低，孔子教育人们“循规蹈矩”，“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乡土社会更是用一套规则体系把人们拴在了一起，教导人们服从，隐忍，举止得当。
因此，草根的另类才显得难能可贵：反偏见，反刻板印象，反呆板无趣，反自我压抑。
土味视频的标题在这种情绪表达上简直一击即中——“翻译翻译，什么TMD叫生活”。
答案也许就是坚持另类的自我——不管是怪异的创意，粗砺的浪漫，还是廉价而真实的快乐。
不论是身着“奇装异服”在农村走台步的陆仙人，还是专注于有趣但无用发明的手工耿，他们否定了传统的价值认知和偏见，敢于进行在别人看来“荒诞”的自我表达。
这也许就是草根“朋克精神”的生命力所在。
从不向生活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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