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愁散文:母親的白水粽子

同事說有一家米粉店,長年累月兼賣臘肉粽,口感特別好,勸我買幾個嚐嚐。

我把呈肥胖三角形狀的臘肉棕放入蒸鍋裡,滿屋臘肉帶糯米的清香牽扯著女兒的神經,“是什麼呀?好香!”。我把粽葉扒開切成小塊放入女兒的餐盤,告訴她這是今天的臘肉棕早餐。女兒吧唧著小嘴香香的吃著,並讚不絕口,但我卻沒有吃的慾望,看著這褐色的被我切碎的臘肉棕,心裡卻想起多年前母親的白水粽。

“要這樣才扎得緊”,母親叉著腿坐在門框前對我說。我則聚精會神看著母親手腳麻利地把一個個瘦瘦的三角粽掛在門框上。我學著母親的樣子把兩張粽葉裹成三角形,再把白淨的糯米放入粽葉裡,用一根筷子當木杵把糯米輕輕杵緊。可,糯米卻遛著杵破的小洞洩了出來,我慌不擇“路”地趕緊放下,母親則只是莞爾一笑。


鄉愁散文:母親的白水粽子

每年端午來臨之際,母親都會給我幾姊妹包上一捆粽子,煮熟了掛在門背後。門背後就成了我們幾姊妹找尋快樂的“窩點”,我們把尖尖的糯米粽送進嘴裡,飽滿清香的米粒在我們的舌尖跳躍,挑撥我們的味蕾,為了這清香常駐唇間,我們便小口小口抿著吃。而此種情況下,最後吃完的那個總是被“圍攻”,於是就一口吞下剩下的。在母親規定的數量裡我們誰也不願做那個“欠湊”的角色,於是大家遵章守紀從不違法。至於為什麼在端午節要吃粽子,母親沒有告訴我們,她只是慢悠悠的說著一句話:“前人興,後人跟”。這個問題最終浮出水面,還是上學以後,老師用他灑脫漂亮的粉筆字寫道:“屈原--投江--吃粽子--紀念”,這麼一個明顯的線索在老師激情高揚的語調裡顯得更加的清晰明朗,我們也激情四溢,有恨,但不知道恨誰,有悲憫,但不知道悲憫誰。恨強者、悲憫弱者,但誰是心靈的強者?我們模糊辨不清,只是心中有一個聲音在拔節長高,我們懵懂的小心臟被糾纏的不得喘息。“為什麼要死呢?”,我們不明白屈大夫為何要選擇與天同睡、與地同眠?“我可不想死”,一個大膽而洪亮的聲音擲在教室的中央,同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師清清嗓子繼續高聲說道:“愛戴他的百姓擔心河裡的魚群啄食他的肉身,便遍撒糯米餵食不識好人的魚群,後來,人們為了紀念屈原,就把每年的五月初五這天定位端午節,並取河邊粽葉包裹糯米”。我把這樣的“謎底”說給母親聽,母親忙著拴扎粽子,只默默點頭。


鄉愁散文:母親的白水粽子

母親把包好的粽子放入沸騰的滾水中,叮囑我們看好火。火太大了會讓沸水衝破粽身,火小了又無法讓每一粒米粒都得到沸水的滋潤。我們幾姊妹專心致志的守護著,而母親此時又說:“把蓋子蓋好,不要敞氣了”。要讓每一片粽葉、每一絲棕葉、每一粒米粒都活起來,就得把蓋子蓋緊,它們在沸水裡泡澡戲耍,才會更加滋潤香純。煮上一兩個小時,“粽子妹妹”就可以出鍋了,母親從鍋中小心翼翼地提著它們,再溫柔得如侍弄嬰兒般把它們放入筲箕,一股升騰著“仙氣”的粽子妹妹就乖巧地攤在我們面前。我們盯著這些瘦瘦的三角形妹妹,垂涎欲滴的口水在口腔裡跳著踢踏舞。母親則笑盈盈地說道:“熱餈粑,冷粽子”。饞貓似的我們用狐疑的眼神看著問母親,母親依然只是笑笑。後來,當我們都成為了母親,才明白為什麼餈粑要吃熱的,粽子要吃冷的。因為熱心的餈粑才裝得下豆麵的清香,冷靜的粽子才品得出草木的清香。母親把粽子分給我們每人一個,我們狼吞虎嚥的吃著,母親則笑咪咪地看著我們。


鄉愁散文:母親的白水粽子

我們把吃完扔掉的粽葉用來做“家家”,泥巴便是我們渴望的糯米,瓦片便是我們的大鐵鍋。可黏黏的粽葉讓我們生出一個新的想法--去摘粽葉。我們瘋跑在山間的田埂上、泥土裡卻無所收穫,沮喪的我們把失敗的秘密告訴母親。母親則甜滋滋的抿笑起來,耐心地告訴我們粽葉粽葉喜歡長在陰溝裡、墳堆旁,雖然植被矮小,但採摘也存在一定的風險。母親不讓我們去採摘粽葉,可我們還是會把放在揹簍的粽葉興奮的展現在母親的眼前。母親則把我的勞動果實對摺用棕葉子綁好放入清水中泡起來,說這樣是為了不讓粽葉離開母體以後因痛苦而乾枯捲曲。

等到端午節的時候,再拿出來用井水一張張洗淨、一張張鋪直,把頭尾掐去,便就是“粽子妹妹”的外衣。我們看到木桶裡的粽葉越來越多,我們也越來越興奮,可母親說過一年最多用一升糯米包粽子,我們又有點沮喪,因為我們的粽葉不是張張都是“粽子妹妹”的外衣,雪白的身體也只有幸運的那件外衣才得以包裹。這樣的情況下,我們選擇嫩黃色又無雀斑的粽葉留下,深綠色帶雀斑又患骨質疏鬆的粽葉過“家家”。我們在過“家家”裡感受著母親的一舉一動,回味母親寡言少語只是抿笑的樣子。


鄉愁散文:母親的白水粽子


後來,我們成家立業,生活水平提供,母親的粽子再沒有那麼暢銷。因為五花八門的粽子魚貫般的闖入我們的生活,什麼板栗味的、臘腸味的、五香味的、綠豆味的等等。我們貪婪得品嚐著每一種奇特的味道,決口稱讚豐富的生活滋味,可卻沒有一種是母親的味道。

現在,母親走了,我們卻沒有一個繼承她的衣缽。想想白水粽子,想想母親,想想母親嘴角的笑,我們……。

“媽媽,你怎麼不吃呀?”女兒充滿疑惑地問著我。

“我……,好吃嗎?”

女兒吧唧的聲音在天花板上空蕩來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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