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宫体诗的绝巅

张若虚此人,一生留下的诗作也就两首,而这两首中,就有一首号称孤篇压全唐,这便是《春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宫体诗的绝巅

六朝以来的诗人们,因为有几个皇帝老儿的带头,于是弄出来一种宫廷体旖靡的艳情诗,后世称之为“宫体诗”。这一段时期,就是梁简文帝当太子开始,到唐太宗时代为止。这一段时期或者因为战乱,或者因为其他,没有出过第一流的诗人,前面谢眺已死,后面陈子昂没出生,这就是一段断层。

这一段是诗人们堕落的时候,这些所谓的诗人们,好多都怀着鬼胎。于是乎从上到下,脸上充斥着春色,眼角飘摇着淫荡。于是男人们写给女人的诗,姬妾娼妓和妻子等同了。

“粉光犹似面,朱色不胜唇。遥见疑花发,闻香知异春。钗长逐鬟髲,袜小称腰身。夜夜言娇尽,日日态还新。工倾荀奉倩,能迷石季伦。上客徒留目,不见正横陈。”(刘缓《敬酬刘长史咏名士悦倾城》)。“懒整鸳鸯被,羞褰玳瑁床。春风别有意,密处也寻香”(李义府《堂词》)

于是女人们或者代女人写的也就豁出去了。

“知君自荡子,奈妾亦娼家”(王僧儒《鼓瑟曲有所思》)“自知心所爱,出入仕秦宫。谁言连屈尹,更是莫遨通”(简文帝《艳歌篇》十八韵)。

诸如此类的东西层出不穷,手法下作到衣领、衣带、鞋子、被子、席子、床等等全都赋予了生命(上官仪《八咏应制二首》),中间好容易庾信带来的一点儿起色,三分筋骨,转眼就被各式宫廷音色给湮没了,重新变得酥软。


《春江花月夜》——宫体诗的绝巅


一直到了初唐,王杨卢骆出现,犹如一阵狂风暴雨,打得那些迷醉在宫体诗之中的人们惊慌失措,随之各种攻击接踵而至。但是,暴风雨不会因为这些软弱的攻击而消失,因为这样的暴风雨是带来新生命的,这暴风雨,其实就是真情实感。它被攻击,被打压,虽然短暂,但它终究还是出现了。所以老杜后来才会说“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暴风雨虽然逝去,但它却撕开了一个口子,当雨过天晴的时候,接着就是刘希夷那宁静的黄昏,“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如此真挚,如此清纯明澈的感情,终于在诗句中表现出来。


《春江花月夜》——宫体诗的绝巅


如果说刘希夷是风雨后宁静的黄昏,那张若虚便是风雨后静谧清朗的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面对这样的诗句,所有赞叹的话请不要说出口,这样的句子,只配闭上眼睛一遍遍的吟诵,所有夸赞的话都是对它的亵渎。同样顶着宫体诗的牌子,梁陈以来那些旖靡的句子,距离这静谧清朗根本就是超越了空间和时间的,完全无法同日而语。


《春江花月夜》——宫体诗的绝巅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在这永恒的,幽绝的,宁静的,不染纤尘的宇宙中,有限和无限,有情和无情,刹那和永恒,就这样相遇了,诗人和它们一见如故,互相问询着“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他们互相也回答不出,也不必回答了,于是相视一笑,共同看着“长江送流水”。


《春江花月夜》——宫体诗的绝巅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诗人这时候想到她了,那明月楼上的相思,那妆镜台边上的离人。那徘徊不去的月光,任凭绣帘展卷,拂拭为难。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此时的月华照着诗人,多么想追逐这月华去照她呀。可惜,鸿雁和鱼龙都没有办法给诗人传递消息。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月落复西斜。


《春江花月夜》——宫体诗的绝巅

诗人这时候又想到了自己,花落闲潭凭夜梦,春半天涯欲归人。这江水流春,时光飞逝,游子的归程在何处呢?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春江花月夜》——宫体诗的绝巅

这无限路,就是无限乡思,就是无限相思,是诗人情感的升华,与宇宙间永恒和刹那对话的留恋,有情和无情交谈的心得,有限和无限倾吐的印痕。

这,才是宫体诗到了绝巅的表现,这,才是盛唐诗歌要开始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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