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航母艦長遭解職,折射美軍治理理念和國家安全觀

美航母艦長遭解職,折射美軍治理理念和國家安全觀

美國軍人4月4日從“羅斯福”號上轉移水兵。 (新華社/美國海軍/圖)

美國當地時間2020年4月2日,代理海軍部長莫德利宣佈了“西奧多·羅斯福”號航空母艦艦長克洛澤上校的解職聲明。“我不知道是誰把這封信洩露給媒體的,但他可能違反了良好操守與紀律。”

前幾天,因航母上疫情非常嚴峻,克洛澤上校曾給美國太平洋艦隊高層寫了一封求助信,請求允許艦上四千餘名官員儘快下艦隔離,否則“羅斯福”號航母恐將重演“鑽石公主”號郵輪的悲劇。克洛澤上校表示,“這不是戰時,士兵們不該這樣去死!”

在4月4日的白宮例行簡報會上,特朗普批評克羅澤的求助信“不合適”,並強調“100%同意海軍開除他的決定”。

社交網絡流傳的視頻顯示,大批艦員擁擠在甲板上,有節奏地邊鼓掌邊呼喊克洛澤的名字,以這種特殊的方式,為老上司送別。在昔日手下的注目中,克洛澤緩步走下舷梯,在準備登上私家車時,回頭揮手道別。

克洛澤遭解職,在美國社會引起了巨大爭議,艦員送別克洛澤離艦的視頻刷屏網絡,上10萬網民簽名要求給其官復原職。解職事件同樣在美國社交輿論尤其是軍人家屬當中引起強烈反彈,他們將克洛澤視為不畏強權、無視官僚程序的英雄。

民主黨也在多個場合表示對克洛澤的支持,認為海軍高層“過度反應”,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拜登稱讚克洛澤“忠於職守”。

克洛澤公開寫信,反映出國家、組織和個人等不同層面的一眾矛盾:是優先保護水手的個人健康生命安全,還是為保衛國家安全不惜犧牲一切?是嚴格遵守軍隊紀律和官僚程序,還是打破常規和引起高層重視迅速解決問題?是為了“烏紗帽”不作為、慵政懶政,還是不惜個人政治生命鋌而走險?軍隊是一個講究層級、紀律和權威的組織,克洛澤是無視權威紀律,挽救艦員於水火之中的英雄,還是在承受巨大疫情壓力之下,喪失判斷力的懦夫?

這背後折射出美國國家和軍隊的價值觀念、治軍理念和國家安全觀。

“第22條軍規”:考驗人性的艱難選擇

在美國和西方文化裡面,作為一個黑色幽默的符號,“第22條軍規”(英語稱為“Catch-22”)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第22條軍規》原本是美國作家約瑟夫·海勒創作的一部長篇小說,該小說以第二次世界大戰為背景,通過對駐紮在地中海一個叫皮亞諾扎島上的美國空軍飛行大隊所發生的一系列事件的描寫,揭示了一個非理性的、無秩序的、夢魘式的荒誕世界。

根據小說裡的場景,按照第22條軍規,飛行員飛滿25個架次就能回國;但規定又強調,你必須絕對服從命令,要不就不能回國。這也就意味著,即使你飛滿25個架次,只要上級讓你繼續飛,你就永遠回不了國。

再比如,只有瘋子才能獲准免予飛行,但豁免申請必須由本人提出;但你一旦提出申請,恰好證明你在精神上是一個正常人,因此無法獲准免予飛行。如此的矛盾和困境,反反覆覆,永無休止。

這樣的兩難境地,也是克洛澤艦長在“羅斯福”號航母被疫情感染後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作為一個根正苗紅、閱歷豐富的作戰指揮軍官,克洛澤不會不知道海軍指揮鏈所要求的官僚程序和保密規定,不會不知道通過向社會公開的方式透露船上疫情,對國家、軍隊和個人造成的一系列影響。但克洛澤必須做出選擇。

如果克洛澤選擇走正常渠道,按照各國軍隊通行的報批模式,通常是由艦長報告編隊指揮官,編隊指揮官報告艦隊指揮官,艦隊指揮官報告戰區指揮官,然後一層一層逐級上報。

如果情況緊急,你無法等待漫長的官僚程序,想通過非正常渠道引起上級重視,甚至通過公眾輿論的壓力逼迫上級重視,比如像克洛澤艦長一樣,通過網絡渠道向公眾告知,也就意味著,艦長要承擔因違反規定而導致仕途和政治生命完結的風險。

根據目前媒體披露的信息,“羅斯福”號航母艦員感染疫情的情況,在克洛澤選擇公之於眾前,就已經持續一段時間了,並非突如其來的突發事件。但對於新冠疫情這樣的公共衛生危機,時間至關重要。

還有一個微妙的細節是,編隊指揮官斯圖爾特·貝克(StuartBaker)與克洛澤在“羅斯福”號航母上艙室相鄰,他才是克洛澤的直接上司。克洛澤在將郵件公佈之前是否向他報告,直接上下兩級之間在事件處理上是否意見相左,在看似溝通渠道暢通的情況下,克洛澤為何越級上報,這些都不得而知。

一個良好的管理體制和治軍理念,應當是把國家安全和官兵個人健康生命安全良好統一起來。

大到國家小到一個社會團體,如果秩序失序,在人性和“軍規”面前如何選擇,每個人都將面臨自己人生中的第22條軍規。

抗疫時期,美國針對中國的政治和軍事行動都減弱

受到疫情感染的美國軍隊單位,不僅僅是“羅斯福”號航母這一個作戰單元。根據截止到2020年4月3日“美國軍隊”網站提供的數據,美國海軍累計確診426人,其中住院21人,康復23人。現役軍人確診307人,民間僱員61人,軍屬34人,承包商24人。

這些不同戰區、不同任務區的確診案例表明,在疫情之下,美國依然把地緣戰略安全放在了首位,而公共衛生安全及由此帶來的官兵健康生命安全,很難說得到足夠重視。

在中國舉國上下艱難抗疫的關鍵時期,美國針對中國的政治和軍事行動,一點兒都沒減弱。

政治層面,新通過的2020財年國防授權法案,以中國為對手加強細化了印太戰略兵力部署。即使在全球防疫工作進入緊急狀態的3月,美國會眾議院仍以415票贊成、0票反對的壓倒性票數通過了所謂的“臺北法案”,該法案已經總統特朗普簽署成為有效法律。

軍事層面,2月份無端指責其海軍巡邏機遭受到中國海軍驅逐艦激光照射。3月份,前有美海軍“麥克坎貝爾”號導彈驅逐艦擅自闖入中國西沙領海的“航行自由行動”,後有美國海軍“美利堅”號兩棲攻擊艦和“吉佛茲”號瀕海戰鬥艦,在南海海域開展的聯合訓練等“安全與穩定行動”。

美國海軍“羅斯福”號航母官兵感染新冠疫情令人同情,航母艦長克洛澤遭解職令人唏噓。但就在不久前,“羅斯福”號航母還在中國南海巡弋執行所謂“安全穩定行動”。

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呼籲全球停火共同抗疫,但美軍絲毫沒有減弱針對特定戰略對手的軍事行動,也並未因為疫情原因而展現出應有的人道和同情,這反映出美軍根深蒂固的冷戰思維很難破除,傳統意義的地緣戰略安全作為國家安全觀,仍被奉為圭臬。

“羅斯福”號航母艦長解職事件的影響,不只反映宏觀戰略層面,在微觀軍隊治理理念層面也值得探討。

即在疫情來臨的危機時刻,各國政府和軍隊領導人如何在軍事戰略安全和官兵生命安全之間做出平衡。如果以非科學方式放任犧牲軍隊人員生命安全,換取對政治軍事安全的承諾,這種安全承諾導致的非戰鬥減員是否得不償失。

相比於陸地營區所面臨的挑戰,艦艇作戰單元狹小的艙室空間使得保持安全社交距離成為了奢侈品,一旦被病毒突破防線,更容易加速病毒的傳播和感染。

軍隊作為維護國家主權安全的最後一道防線,責任重於泰山。軍隊被感染之後,不僅危害軍人個體的生命安全,同時也直接危害國家的防禦能力。

如何在官兵個體安全和國家安全之間做出平衡,如何針對軍人這種雙重安全屬性採取科學管理措施,是否在疫情當前減少敵對活動和演訓活動,是美國軍隊面對公共安全危機必須要應對的挑戰。

美軍參與抗疫方式手段多樣、法規條令意識強

根據媒體公開報道,目前美軍參與國內抗疫的動作包括:陸軍工程兵依託展覽館、體育館等現有設施改造方艙醫院;授權各州動用國民警衛隊參與物資運送、強制隔離等一線抗疫任務;動用海軍醫院船、派遣軍隊遠征醫院、空軍運輸機安裝隔離轉運方艙等,轉診、接診新冠或非新冠病人,利用軍隊單位用3D技術打印製作醫療器材,海軍人力司令部還推出24小時軍屬服務熱線;為新冠疫情後續美國全國可能出現的大規模暴力事件等突發意外情況,制定方案預案。

上述美軍參與抗疫的方式舉措,有諸多可圈可點之處。

一是底線思維和法規預案意識。美軍有完備的應急情況處置法規體系和方案預案制度。不僅僅是為此次應對疫情後期可能暴發的大規模群體性突發事件,任何領域都有完備法規體系和條令預案。

媒體經常報道、公眾比較熟悉的是美國對朝鮮的作戰預案,已經更新很多次。美軍的聯合出版物系列,其實就是各個領域的作戰條令,非常詳盡和完備,細化到戰場上如何後送屍體這樣的戰術細節,都有專門的規定。

這種通過法規、條令、預案、方案、標準操作程序、交戰規則等依法治軍、依法作戰的底線思維和法規意識,值得借鑑。

二是軍事動員能力、戰略投送能力和操作規範及行動理念。

國民警衛隊迅速投入抗疫一線,展現其軍事動員能力,美軍用運輸機投入使用展現其戰略投送能力,而依託現有設施改造方艙醫院和重新搭建野戰醫院,是中美雙方都採取的一種方式。

通過社交媒體視頻觀看美軍方艙醫院和野戰醫院的模塊化配置、佈局及建設速度和可複製的標準操作程序(SOP),專業人士應當有所獲。美軍利用高科技3D打印技術、開通軍屬服務熱線等,也反映其現代理念和過細的人性化考慮。

此外,美軍派遣“仁慈”號和“安慰”號醫院船參與抗疫救災,也是不錯的舉措。這兩艘醫院船並非用來收治新冠肺炎病人,而是收治普通病人,把陸地醫院的床位空出來收治新冠肺炎病人。

中美兩軍有著長達數十年的人道主義救援減災(HADR)交流合作機制,近年來此項交流機制在桌面研討之外,又增加了實兵演習。兩國參演軍隊曾在中國海口和美國西雅圖共同執行演習中的人道主義救援任務。這些演習的設定中,必然會有兩軍合作在第三國參與國際救援的情節。

2014年抗擊非洲“埃博拉”病毒疫情期間,兩國也都曾派出軍隊醫療隊參與國際救援。

全球所有國家政府和軍隊本應攜手應對疫情,但意識形態差異、地緣戰略競爭、各國氾濫的民粹主義等,卻成為全球合作抗疫的人為障礙。

在新冠疫情造成的全人類危機面前,中國海軍“和平方舟”號醫院船和美國海軍“仁慈”號醫院船能否同時出現在非洲海岸,共同救治新冠病人,這是全球各國人民的期待。

南方週末特約撰稿田士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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