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別姬》:才子佳人,帝王將相,終不過大夢初醒

1993上映的《霸王別姬》是張國榮、張豐毅、鞏俐主演的一部文藝電影,影片改編自李碧華的同名長篇小說,以京劇伶人程蝶衣,段小樓從學徒時代逐漸成長為京劇名角的故事,展開對中國清末至民國再到新中國長達半個世紀的近代史刻畫。


《霸王別姬》:才子佳人,帝王將相,終不過大夢初醒


從藝術的視覺出發,藉著“京戲藝術”剖析了人性與社會對藝術文化的影響,給大眾展示了上個世紀所有人的身不由己,悲歡離合。表達了對處在近百年顛沛流離境遇內的國人的人文關懷與反思,是一部富含人文思想、文化底蘊、氣勢恢宏、情感細膩的影視神作。


這部電影在上映後獲得海峽兩地乃至於全世界影視界的一致好評,從上映開始就備受觀者讚譽,獲得美國金球獎最佳外語片,第46屆法國戛納國際電影節金棕櫚獎,第66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提名在內的38項國際榮譽!


時至今日影視行業,媒體以及影評人提起《霸王別姬》,都會一致認為這是中國電影史上的絕唱,是世界電影史上的明珠,亦被視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華文電影之一。連美國《時代》週刊都評價其是“百大不朽電影之一”。


好的電影永遠不會過時,這部電影從誕生的二十多年以來一直受到國人的稱讚 ,今天我將從敘事模式,鏡頭語言,以及主題立意這三個方面,帶領大家賞析這一部絕世經典,經久不衰的魅力文藝電影。



敘事模式

影片開篇先破題揭示結果+轉入常規線性時間順序敘事


《霸王別姬》:才子佳人,帝王將相,終不過大夢初醒


影片開頭,張國榮扮演的程蝶衣與張豐毅扮演的段小樓在空曠的場地前又裝扮上昔日的行頭,經歷世事滄桑的程蝶衣吟唱著《思凡》中的戲文“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


“錯了,錯了,蝶衣你又唱錯了,應該唱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段小樓看著自己的師弟打趣道。


從女嬌娥到男兒郎,他終於認清了自己的一生不過是浮夢一晌。蝶衣抽出“霸王”腰間的佩劍,了結了自己的“浮夢一生”。


藉著這一破題情節,電影鏡頭轉入常規的時間線性敘事,將電影整體分為清末、民國、新中國三幕,藉由程蝶衣與段小樓的事蹟銜接穿插。這是京戲伶人的藝術舞臺,同時演繹著中國近代興衰史。


第一幕—清末民初(北洋政府時期):小豆子與小石頭


《霸王別姬》:才子佳人,帝王將相,終不過大夢初醒


小豆子逐漸長大,他的娘豔紅知道孩子大了藏不住,就帶著小豆子來到戲班子裡求活計。戲班主看到小豆子是個“六指”,直言他上戲臺會嚇壞看客,為了讓小豆子可以留在戲班,窯姐兒豔紅狠心砍掉了小豆子的第六指,他這才被收入戲班。


學戲看著是顯貴,但人後要受大苦。小豆子不但要忍受戲班其他師兄弟對自己的刁難,還要承受戲班主好心卻嚴苛的訓練。終有一日他忍受不住這份痛苦逃出去,意外看到戲臺上的霸王英姿颯爽,才子佳人成對。他終於明白要想成為名角,必然要吃大苦。


因為缺少關愛小豆子十分倔強,始終不肯唱“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這一句戲文,師兄段小樓只好用“菸斗”懲罰他。倔強的“小豆子”也就是從這時,蛻變為“程蝶衣”,從心理層面完成了“從男到女”的轉變!


第二幕—民國時期(七七事變前夕-抗戰勝利):程蝶衣、段小樓與菊仙


《霸王別姬》:才子佳人,帝王將相,終不過大夢初醒


程蝶衣與段小樓成為京城首屈一指的“名角”,走到哪都是前呼後擁風光無限,此時的程蝶衣已經把自己當成了“真虞姬”,段小樓只是享受“楚霸王”帶來的名氣和地位,他依然是段小樓,是個“假霸王”!


程蝶衣想和師兄段小樓唱一輩子戲,段小樓則希望蝶衣和自己一樣,趕緊成家立業。他對師兄的這種不捨的感情,在段小樓與“菊仙”訂婚後徹底爆發。


對於他的這種“情感綁架”,段小樓直言“你是真虞姬,我是假霸王!”


程蝶衣與段小樓從此分道揚鑣,互相不再搭戲。沒有程蝶衣的段小樓,無人再找他唱戲,於是段小樓心裡的窩火只能通過打雜東西來宣洩。


失去段小樓後的蝶衣一度消沉了很長時間,他遇到了愛戲如命的袁四爺,兩個都痴迷於京戲的失意人,憑藉著戲曲互為慰藉。


國民政府進入北京後,因為程蝶衣給日本人唱過戲,把他抓走準備判刑。段小樓與菊仙設法找到袁四爺給程蝶衣辯護,就在判刑的時候一個高官要求他去唱戲,程蝶衣因此躲過一劫。


第三幕——新中國時期:程蝶衣、菊仙,小四兒


《霸王別姬》:才子佳人,帝王將相,終不過大夢初醒


程蝶衣沒有想到,自己收養的棄嬰“小四兒”會成為毀滅一切的導火索。在那次批鬥運動期間,段小樓程蝶衣以及一眾戲曲伶人都被當做了批判的對象。


這個年代的普通人為了活下去,很多人都做過違心的事,說過違心的話。


段小樓為了活命,在批鬥現場詆譭妻子菊仙和程蝶衣,目睹自己喜愛的京劇被如此汙衊踐踏,程蝶衣近乎瘋狂得在現場“揭發這奼紫嫣紅,揭發這斷垣頹壁!”


菊仙也因為段小樓的一句“我不愛她,我跟她劃清界限了。”徹底看清了人性的醜陋,在四合院家中懸樑自盡。


影片在程蝶衣“拔劍自刎”時結束,這部電影雖然按照時間敘事,卻並不會讓人覺得冗長枯燥。


全篇以程蝶衣與段小樓的故事串聯起清朝滅亡乃至於新中國成立長達半個世紀的時事與人物浮沉,讓我們看起來只覺得人的渺小,時代洪流滾滾前行從不留情!


鏡頭語言

光影運用,鏡頭特寫,蒙太奇暗喻,電影配樂


《霸王別姬》:才子佳人,帝王將相,終不過大夢初醒


1, 光影運用:對比色與暈染打光


陳凱歌在《霸王別姬》中對色彩的運用很剋制,鏡頭中沒有出現大面積堆疊的色彩,服化道以不同程度的“黑,灰,青”色展示場景。


比如表現破敗的北京城時,大遠景下幾乎找不到亮色,灰濛濛一片,展示出北洋時期京城的市井百態,視覺上的“冷”佔據了鏡頭,也讓觀眾直面清冷悽慘的主題。


與此同時,他也不吝嗇對高亮對比色的使用,小豆子的深紅色戲服,戲臺明黃刺眼的佈景以及絢爛繁複的戲服圖案。


這些僅有的亮色與周圍景色的灰暗形成鮮明對比,讓電影鏡頭祛除沉悶,使得畫面趨向活潑靈動,同時也是向觀者展示主角程蝶衣的內心世界。


影片在燈光運用時遵循“隨意暈染”原則,小豆子唱戲穿的正紅色戲服,鏡頭裡戲服光向外漫散的光暈,讓電影這一片段有了夢境的抽離眩暈感。


這種“隨意暈染”的打光方式,也被利用在程蝶衣在戲臺上唱《霸王別姬》時的場景,明黃的戲臺上,行頭齊備的虞姬與霸王站在臺上,周身是暖色的光暈。為了對比更加強烈,鏡頭在戲臺以外施加“黑灰”色,給觀者強烈的對比刺激!


“隨意暈染”原則讓鏡頭畫面呈現出“朦朧隱約”的意向。結合電影對程蝶衣一生“浮華如夢”的解釋,電影對燈光的暈染使用,有意貼合“南柯一夢”這個象徵。


《霸王別姬》:才子佳人,帝王將相,終不過大夢初醒


2, 鏡頭特寫:人物特寫,悲歡盡收


《霸王別姬》非常善於用近景鏡頭捕捉到角色的感情變化,例如影片第一個特寫鏡頭就是蔣雯麗飾演的“豔紅兒”求戲班主收留小豆子,她時而世俗諂媚,時而真摯可憐的神情準確鮮明地傳導給觀者。


少年程蝶衣面對師兄“菸嘴兒”懲罰後,嘴角流血,滿眼淚花的無助;程蝶衣與袁四爺在夜晚講戲,惺惺相惜暗自流淚的特寫;


菊仙被程蝶衣揭發真實身份,聽到段小樓被逼無奈說出“斷絕關係”話語時生無可戀的神情;


電影中大量的近景特寫,給了演員們極大的表演空間,讓他們把角色的情緒無限放大,

也讓我們觀者第一時間感受到電影很強的情緒衝擊力,引起觀者的強烈共鳴。


3, 蒙太奇暗喻:剁手,菸嘴,燒戲服,棄嬰


剁手:程蝶衣的一生可以說是悲情而浮華,他原本就是一個男兒身卻被逼著飾演“虞姬”,天性要強的他一開始是不願意的,,因此也吃了很多苦頭。在電影中是他娘豔紅兒拔刀砍斷他的第六指是讓他從生理上屈從命運,成全自己。


菸嘴:唱《思凡》時由於那句“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始終唱不對,小豆子被師父打了很多次。可是他始終都過不了這個坎兒,後來他的嘴巴被師兄強行塞入“銅菸斗”,就是他心理上自我閹割與扭曲的完成,從此以後他從“生理”到“心理”都變成了“虞姬”。


戲服:程蝶衣藉著“虞姬”的角色,將自己的安全感與夢都寄託在戲文中,正是這份強烈的感情,讓他始終都無法走出去段小樓成親的陰霾。一向對“戲服”十分珍愛的他,在批判中親自燒燬戲服,預示著程蝶衣人生觀與信念的坍塌撕裂,這也是他最終拔劍自殺的原因。


棄嬰:棄嬰“小四兒”在電影中出場不多,但這個角色每一次的行為都給程蝶衣的人生帶來災難。程蝶衣與段小樓的師父去世後,戲班解散,只有小四兒一個人不想離開,仍然想當“京戲名角兒”。


程蝶衣原以為是給自己家收了個徒弟,實際上是請了個“災星”。


“四兒”在大運動期間搶走了原本屬於程蝶衣的角色,還告發了段小樓等伶人是惡霸,

這種舉動走向失控,成為菊仙自縊,蝶衣拔劍的“最後一根稻草”!


《霸王別姬》:才子佳人,帝王將相,終不過大夢初醒


4, 電影配樂:京戲傳承,人間百味


《霸王別姬》中大部分的配樂由中國著名作曲家趙季平完成,他曾經為《紅高粱》《大紅燈籠高高掛》《菊豆》《大話西遊》等電影創作過音樂,無論是論創作資歷還是音樂造詣,他都非常合適且權威。


在討論音樂創作時,趙季平認為音樂創造應該緊扣“繼承”與“創新”兩個詞,繼承就是我們如何在中國傳統文化中間汲取營養;創新就是你的藝術創作如何能夠和時代緊密結合。


由於這部電影講述的是晚清民國時期的故事,在音樂方面趙季平先生遵循“繼承與創新”原則,根據這部電影的“悲劇”基調。


創造出了《啟幕》《斷指》《冬夜》《識情》等極具“戲曲”風格的背景音樂,奠定了影片的感情基礎,讓觀者在看電影時很容易就能感知影片傳達的情緒語言。


例如《斷指》:在豔紅為了讓小豆子留在戲班學戲,砍斷他第六根手指時的背景音樂《斷指》,從一開始的沉鬱的樂器低沉和頓挫急促的鼓聲預示著危險的來臨。


在斷指後卻一改沉悶轉向京劇風的華麗張揚,配合小豆子捂著手指滿院亂竄的鏡頭,讓人有“人生如戲”的感慨,這段音樂對於小豆子來說,昭示他的人生緩緩拉開帷幕!。


例如《霸王別姬(京劇)》:這一段背景音樂出現在第二幕程蝶衣和段小樓成為“京劇名角”後的一場演出,師兄對他百依百順,自己又是熾手可熱的角。街道上人山人海,戲院裡滿格滿座,配合著一套明黃繁複的行頭,程蝶衣的“虞姬”風光無限。


這段背景音樂顯示出程蝶衣的意氣風發,她知道“虞姬”的好戲開始了,電影中的背景樂則是讓觀者知道,程蝶衣的好戲也開始了。


像這樣在電影中契合情節的音樂有很多處,好的電影作品始終離不開優秀的電影音樂,影片用四十多段背景音樂,給觀眾堆疊出程蝶衣的悲劇一世,半生浮夢!


《霸王別姬》:才子佳人,帝王將相,終不過大夢初醒


主題立意

京劇伶人的世紀興衰史,時代洪流滾滾向前!


陳凱歌最擅長的並不是這種兒女情長類電影,接受1993年東京國際電影節記者採訪時,他表示當他看到李碧華的《霸王別姬》,對原著中程蝶衣、段小樓、菊仙三個人帶有悲情色彩的,跨越50年糾葛的感情所打動。


如果拍成電影,這部電影就是既有關於中國文化的影片,也能呈現全部中國人半個世紀的近代史。


中國有很多講述世紀曆史的文藝作品,但是從來沒有一部電影是以“伶人”為主角描述近代。這是因為在傳統觀念裡“伶人”屬於下九流,被排除在“歷史主旋律”敘事之外。


《霸王別姬》這部電影反其道行之,用“伶人”這一角色,來顛覆國人的傳統敘事史觀,出色地對“以伶見史”敘事的嘗試,將帝王將相,才子佳人,卿卿我我,鶯鶯燕燕等妝粉堆疊展示觀者,給當時的觀眾極大的新鮮感。


在拍攝影片時,陳凱歌放棄了以時代或國家為主視角的敘事方式,從程蝶衣、段小樓、菊仙這樣的歷史洪流中的普通人視角出發。以“伶人”的身份,表達對國粹藝術的執著,進而投影出歷史與文化在大時代的演變下,造成的激盪與人生。


不管是觀眾評價,還是在電影藝術上的突破,《霸王別姬》都可以堪稱是大陸影壇上少有的神作。


影片用顛覆傳統史觀的方式,將“京劇伶人”從歷史定位的囚禁中釋放出,通過內斂的故事敘事和嫻熟的鏡頭語言,以及文化底蘊豐富的背景音樂,將影片主題徐徐鋪展,用最“特別”的方式促使我們欣賞影片的同時,真正直面歷史人性,時代洪流。


也正是因為如此,這部電影堪稱文化內涵深厚,氣勢恢宏浩大,感情充沛強烈,情節細膩深遠,以“京劇伶人”敘述中國近代興衰史,誕生二十多年以來,依然被人盛讚!


③ 《霸王別姬》1993東京國際電影節記者會

④ 人民政協網《趙季平:我的音樂創作離不開兩個基本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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