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蘭雅:來自英國的普羅米修斯

傅蘭雅:來自英國的普羅米修斯

這是一個外國上海人。

他在上海工作生活了35年。他喜歡身著中國官服,喜歡操一口純正的漢語,喜歡騎馬,喜歡讀古典話本小說,喜愛和中國文人們一起飲酒作樂……

這就是英國人約翰·傅蘭雅(JohnFryer),他被譽之為“傳科技之火於華夏的普羅米修斯”。

傅蘭雅的上海故事,十分有趣。

在上海辦報當主編

傅蘭雅很興奮!

19世紀60年代,傅蘭雅被上海的教會團任命為《中國教會新報》主編。

他來到中國,目的就是要傳教,可是看見傳教事業很不景氣,傳教興趣就減少了許多。現在有機會辦報,這張報紙在基督教徒中名聲很響,擁有五千個讀者,是發行量最大的中國報紙,可以大有作為啊!

傅蘭雅出生於蘇格蘭的一個牧師家庭,從小就喜歡閱讀中國的書,喜歡聽人說中國見聞,他最大的夢想就是去中國,同學們給他取了綽號“中國迷”。1861年,他22歲就到香港一所教會小學聖保羅書院任教員,業餘時間學習漢語,學習廣東方言。他為了學好“上流社會”的官話,還特地到北京同文館做過一年英文教習。後來,他到了上海一所傳教士主持的英華書院任教,教授大約20箇中國商人的兒子學習英語,若干年後成名的清末政論家和思想家鄭觀應就是他的學生。他一直渴望在中國有所作為,現在出任報紙主編,大顯身手的機會終於來到了!

“一年內將報紙發行量翻一番,我要使它成為啟蒙中國的媒體,要讓中國的知識分子都讀這份報紙,還要把影響做到地方官府乃至朝廷。”傅蘭雅躊躇滿志,壯懷激烈。他興奮地告訴家人:“現在,我掙脫了桎梏,像鳥兒鑽出籠子,就要在天空中翱翔。”

一份份報紙出版了,傅蘭雅大力介紹西方的科學、教育和新聞,親自撰寫文章和社論,對中國對上海發表評議。他向清廷建議:政府應讓大部分中國學生花3年時間學習外語,然後送他們到歐洲的大學留學。

傅蘭雅引起海內外的關注,他的文章經常被廣州和香港的報紙轉載。

傅蘭雅很有成就感,他在家信中流露出自己的喜悅之情:

“我的漢語水平,以及人們傳說的我掌握各種土話的超凡能力,還有我的文筆,我作為一份發行量最大的中國報紙的主編,理應使我具有高人一等的地位……我在中國已經名聞遐邇,這恰好是不少比我能力強的人想得到而無緣得到的東西。”

事情的發展往往不以人的願望為走向,傅蘭雅引起中國官員的極為不滿:你一個外國人憑什麼指手劃腳?

很快,到了1868年,傅蘭雅被迫離開《中國教會新報》。

他的夢跌碎了!

在翻譯館當譯員長達28

清朝重臣曾國藩在上海創辦了近代工業企業江南製造局,特地在製造局裡建立了一個翻譯館,邀請中國科學家徐壽、華蘅芳、李善蘭等譯書,並高薪聘請在華的外國人。

這年春天,江南機器製造局總管徐壽隆重地前來聘請傅蘭雅,他很高興地接受了聘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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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壽

傅蘭雅在高昌廟附近租了一所中國式的院落,每天乘坐轎子前往翻譯館上班。下班後,他經常約上幾個好友乘馬車進城,參加各種社交活動。有時候碰上高興的事,他和翻譯館的同僚們就去附近的尼姑庵吹拉彈奏消遣。他花錢買來了最時髦的一臺天文望遠鏡,晚上就用它仰望星空,這成為當地的美談。

“我現在開始做我想做的事情了。我從來就喜歡科學,但一直未找到時間和機會研究它。擔任中國政府的科技著作翻譯官,這是我一生中最愉快的職業。它受人尊敬,無比光榮,而且有用,這是我的人生新紀元。”傅蘭雅事後對人說。

傅兰雅:来自英国的普罗米修斯

傅蘭雅在此工作了28年

傅兰雅:来自英国的普罗米修斯

傅蘭雅把全部精力花在了科學研究、實驗以及翻譯西方科技文獻上。1869年夏天,妻子安娜第一次生產時感染傷寒,孩子幾天後不幸夭折,安娜十分悲傷,病體一直沒有痊癒,她希望丈夫好好地在家陪伴照顧她。

傅蘭雅感到向中國上司請幾周假難以啟口,怕影響工作,於是把妻子送到一個好友家裡住上幾天。

傅蘭雅在江南製造局度過長達28年的譯書生涯,口譯的著作達113種,學科涉及數學、物理、化學與化工、礦冶、機械工程、醫學、農學、測繪地圖、軍事兵工等。這些大量譯著,有的是對有關學科的首次系統介紹,有的則是提供了新的譯本。

傅蘭雅在中國傳播西學成就卓越,獲得了清政府的嘉獎,授予他三品官銜,傅蘭雅由此成為少有的幾個帶清政府官銜的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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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官”的傅蘭雅

從事出版推介西方科技

傅蘭雅於1874年創辦了格致書院,開班設講,定期展覽科學技術成就,格致書院就是如今格致中學的前身。

兩年後,傅蘭雅以書院的名義,在1876年2月9日創刊了《格致彙編》刊物——這是中國近代最早的一份科學普及雜誌。

《格致彙編》主要內容:介紹各門科學的專門知識;,開闢“算學奇題”、“互相問答”和“格物雜說”等專欄,報道西方技術在世界上的應用;連載譯著;介紹科學儀器和日用工業技術以及衛生學等方面的專門學問;宣傳湯若望、瓦特、富蘭克林等科學家的事蹟;介紹化鐵爐、蒸汽機車等外國先進器械並附有插圖……

《格致彙編》不脛而走,深受讀者歡迎,迅速成為中國最有影響的雜誌之一。

傅兰雅:来自英国的普罗米修斯傅兰雅:来自英国的普罗米修斯

1877 年,傅蘭雅應邀參加了基督教新教在華傳教士組織的學校教科書委員會——益智書會。1879 年,他被推舉為該會總編輯。他主持編譯了 50 餘種科學教科書和數十種教學掛圖,其中他親自掛帥編譯了《格物圖說》10種和《格致須知》27種科學入門書。

傅蘭雅和《格致須知》、《格物圖說》和他在江南製造局的譯書,組成了由淺入深的科學譯著系列,成為中國人瞭解和學習西方科學知識的窗口。

在上海首創小說徵文

1895年夏天,《申報》上刊登了一則“求著時新小說”的啟事,立刻引起了全國讀者的熱情參與。

傅蘭雅提出徵文要求:來稿必須對中國社會的“三弊”——鴉片、時文和纏足予以抨擊並提出救治辦法。獲獎者第1名獎金50元,第2名30元,其餘獎項不等,共有7個獲獎名額。

投稿地址是傅蘭雅創辦的位於三馬路上的格致書室,即傅蘭雅創辦的科技書店;最後落款是英國儒士傅蘭雅謹啟。

徵文啟事在《申報》上刊登了5次,還刊登在《萬國公報》和《中國記事》雜誌上。

傅蘭雅為什麼要自費進行小說徵文比賽呢?

他在1895年7月號《中國記事》上說道:

“一個寫得好的故事會對大眾的心靈發揮永久而巨大的影響,這方面的例子很多,但可能沒有一部能與《湯姆叔叔的小屋》……在喚起人們反抗奴隸制度方面相媲美。

中國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個故事,或一系列故事,描寫上扣人心絃,真實地反映生活,揭露政府不能或不願抵制的到處猖獗的重大積弊——鴉片、纏足和時文……

只有最令人激動的情緒,通過最有效的圖像化語言表達出來,才會有賴上帝的佑護達到這一目標。無疑,中國人願意並有足夠的能力寫出這樣的書,如果我們能夠找到他們的話。”

到了年底活動結束,共收到投稿162篇,一半作者是教會學校的學生。有的人在來稿中還另外附言,福建的沈桂香在信中懇求傅蘭雅和評委“發慈悲心”,他還透露自己曾陪母舅到上海接福建提督黃大人到任;山東濟南府的李鳳祺特別說明名聲顯赫的李提摩太對他特別青睞,信末請傅蘭雅遇見李提摩太時“代請道安”;廣東汕頭浸信會傅紹中說當地縣令派了三位師爺看過他。更多的人直接對傅蘭雅歌功頌德,希望評分時予以照顧……

傅蘭雅仔細閱讀了所有稿件,並邀請了沈毓桂、王韜、蔡爾康等知名人士參與評選作品。1896年3月,獲獎人數由原定7名增加到20名,獎金增加了50元。獲獎者名單在《申報》上公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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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文結束後登報

傅蘭雅對本次徵文的評價是:中國人的創造力水平很低是常見的評語,這個事實在這些小說中得以充分表現。然而,這個實驗也發掘了幾部真正值得發表的小說,希望其中一些在年底之前會得到發行。

梁啟超於1902年創辦《新小說》雜誌並發表了小說《新中國未來記》,這被公認為“新小說”的最早作品,其實,傅蘭雅的新小說徵文,獲得的小說比梁啟超早了整整7年。

歷史很有意思,2006年11月,美國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東亞圖書館搬遷時,發現一個多年未曾動過的箱子,裡面竟藏著傅蘭雅當年小說徵文獲得的投稿作品,那是傅蘭雅帶到美國的。

和譚嗣同做貿易生意

1896年春夏之交,著名的維新人士譚嗣同前往北京路過上海,慕名到傅蘭雅創辦的格致書室參觀。他是《格致彙編》的忠實讀者,對傅譯《治心免病法》《延年益壽論》等書籍尤感興趣。

傅蘭雅陪著譚嗣同欣賞了展出的科學標本、儀器,興奮地為他講解著。

參觀完畢,兩人坐下,聊起了科學研究的意義作用等話題,談到了譚嗣同的家鄉湖南瀏陽銻礦的開採和銷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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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嗣同

“瀏陽礦產豐富,我和同鄉友好唐才常等力主發展礦務圖強,同時也為鄉人造福,正在上海尋找可靠的洋人作中介人。”譚嗣同喝著茶說道。

“那是好生意啊!”傅蘭雅興致勃勃地接口說。

“你有興趣合作嗎?”譚嗣同驚喜地問。

“當然。”傅蘭雅肯定地說。

“那我們就合作吧。”譚嗣同說。

很快,傅蘭雅物色到了一個外國買家——艾力司上尉,議定收購價為普通礦石每噸25元5角,交貨地點在上海。

這時,譚嗣同已在北京,獲知成交消息很是興奮,立即飛函通知湖南夥伴派人前往上海面見傅蘭雅,並與買家“訂立合同,以為信據”。

傅蘭雅等待著譚嗣同到上海來,同時數次致信艾力司上尉,保證筆生意能夠成功。

可惜,由於缺少了傅蘭雅和譚嗣同二人共同在上海的推動,加上機緣不合,這樁買賣終於沒有做成。

創辦中國第一所盲童學校

1896年6月,傅蘭雅完成了小說競賽的工作後回美國度假。早在1891年,傅蘭雅的第二任美國妻子伊萊莎•尼爾遜已經攜帶4個子女到加州奧克蘭定居。他計劃在美國住5個月,可是加州大學來聘請他擔任東方語言文學教授,他欣然應聘——他結束了在上海35年的生活。

他把在中國收集的私人藏書和手稿一起運到了加州柏克萊,包括他在中國收集的兩千多冊中英文書籍、他的100多部譯著和個人檔案、手稿等。他的長子傅紹蘭(J.R.Fryer)子承父業,在上海江南製造局譯書,但不久就不幸病逝。

1897至1903年,傅蘭雅多次回上海訪問:處理書店事務,繼續為江南製造局翻譯,會見老朋友。

1915年,著名教育家黃炎培到美國訪問,在朋友介紹下來到加利福亞尼亞傅蘭雅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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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傅蘭雅,在中國擔任翻譯物理、化學幾十年了。”傅蘭雅用漢語流利地說。

“哦,我讀過你譯的書。”黃炎培高興地說。

“我幾十年生活在上海,全靠中國人民養我,我必須想一個辦法報答中國人民。我看,中國學校種類已經很多了,有一種學校中國還沒有,就是盲童學校,因此我已經讓我的兒子專門學習盲童教育,現在他已畢業了,先生能否幫助帶他到中國去辦一所盲童學校?”傅蘭雅懇求道。

黃炎培很感動,回國後就為約翰·傅蘭雅軍辦學奔忙。

1911年春,英國人傅蘭雅捐資租借北四川路外國人住宅為臨時校舍,創辦上海盲童學校,其子傅步蘭 (George Brown Fryer)擔任校長。傅步蘭夫婦在美國考察盲人教育, 於1912年來華,盲童學校在當年11月開學。學校開設教盲童習字、手工的課程。1915年,在億定盤路(今江蘇路)4號建造校舍,10月竣工後遷入。1931年12月,學校遷至虹橋路1850號。學校開始是招收7~12歲的盲童入學,後來放寬到20歲。到1949年,學校招收300多位學生。傅蘭雅為了辦學,捐資約7萬兩銀子和7萬美元,用來購置土地、建造校舍和設立基金。1949年9月30日,校長傅步蘭退休,翌年4月離滬回國。1952年6月,該校被上海市人民政府接管,改名為上海市盲童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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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6年,傅蘭雅還在上海創辦傅蘭雅聾啞學校,親任校長,校址位於極司菲爾路(今萬航渡路)康家橋。學校一度遷至虹橋路盲童學校內,民國30年遷至愛文義路王家厙花園33號(今北京西路605弄16號)。傅蘭雅去世後,其子傅步蘭繼任校長。1953年,由上海政府接管,改名上海市第二聾啞學校;1992年9月,改為上海市聾人中學。

1928 年 7 月 2 日,傅蘭雅在美國家中病故,享年89歲。他的逝世,英文報紙多有詳細報導,如美國傳教士福開森(John CFerguson)在 China Journal 上稱傅蘭雅是“在中國居住過的西方人中最知名的”。上海的《申報》傅蘭雅下葬的第二天,即 7 月 6 日發表了《傅蘭雅在美逝世》的消息,全文不過300字,並且多有錯誤,如將“江南製造局翻譯館”誤作“上海廣方言館翻譯處”,還將傅蘭雅銷售科學技術類書籍的“格致書室”寫作“中國科學書陳列所”。

當我們閱讀完傅蘭雅的人生後,我們不能得讚歎,傅蘭雅的人生豐富多彩,他把一生中最好的年華全部獻給了上海。他的貢獻,強有力地促進了西方先進的文化在上海在中國的傳播,推動了上海和世界文明的接軌,傅蘭雅被稱為“傳科技之火於華夏的普羅米修斯”,當之無愧。

傅蘭雅,應該也必然在上海的歷史人物光榮榜上,閃閃發光。

人物檔案:傅蘭雅

約翰·傅蘭雅(John Fryer) 英國人,1839 年8 月6 日生於英國肯特郡海斯(Hythe)小城;他聖公會教徒,著名的翻譯家。他單獨翻譯或與人合譯西方書籍達到129部,絕大多數作品為科學技術類,是在華外國人中翻譯西方書籍最多的一人。

他於1861年(清咸豐十一年)到達香港,就任聖保羅書院院長。兩年後受聘出任北京同文館英語教習,1865年年(清同治四年)轉任上海英華學堂校長,並主編字《上海新報》。1868年(清同治七年),受僱擔任上海江南製造局翻譯館譯員長達28年。1876年(清光緒二年)創辦格致書院,自費創刊科學雜誌《格致彙編》。1896年(清光緒二十二年)在美國擔任加利福尼亞大學東方文學語言教授,後來加入美國籍。

1928 年7 月2 日,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奧克蘭城逝世,享年89歲。

朱元璋建立明朝後,為了明確自己後代各支派的關係與輩分,制定了一套起名的制度,每一個兒子為一個支派,每個支派規定了20個字作為名字的第二個字,以此來確定輩分。

傅蘭雅翻譯了大量科學技術的著作,在翻譯化學元素時,苦於中國沒有對應的文字,閱讀和使用都非常不方便。傅蘭雅決定新發明一些字來翻譯化學元素,在中國助手徐壽等人幫忙下,他拿來朱元璋後代使用的字,賦予其新的含義,最終成為了化學元素週期表上的文字。

如今,人們能夠閱讀《化學元素週期表》的“氫氦鋰鈹硼碳氮氧氟氖”等。

1927 年 12 月 1 日,傅蘭雅以上海盲童學校校長的身份參加了蔣介石與宋美齡的婚禮。來賓中有汪精衛、陳立夫、朱家驊、蔡元培等政界要人,也有陳銘樞、趙恆錫、熊克武等軍人,還包括季禮斐等教會人士。

傅蘭雅晚年,在很多場合把自己在中國的奮鬥經歷稱之為“南柯一夢”。他感嘆在美國開始新的奮鬥時,他先前在中國的努力都成為了泡影。回顧在中國漫長35年,他感慨自己懷有一種“上當受騙”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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